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禮,是一個公司的業務員。
因為我的兒子殺了人,而恰巧那一天他給我通了電話,警方認為我有串通殺人的罪,所以,我就被投進了監獄。
我雖然不是行凶者,但是由於是故意殺人罪,所以我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我被關押在一個叫關山帝的監獄。我想這下子要完蛋了,十年要把我人生的好光景都浪費了。兒子殺人已經被判成死刑,老婆也和我離婚了,我徹底淪為了孤家寡人。
關山帝監獄遠離城市繁華地段。我們住的是樓房,用的也是現代化設施。但是你要知道,給一個小偷一個超市他不會想著怎麽去經營,而是把裡面的食物偷吃光;給一個習慣了賣淫的女人一棟房子,她不會想著找個正經職業,而是再去從事賣淫活動。我從文明社會墮入了野蠻社會,不管物質是怎麽樣,我都感到深度的不適應。
我被警車拉下來的時候是戴著手銬的。唉,要在這個地方呆十年了。十年是漫長的十年,不知那個時候我的青絲會不會長出白發。
我們的監獄裡面只有男人,沒有所謂的女警什麽的。我想這下完蛋了,十年不讓你看女人那回是什麽感覺,十年不讓你有性生活那會不會生出病來。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監獄是個集權的社會。它有一個軍隊式的管理結構,在這裡一個人慢慢會被同化,直到習慣了這裡的體制。我不知道別人進入關山帝監獄有沒有我這樣的遭遇,可是我知道我進入關山帝的第一天就嘗到了死亡的氣息。
獄警穿著黑色的製服,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很多囚犯都下了車,我也跟著下來了。我被安排在三樓的牢房,那裡只有一個燈泡,還是年代久遠的鎢絲小頭大屁股燈泡。也許活該我倒霉,來這第一天的時候就遇到了斷電。燈泡不亮了,整個牢房烏漆抹黑的,我要在這裡度過一夜的黑暗時光了。
房屋外面很是肅靜。人人都提心吊膽,因為這裡的人都很自私,遵循著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當你處在文明社會,別人不對你構成危險。但是在監獄裡面就不一樣了,這裡的人每個人都很有個性,而這種個性能帶給你深深的折磨。
第一天進來,他們並沒有給我打開鎖拷。我睡的地方也沒有被子。牢房又潮又冷。我就坐在床板上躺到了十點鍾。
夜晚,天黑了,我這個牢房裡竟然有老鼠的叫聲。作為男人來講,我並不膽小。但是,因為從小看到一隻蛇把一隻老鼠生吞,於是我就患上了老鼠恐懼症。我害怕老鼠,一看見那黑乎乎的東西我就心裡發毛,然後最少有三四天都在想著老鼠。老天爺把人創造成了自然界的頂端食肉動物,但是有些時候人確是最渺小的動物。老鼠一到半夜就唧唧叫了起來。而且,這裡的老鼠很大膽,不像城市或者農村裡面那麽怕人,他們充滿著挑戰的野性。
我這個牢房也許很長時間沒住人了,裡面的老鼠都膽子大如天。我本來就有老鼠恐懼症,這一下子可好,壞事全被我給攤上了。有一隻老鼠從我的腳下呲溜一下鑽了過去,我趕緊抱緊了身體,兩隻腳嚇得放在了床板上。沒想到的是,又有一隻老鼠從床板上溜了過去,那種速度真叫絕。我想今天要和這些老鼠作戰了。不管我是如何恐懼,都不能表現出恐懼,我要把這些老鼠打回自己的家裡去。不然,我會白白受他們欺負。一會兒有來了一隻老鼠,它在我的周圍爬來爬去。我伸出雙腳就去準備踩這個家夥,
可是我的速度跟它比真是差遠了,那隻老鼠風一樣的速度就跑過去了。過了一會又來了一隻老鼠,這隻老鼠看起來也很聰明,它們是專門來挑戰我的!這個牢房裡不只有一隻老鼠,而是有很多隻,其他老鼠都為這兩隻老鼠壯膽的。為了區分這兩隻煩人的老鼠,我給他們一個取名叫大眼睛,一個取名叫大肚子。大眼睛老鼠地上速度是一絕。他來回打轉真的把我給轉暈了。我一下子癱倒在床板上,心臟瘋狂地跳動著。我的恐懼症犯了,我本能地閉上眼睛,不去看這些奇怪的家夥。 不過老鼠可不是什麽仁慈之輩。大肚子老鼠看我倒在了床上。於是就更大膽了起來。大肚子老鼠在我身邊轉來轉去,也許它在思考著我是否對他們構成了威脅。它遠離我的雙腳、遠離我的雙手,然後從我的大腿上爬了過來。那種感覺真是鑽心的恐懼。我想我的心臟跳的比一隻蛇從我身上爬還要快。
人竟然會被老鼠欺負,這在文明社會是使人想不到的事情,可是在監獄裡面就活生生發生了。這裡的老鼠比一般的老鼠要大,要敏捷,而且頭腦十分靈活。那隻大肚子老鼠爬到我的身上來回晃動,也許它只是想戲耍我一番。可是,對我來說,這就比死亡還難受。我討厭有種東西在自己的身體上爬來爬去,它們兩個像是魔鬼一般,我的精神上和身體上都受到了打擊。
時間一分一秒在過去。我們監獄的門被關上了,沒有人去管我這個病人。死神光顧了我的腦海,我的心裡泛起了波濤。我強忍著恐懼症站了起來,不過這兩隻老鼠並沒有打算放過我。大眼睛老鼠在地上呲溜一圈又一圈,大肚子老鼠緊跟其後。房子頂部也有老鼠,他們在那裡嘰嘰喳喳,像是給這兩隻老鼠打氣。
我於是就想著跑步。這個習慣是我從一本書上看到了。有一個人被關在監獄裡,那麽跑步、俯臥撐、仰臥起坐就成了他必備的鍛煉。每天都堅持,不只道為什麽,也許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樣。在這狹窄的牢房怎麽跑步呢?不能跑步還是原地踏步跑吧。我跑著的時候想起了很多事:比如今天是4月11日。我前幾年這個時候正在外地出差。我買了幾顆種子自己種了起來。我到野外呼吸帶著油菜花的空氣。那種感覺幸福極了。這讓我忘卻了心頭的恐懼,忘掉了眼前的駭人場景。上帝給了人兩個世界,一個是現實生活中的世界,一個是人思想中的世界。通過面對現實可以讓自己的思想世界更豐富。我覺得我理解了上帝這一點。跑步其實傷不了老鼠,但是他們遠離我的距離比剛才遠多了。我想,這個監獄進來的人大多都遵循著弱肉強食的法則,誰蠻橫、誰夠哥們義氣就能夠做老大。人際關系的處理,雖然別人蠻橫,但是我不能隨著他們蠻橫。第二個問題我要面對的是物質做題。大家都知道監獄裡面物資是最為缺乏的。煙了酒了女人了,都是男人想要的,可是,都沒有。人在監獄裡面是要面對折磨的,有精神折磨,還有身體的折磨。我不否認,監獄能創造偉人,但是,大多數人要麽變成權力的附庸,要麽變成欺軟怕硬的奴才。一個人若是軟弱別人能夠嘲笑你,但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人別人就不能夠嘲笑你,最起碼比你弱的人不能夠。所以監獄裡欺軟怕硬的人居多,他們使自己變得凶狠以此來使自己的日子變得好一些。我不知道以自己柔弱的性格能不能面對這十年的牢獄之災。但是,無論怎樣也要撐下去。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鼓動兒子殺人,我們通電話只是討論打錢而已。而天知道他用我給他的錢做了什麽。話說,當人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要麽有一股凌然正氣,要麽有嚇得尿了褲襠。比如文天祥,比如譚嗣同,他們都是大刀下的勇者。而像汪精衛,雖然也在獄中喊出了響亮的口號,但是到了後來又在權力的壓迫下軟了。既然喊無辜沒什麽用,那麽不如沉默著,做好理性的事。兒子啊兒子,你讓我給你打錢我怎麽輕易就信了呢?明明我可以從你的語氣裡聽得出慌張,好像是在說謊,可是我還是顧念親情把錢給你打了過去。看來人的情感也是把雙刃劍,如果沒有理性的護套來約束的話,那麽很可能割傷別人別人害了自己。
人都有惰性,一般能坐著誰願意站著呢?!而我的思維卻在監獄裡實現了那麽一點點改變,坐久了沒有站著舒服,何不主動選擇站著呢?所以,我努力把跑步變成一項再正常不過的運動,像是樹要有風刮,天要有雨下,這些運動是大自然賦予的,只要把這些做好,生活非旦不會感到疲憊,還能在跑步的時候改進人生。
第一天我跑步並沒堅持多久,而且我跑著跑著竟然血液湧上了喉結,那種血腥味真是令我此生難忘。我被腳下的老鼠給嚇著了,一整夜都生活在死神的恐懼裡。我睡不著,因為死神就在頭頂,也就在我的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