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呀，我好端端的，怎麽就暈過去了?”獵戶漱了口水，問道。

　　“呃，這個嘛，師父，您自己當真不記得了?我當時在樹上，實在是沒有看到。”少年不會撒謊，為了避免被師父發現破綻，就在那裡假裝一邊找東西，一邊回答師父。

　　“這樣啊。”獵戶仰望著樹梢，略有所思。忽然他一拍大腿喝道:“想起來了，我是被這廝給頂暈的，對不對。”獵戶指著麂子說道。

　　“師父，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只是聽到有什麽東西倒地，等我匆忙下來察看，就發現您和幾隻麂子在地上。”

　　“嘿！看來我是老了，居然會被這畜生得了手。”獵戶在那裡嘀嘀咕咕，現在他也顧不上不好意思，獵物也到了手，高興還來不及，要知道這些東西可以換很多糧食了。

　　“師父，您帶許多這醋布做什麽?”少年好奇問道。

　　看著那些醋布，獵戶面露難色，只是轉瞬間又轉化為平常色說道:“徒弟呀，這事本來不打算跟你講的，今兒個你問了，我也不得不回答你。”

　　聽到師父這般語氣，少年也不由神情肅立。“難道師父……”少年不敢想，耳朵卻是高高豎起。

　　“我還以為啊，咱們沒個十天半個月出不去，哪知道剛進來就有大收獲，真是出乎我意料。”

　　原來是這樣啊，少年讚歎師父心思縝密，也暗笑自己多心，他還以為師父要帶著他遠走他鄉。

　　得勝歸來心情甚是愉悅，少年收拾好輜重，就要拖著麂子往回走。獵戶也急著回家，一老一少各背著兩隻麂子，踏上了歸途。

　　照例，年輕人走在前面，獵戶跟在後邊。看著前方背影，還略帶著孩子氣，獵戶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他什麽都知道，其實那個怪物一指並沒有讓獵戶昏迷，這得益於他身體強於常人。他也是順勢而為，倒在地上不再動彈。畢竟敵我雙方力量過於懸殊，不能魯莽行事。再者他想看看徒弟表現如何，是否真能抵抗住誘惑。在完完整整看了全過程後，獵戶內心終於安然了。其實他一直非常擔心這個徒弟怕他會生出什麽禍端來。有時候他經常會想自己教他武功到底是對還是錯。不教他吧，他肯定會死。教他吧，難免會找人報仇。那些人跟獵戶沒有利益衝突，有些甚至關系還很要好。這就是人際關系複雜的一面，你的仇人不一定就是別人的仇人。其實少年猜測非常準確，唯一的錯誤就是他師父隻想讓他一個人遠走他鄉。

　　至於獵戶為什麽這麽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少年還活著不是秘密，但是他生龍活虎就非常不正常。到底是誰在幫他，不難知道。村子裡有許多斥候，他們常年蟄伏在村子角落裡，探查各種消息，經過長期觀察，獵戶一家進入了他們眼線。

　　幾個管事也是收過好處，畢竟拿人手短，該辦的事得辦。獵戶被請進軍帳，那人頭頭腦腦對獵戶也是比較客氣，談話也是單刀直入。那些人雖然貪得無厭，卻也不是傻瓜。現在這世道，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少年既然能在野外存活，說明他也是極其有本事。如果招至帳下，說不定也有些許好處。即使沒有，有了少年這顆棋子，也可以讓少年叔父們投鼠忌器，乖乖為他們所用。

　　獵戶雖然厭惡他們，可實在是身不由己，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少年有兩條路能走，一是遠走他鄉，遠離這裡，讓這些人再也尋找不見。第二是回到村裡，

為村子效力。第一條是獵戶所認可的，村裡那些家夥不過是想利用少年，如果不為他們所用，必然是死了。可是離開這裡就能安全嗎?現在兵荒馬亂，一個人著實難以生存，所以即使被利用，也是可以多活些時日。獵戶確實打算將少年帶進黑森林，將他帶入另一個縣後，他再獨自離去。只是這個過程出現了插曲，獵戶也是擔心，如果少年去了其他地方，人生地不熟，必然是難以生存，到時候，他這個師父難辭其咎。至於少年以後的路，邊走邊看吧。　　“徒弟，你是怎麽看待自己身世的?”獵戶忽然間拋出這個問題。語言並沒有重量，然而大部分人卻活在語言的壓力中。少年聽聞這個問題，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難以挪動。良久後少年答道:“師父，想必您也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僥幸活著，是老天爺保佑，給我一口飯吃也就知足了。”

　　獵戶沉默了片刻，把前一番村裡人的話跟少年訴說了一遍，又問道:“你是怎麽想的，是回村子裡還是遠走他鄉?這件事我不能替你做主，你好好掂量掂量。”話閉，獵戶越過少年徑直朝前走去。

　　約摸走了幾丈路，就聞得身後有腳步聲追來，緊跟著就傳來話語:“師父，我聽人說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我家遭遇的不幸，歸根結底是因為錢財，並不是因為仇恨。如果說真的有仇，那也是跟我的叔父。現在世道這麽亂，我貿然去了其他地方，也是死了，倒不如回村子裡，至少有個安身之所。”

　　刻意將腳步放慢後，獵戶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兩條路都不好走。但是話也沒錯，至少村子裡有個安身之所，而且村子裡也有良善之人，日子雖然苦點，勉強是能活。況且獵戶也聽說有些村子因為缺糧專門俘獲人來充當軍糧，少年這出去了兩眼一抹黑，說不定就成了他人口中之食。

　　“回村子也好，只是到時候你得有個姓名。我這個師父隻教你武功，不敢給你取名，你自己給自己取一個吧。”

　　少年聽罷丟下物資對師父磕頭如搗蒜一般道:“師父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您不給我取名，徒弟我還能去找誰呢?”

　　如此一說確實如此，獵戶沉吟半晌為難道:“我是個粗人，字都不認識一個，讓我起名，這不是跟啞巴說話一樣難嘛。

　　然而，少年並不肯放過他，只是一個勁兒磕頭。獵戶沒辦法，苦思冥想一番後，一跺腳，有了:你既然決心回村子，那就叫張決吧。”

　　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名，只是少年並沒有稱謝，依然跪在原地。獵戶猛然想起什麽，嘴角輕輕動了動又道:“還是叫你崔決吧。”

　　少年大喜，急忙磕頭謝恩。看著還在磕頭的徒弟，獵戶內心五味雜陳。姓崔好啊，一來表示不再是張家的人，二來也是對母親的思念。

　　“師父，我是哪個決啊?”少年興奮的問道。

　　“什麽哪個決?”獵戶有些茫然，怎麽決還有個許多決。

　　“當然了，師父。這個決啊，有決心，絕情，崛起，還有很多很多的決，我是哪個決啊師父。”

　　這個問題讓獵戶有些頭大，這明明就是一個讀音，怎麽就有那麽許多字。回答不了徒弟，他有些羞愧，好在老臉黢黑，看不到臉紅。獵戶暗想:“嘿，我要是皇帝，就下令，讓那些筆杆子們按我的要求做:一個讀音只有一個字！”想是這麽想，可還是回答問題要緊，這說不出來，自己威嚴何在?得鎮住這小子，讓他看看師父也是有點墨水的。

　　這時他忽然想起來一個飾品， 少年父親生前腰間常年懸掛兩枚石頭。走起路來雙石相互輕撞，清脆作響，煞是好聽。聽說那對石頭可不便宜，要好幾百枚銅子。又聽說那不叫石頭叫玉玨，代表君子的德行，表示謙遜，陰陽互補。獵戶一個粗人哪裡懂得那麽多彎彎繞繞，他只是覺得一對破石頭就值那麽多錢?就有那麽多含義?實在是搞不懂。嘿，就它了。

　　“哪個都不是，你呀，還要跟為師多學習。你是玉玨。”

　　“玉決?”少年一愣，什麽是玉決?

　　這問題一個接一個，還而且還一個比一個難。獵戶忽然覺得有些頭疼。只見他加快了腳步，不想理睬崔玨。然而年輕人腿腳快，轉眼間就到了跟前:“師父，什麽叫玉決。”

　　“就是兩塊石頭相互撞，那就是玨。”說罷，獵戶發現了來時看到的松雞，放下麂子後，轉身去掏松雞。他也是糊塗了，初進森林是早上，松雞睡懶覺。現在是下午，只有幾根雞毛在窩裡。

　　松雞跑了讓獵戶很是惱火，好在崔玨還沉浸在玨字中無法自拔，不然讓他知道松雞跑了，那他這個師父在徒弟面前實在是丟不起人。趁著崔玨沒有發現，獵戶急忙背上麂子，匆匆往外走。

　　“師父，你說石頭碰撞為什麽叫決啊?”這個臭小子又來了！獵戶頓時火冒三丈。。剛想要發火，忽然眼前一亮，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出來森林，此時天已經晴朗，天空湛藍，白雲皚皚。此時天上恰好有兩朵白羊雲挨在一起，像極了記憶中那對玉。

　　“你看，那就是玨。”獵戶指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