“第十五箱了,要是這箱還有問題就破記錄了。”
伯希納聞言搖了搖頭,隨後將手上的撬棍用力地卡進縫隙,接著用力一掰,好不容易起出釘子。
強忍著疲憊,伯希納把撬棍伸進入箱子裡攪了攪那些黑色的礦石。
卡佩羅順手拿起一塊,在油燈下細細地觀察後,歎了一口氣:“又是次品,十五箱裡面十箱有問題,咱們負責的這一批現在是記錄的保持者了。”
他搖了搖頭在筆記本上寫了一筆,隨後又轉頭對另一邊喊到:“約拉姆,你們那裡怎麽樣?”
“六箱是沙子,還有兩箱是混了一半的沙子。”
約拉姆此時正哼哧哼哧地抱著箱子往外走,路過大門口時還不忘看一眼馬呂斯。
他正將一大盤子珠子傾倒在篩盤上,珠子近乎暢通無阻地落在了最底層的盒子裡,而留在最上層的珠子一隻手就能拿齊。
類似的檢查正在這個倉庫裡不斷上演,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自卡佩羅最早發現那批斷魂草出現問題後,他就直接越過了倉庫部門與更上級的七處,直接向戈爾達特進行了檢舉。
這本應該是被斥責的情況,不僅僅涉及越級舉報,還有更麻煩跨部門。
但是結合實際情況來看,在本領域一整條線都出了問題的時候不敵,又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你可真是個天才啊,總帳上攏共才四十箱的硫磺礦,你是怎麽賣出五十箱的?!”
戈爾達特的咆哮聲振得伯希納耳朵嗡嗡作響。
事出突然,當卡佩羅把事情全捅上去後,戈爾達特直接點齊了能拉出來的所有人,浩浩蕩蕩地朝這個軍情局所屬的最大倉庫走來。
倉庫的負責人那裡見過這麽大的陣仗,當戈爾達特一腳踹開他辦公室的大門後,還未等他開口,負責人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大喊:“我全招!我還有本黑帳在我凳子正對著的地板下!”
戈爾達特氣不打一處來地像撿起一塊破布把負責人從地上拎了起來,然後揮起右手就是兩個耳光。
“你還敢的呀,虧我當年腆著老臉去求著人家給你塞到這個位置。”
他目呲欲裂地掐著那人的脖子,這是他還在當處長時的部下,後來受了傷,戈爾達特也費盡心思地給他安排到了這個位置。
也正因如此負責人在接受盤問的時候可以說知無不言,他太清楚軍情局有哪些手段了,與其抗拒從嚴不如坦白從寬,甚至那個帳本也是他刻意製作,準備爭取寬大處理的道具。
而現在這個辜負了別人一片心意的混帳,正捂著臉輸出自己的犯罪手法:“實際到的是四十五箱,其中五箱因為損耗被放棄了,但實際上這五箱是好的,剩下的則作為進行儀式的材料被領用掉了,但實際上十箱東西開的是十五箱的領用票。”
“非經常性損失,漏列資產。”戈爾達特身邊一個帶著白色假發的老人邊擦著眼鏡邊說道。
“然後上面的人來查的時候,就說有些材料正在被被用於建設還能用這個理由去和上級套建房的錢,買材料又能吃個回扣。”
“在建工程造假,”老者談了口氣。
“剩下在倉庫裡沒有啟用的那一批,則在市場上價格高的時候賣出,市場上便宜的時候在買一批進來,因為調控物價本身就是我們上級的活,只有上級和那些商人談好了,就可以隨便弄,我們也只是喝口湯。”
“濫用職權和挪用公款。
”老者人都已經麻木地抬頭看向了天花板。 “除此以外,把很多材料和聯系好的人,打白條出庫,這筆款子本來這個月可以拿到,但在帳本上可以寫著下個月到,弄得多了錢自然就有了,在把下下個月另一批訂單的錢提前先拿到下個月來充這個訂單的。”
“虛構收入,提前確認收入,推遲確認收入和之前的在建工程堪稱典型操作了。”
“為了怕帳被查出來,我們還得把很多東西放在全國各種各樣的倉庫裡,這樣上級派來查帳的人有些時候就懶得跑,然後由我們帶著去我們想給他們看的地方。”
“有些時候也有人不聽勸,但都被調走了。”
戈爾達特撓了撓頭,他的文化水平聽得有些雲裡霧裡的,本來來查帳的時候他還特意向埃奇沃斯借了寫常年做帳的老會計。
卡西利亞較早實行的帳簿制度催生了會計和審計的發展,當然因為專業性和發展時間,相關的人才與制度大多局限於政府內部。
“你還沒說清楚,你是怎麽把四十箱東西賣出五十箱的?”
“我的大人喲,軍情局這邊用的都是好貨啊,我把一箱拆成五箱,往好的裡面充點次的,這樣不就有了嗎?實在沒辦法總有人會走私的,把他們的貨悄悄地抄了,他們也不敢報警,這東西不就是我們的了嗎?”
“你還黑吃黑啊?”戈爾達特一臉震驚地看著面前的老油條。
“膽子真肥,這估計是軍情局建立以來最大的腐敗案了,我以為吃拿卡要就已經夠麻煩的了,結果這個更離譜,本來我還說給你們看看眼的,結果我反而大開眼界,離譜,真的離譜。”
卡佩羅靠在承重柱上好奇地偷聽著幾個大佬的談話,他很想來根煙,但考慮到倉庫裡可能有易燃易爆物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們還有多少沒檢查。”伯希納並沒有接上卡佩羅的話茬,他有氣無力的坐在一堆茅草上,那本來是箱子裡防碰撞的填充物。
他感覺自己的雙手已經失去了知覺,就好像他脖子後面墊塊石頭都能睡著,他還沒體驗過睡在稻草上的感覺,但如果有機會休息拿他決不會放過。
伯希納突然很羨慕梅納德,那個男人下午帶著露出八顆牙齒的燦爛笑容登上了去做檢查的馬車,臨走前還不忘比個耶的手勢。
十二點的鍾聲敲響。
“走了,繼續乾活,我估計這些東西全清點完估計得要一周呢,在乾兩三個小時就可以躺了。”
卡佩羅說完還不忘踢了伯希納一腳,這個疲憊的人半個靈魂已經前往了溫暖的、虛幻的被窩,而剩下的半個被困在麻木的身軀裡。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在發出了不明所以的呻吟後,伯希納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謝斯菲爾德的深夜帶給了人痛苦的寒意,饑餓、疲憊、困倦等各種各樣的感受在侵蝕著伯希納的靈魂。
他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在這物欲橫流的世界,唯有這點溫暖才能給他點安慰。
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要不了幾個小時太陽就可能要出來了,而軍情局的眾人才剛準備休息一下,雖然這個休息可能只是咬塊麵包然後在桌子上趴一下而已。
‘無論如何,起碼今天的活應該算是乾完了’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伯希納站在倉庫門口的馬車旁來回踱步,指望著少有的運動能給他帶來點溫暖,他還得等著其他人一起,包括但不限於上廁所的和交報告的。
晚霧彌漫在伯勞河上,河對岸的街燈散發著昏暗的光芒,但也僅僅只是如黃豆般大的光芒。
‘連橋和河岸都看不清啊,如果走在河邊會不會摔下去呢?’
伯希納深吸一口氣濃鬱的水汽混雜著古怪的味道竄進他的鼻子裡,這讓他忍不住提了提領子。
‘估計要下雨了,早上出門就陰沉沉的’
他又看向了天空,不見繁星也不見明月,他甚至看不到雲彩,隻黑乎乎的,似乎是厚重的雲彩。
‘如果明天下雨還在倉庫這裡乾活就好了,起碼不用淋雨’
帶著各種各樣的胡思亂想他一直在等待著自己的隊友,就在他以為幾個隊友都已經失蹤了準備去找的時候,遠處一個紅紅的光點出現了。
隨之而來的是鞋子踩在地上的沙沙聲,伯希納知道他們來了。
“就我們幾個了,你們坐車廂裡,我來駕車。”
黑暗中傳來了卡佩羅神氣十足的聲音,伯希納終於等來了自己的隊友,馬呂斯和約拉姆此時都已經哈切連天了。
“你看著一點都不困啊。”伯希納不禁感慨道。
“你要成了比較強大的非凡者也能這樣。”
伯希納搖了搖頭,在另外都上車之後,他抓著握把吐槽到:“我要是能,嘶……”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像背部的神經突然緊繃在一起,渾身的汗毛恐懼地站了起來,那種被什麽東西盯上的感覺讓他不自覺地僵在了車轅上。
“你怎麽了?身體不好?”
他的異常自然引起了卡佩羅的注意。
“不,不,我很好,”伯希納清醒了過來,但仍有心有余悸地說道,“有東西在盯著我?”
他跟著直覺看向了背後,空曠的平地上孤零零的佇立著幾座房屋,那就是剛剛才走出來的倉庫。
但不知為何伯希納總感覺雙方似乎隔的很遠,那是一種從一座山望向另一座山的遙遠感。
從倉庫窗戶透出的點點燈光,飄忽不定地閃爍著,與其說是閃爍更像是跳躍。
“去看看。”卡佩羅沉聲說道, 他也感覺很奇怪,這是直覺,奇怪的直覺。
說完,他就自顧自地從車上拿下風燈,伯希納猶豫了一下隨後就叫上另外兩人跟上了前者。
越是接近倉庫奇怪的感覺越甚,火光開始跳躍,這次是風燈裡的,四人都能感受到一種無法言說的直覺,那是催促,催促著遠離此地的感覺。
“歪,我怎麽感覺那倉庫燈好像在跳舞啊。”
約拉姆輕聲的一句話,更是加重了緊張的氛圍,如果是平常伯希納或許還會調侃幾句,但現在他只有沉默。
因為他也有這個感覺,越是接近越是明顯,那燈光似乎已經延生出來虛幻的手。
它在旋轉、在跳躍、在…嬉笑!
是的嬉笑,他們的確聽到了那瘮人的嬉笑,就像被人掐著脖子發出風怪笑。
“該死的,走…”
走在最前面的卡佩羅突然轉身的怒吼道,還未等他說完他手上的風燈突然炸開。
渺小的火焰自破裂的缺口中挑出,就像童話裡的精靈一樣開始奔跑,古怪而又強烈的呐喊傳來,就像剛剛重獲自由的囚徒。
倉庫的大門驟然打開,灼熱的火舌湧出門外,它在張開雙手在歡迎新人的到來,笑聲在這一刻到達高潮,它們在嘲笑已經呆若木雞的四人。
伯希納想轉身逃走,但雙腳仿佛訂在地上,他呆呆地看著愈加凶猛的火焰,火星似乎已經跳到了他的鼻子上。
不,真的有東西落在了鼻子上,他抬頭往下天空,水滴不偏不倚地正中額頭。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