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到了什麽環境中,就會被什麽環境同化。在一個底層人組成的家庭中,我也是被同化的一個人。
我和獄友們一起乾活,一起吃飯。他們有什麽思想言行會深深烙在我的腦海裡,所以選擇什麽樣的人做朋友很是重要。
我們獄友中每個人都很現實,因為我們面臨強烈的生存競爭。我們不能隨便說話。至於言論自由,那純粹是理想家的空談。就像你到了納粹集中營,一切權力被集中,你還有什麽言論自由?和狗屁爭取言論自由真是一件愚蠢的事。人的社會組織不僅是人際關系還有能力。如果能力不足光靠拉攏別人那麽自身就會掉價。當然,我也不喜歡高傲自大的人、恃才傲物的人、心胸狹窄的人。在我們的監獄裡就有一個為獲得利益溜須拍馬的人。而我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就上了他的套。
我們都有自己搬石頭的任務。我呢,搬石頭嘛,雖然很累但是這就是自己的罪。所以我認認真真做好自己的事。但是車逢就不是這樣。他每天不是給我們端茶就是倒水。有時還在我們空閑的時候給我們帶來糖吃。我覺得有這樣貼心的獄友很是不錯,人還是好人多。可是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車逢給我們倒完水就懶散起來,到檢查任務的時候我們就是一組的。而且,這樣人很容易利用人性的弱點,讓你誤以為他是喜歡幫助你的好人,而實際上呢,只不過是一個為了自身利益怕馬屁的家夥。當出現自己利益和他的利益衝突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出賣你的利益。車逢由於做人圓滑所以結識了很多人,尤其是領導,不管是小獄警還是大獄警他都要拍上一拍。由於他的上級關系處理的好,所以在我們之間車逢的地位很高,有時還可以命令我。
我是骨頭硬,但是,也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太理想主義。對自己要求不嚴格,但是眼睛裡卻揉不得別人的沙子。我本著利他的情懷與人交流,但是卻為自己招致了禍端。
車逢在獄中的地位比我高。於是他就有了命令我做事的權力。我雖然不情願,但是不想得罪這樣一個上位者。可是事情總是防不勝防的!車逢坑不了別人,都是比他地位低的人。我們踏踏實實乾活,往往沒多少贅肉,而他呢,竟然在監獄裡吃得膀大腰圓。要說他有沒有優點,當然有,就是處理上級人際關系上很勤快。只要別人比他地位高,他就去巴結。巴結別人只需要耍耍嘴皮子就可以,一般人都會陷入這樣的溫柔裡。如果你聽到別人的誇讚,你是聽不出是真心的還是假意。那麽,你一不小心就上了他們的套。
采石別看簡單,但是還是有出錯的地方。任何一項工作都是力量和智力的結合。如果只出蠻力不思考那麽就會做出錯的事情來。我初來乾活的時候,很多石頭都敲不碎,乾活慢就要挨吵。車逢雖然為人狡猾,但是他也避免不了挨吵。他把從領導那裡得來怒氣全部撒在我們頭上。他對我們說話尖酸刻薄,但是對領導確是另外一番姿態。老天爺,我的周圍大都是充滿怒氣的人,我的怒氣怎麽發泄呢?魯迅說過:弱者發怒,抽刀向更弱者。強者發怒,抽刀向更強者。這句話在監獄裡面前半句是適合的後半句沒有半點用處。強者的警棍就是道理,如果不將究方式,那麽鬥爭很可能失敗。你再生欺負你的氣也沒有用,除非你找到理性的鬥爭方式。
太陽很毒辣,我們只有日複一日地乾活。車逢常對我笑,我開始還以為那是友善的笑容,
可是後來我明白了,那只不過是想利用我之前表現出來的善意罷了。他讓我把石頭采滿,然後裝到自己的籮筐。真是個圓滑的家夥!由於我剛來認識的人不多,所以這家夥就開始欺負我了。而我卻不是個好欺負的家夥!我既不違心奉承別人,也不故意頂撞別人。把別人安排的事情做好,那麽別人就找不到擠兌我的理由。我知道製造仇恨有時候比奉承別人更可怕,走極端比勢力小人更可怕。如果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氣,變得殘暴暴戾那麽連偽君子都比不上了。他們至少還用情商給團體做著貢獻,而極端報復帶來的後果往往會更嚴重! 所以,白日一天勞累過後,晚上我就好好地休息。心裡擠壓的怨氣太多總要找個地方釋放出來。於是我學會了摔枕頭、拳擊木門板。這真是一個很好的解壓方法。我每天都要摔夠一百下,拳擊一百下。因為我相信,如果別人是有罪的話,那麽自己也有罪。理性給我的情感套上了韁繩,從而不做出荒唐的事情來。
我一邊摔枕頭一邊想:我的確乾活慢降低了團隊效率!我的確不給別人端茶倒水沒有為他人做出好事!我的確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而沒有融入團體。這是我的選擇,那麽承受壓力就是很正常的事情。那麽監獄裡有沒有可以做朋友的人呢?當然有了,但是,你一定要謹慎加上謹慎,好人和你做朋友你要是太高興就會成了利用他們的人。你不把自己的事情乾好,你就會坑害別人。
今年是兔年,我算了算過去的日子,我已經來關山監獄十一個月了。我已經熟悉了這裡的體制,這裡的人。但是後來的一個月裡,發生一件事情對我產生了重重的打擊。
這一日,天氣很是涼爽。微風吹過,我的身體從面部到全身都是爽的。這真是上帝的恩賜。如果這不是監獄,能夠在這樣的環境裡乾活還有什麽奢求呢?人只要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的閥門,那麽靈魂和實體就能做到統一。風真的很涼爽,你敲擊那石頭,光是聽聽聲響就會覺得很愉快。
由於今天心情好,所以很快我的采石筐被填滿了這時,獄警過來了,他讓我把挑選的幾筐有用的石頭推到下面放物料的地方去。車逢做事比較靈巧,於是獄警就讓車逢帶我一起去。獄警把庫裡的鑰匙給了車逢,車逢就和我一起推著著小車往前走。
幾筐裡的石子都倒入了小車中,不過車子的設計比較精巧,還是比較省力的。車逢帶著我走近大門,然後就把大門打開了。迎著大門的是一段下坡路。坡不是很陡,但是很長,很像地下車庫的進出口。
車逢:這個坡有點長,要注意小車的慣性,不能讓他一下子就下去了。
我:我看我自己下去不行,這個需要兩個人。
車逢:不知道下面有人沒有!你自己推著下去不可以嗎?
我:如果下面有人走動的話,那我更不能一個人下去了,兩個人能控制住小車的慣性。
車逢:那好吧!我和你一塊推下去吧。
我:嗯,兩個人更安全嘛!
我們兩個一人扶把手一個人把持著車框。還別說,這裡的路確實凶險,如果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掉了下去。
路段走了一半,車逢的兩隻手竟然松開了車體。他從兜裡拿出口香糖,往自己口裡塞了一個。然後,他又把口香糖遞到我的嘴邊說道:“來一個吧,這裡沒獄警,可以偷會閑。”
就在他把手松開的時候,我感到有股拉力很是巨大。它把我的身軀往前拉,我感覺承受不住這股力量。於是,車子往下滑。兩輪的車子慣性是很大的,直往下滾。我不敢放手,因為下面可能有人走過, 如果釀成災禍就不好了。
可是車子在下滑了十幾米後,有幾塊磚頭擋住了去路,我的手不得不脫離了車子,車子就幾裡咕咚滾了下去。
這件事情追究責任的時候全部落到了我的頭上。而車逢卻把自己的責任推的一乾二淨。在長官面前,我說出了自己的錯誤,是自己不小心沒控制住小車。長官和車逢是一類人,他們都喜歡溜須怕馬。由於怕自己承擔責任,他們把責任都推到我的身上。他娘的狗屁,車逢這家夥平時和長官有利益輸送,我向他承認錯誤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我再一次受到了懲罰,這一次懲罰讓我成了獄中的另類。雖然是在監獄,人都不是那麽好,可是,當別人確定你有危險的時候,他們就會覺得你是危險分子,就會孤立你。我被估計的後果就是物質生活越來越差。接下來的三個月內,我的飯菜裡面都是清湯加野菜。車逢可以弄來很多香煙、美女撲克也不賣給我。我的物質生活很貧瘠,覺得喝口水就是奢侈。我常常被孤立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我常常一個人打發時光,有時低下頭一乾就是好幾個小時,有時回到牢房看著牆壁發呆。我覺得自己的生命就這樣浪費了,假如有一天能夠出獄,我豈不是和別人差一大截。不行,我要試著改變這種差距。
物質生活的貧瘠讓我舉步維艱。監獄裡充滿了孤立主義,很多人搭夥而行,而我卻只有一個人。於是,我就為了生存而開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為了使物質充足起來,我費勁腦力想盡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