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陽光有些昏暗,高高旗杆上流下的鮮血如同從落日中流淌而下一般。
城南廣場上頗為狼藉,路邊血跡成片、本是最為休閑的象征性許願池池壁破碎,池水將周邊的血跡稀釋蔓延開來,廣場周圍的七根旗杆折斷了六根,僅剩的一根也不是立在原本的位置。
越過人群趕來的索恩斯三人組,在看到城南廣場上的混亂後停住了腳步,倒吸了一口冷氣。唯一剩下的那根旗杆此刻客串了一下燒烤簽子,一看就是被人強行折斷後又狠狠的插在地上,折斷旗杆的底部有著明顯的變形,而旗杆頭部則是洞穿著一個具索恩斯三人組不算熟悉但的的確確認識的屍體,威爾莫原本桀驁的獸耳已經癱軟了下來,鮮血還在滴滴的向下流淌著,看起來剛死了沒多久。
這個亞人兄弟會的二把手竟然就這麽大庭廣眾的被襲殺死在了卡特裡亞公國主城的廣場上,更甚至被人羞辱般的高高掛起。原本前幾天還信心滿滿、趾高氣昂打算給公國些教訓的威爾莫此刻僅剩一副臨死前猙獰和不甘的表情。
“老哥,這發生了什麽事啊,搞出這麽大的陣仗,我們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啊?”在群眾當中打探消息是喬最擅長的事,他拍了拍身邊一個一看就是附近店鋪老板的家夥,畢竟他穿著和身後那家店配色相同的衣服,而且這種時候員工們都在工作,只有老板才會有功夫出來看熱鬧。
老板聳了聳肩搖了搖頭,“這我哪知道啊,離這麽近我也沒聽到什麽動靜啊,本來在店裡好好的,突然就聽外面騷動了起來,出來一看死這麽慘,唉......生意不會受到影響吧......”這位老板皺著眉,心思更多的還是放在自己生意上,扭頭看到自己店裡的員工在後面探頭探腦的,他和喬示意了一下,轉身就往店裡走去,“看什麽看!回去幹活!死個亞人有什麽好看的!”
“這回可不是單純死個亞人那麽簡單,”另一個冒險者裝扮的老哥嘀嘀咕咕的摸著下巴。
喬的眉毛一挑再次貼了上去,“大哥此話怎講?”
“動手的是個高手,那個亞人叫做威爾莫,雖然是個亞人,但也是個挺厲害的冒險者,我以前接任務時候和他打過照面,加上亞人族血脈裡的獸性,他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蠻夷亞人,能打敗他本身這件事就已經很是不同尋常了,更何況剛剛我就在這裡......他的屍體是突然出現的......”冒險者大哥似乎有些心有余悸。
一旁的索恩斯也湊了過來,手裡捏著一枚水晶碎片,“是結界,一個很強的結界,足以屏蔽當時在場所有人的五感,他們當時應該就在這個廣場上發生的戰鬥。”
喬對於結界魔法沒什麽天賦,但也能感受到那枚水晶碎片上殘余的魔力,“威爾莫很強。”喬平日裡歡脫的神情消失,神色也嚴肅了起來,盡管沒有和威爾莫交過手,但從小光頭托奇口中,三人組還是對克雷奇、威爾莫兄弟的實力有些了解,總結來說當初沒有脫離紅發會時他們二人戰鬥力就是僅次於范德維的層次,喬、索恩斯、奧古好兄弟三人摞在一起或許才能和其中之一打個平手。
“去找那些家夥,恐怕是他們的事情被發現了。”索恩斯派了喬一下,示意趕緊跟上他,兩人成功在人群外和奧古匯合。
索恩斯的腳步有些匆忙,但奧古和喬並沒有多說什麽,這幾天除了為紅發會的亞人們準備物資和安排離開,他也花錢收攏了些眼線,
讓他們大致打探一下幾名亞人兄弟會成員的蹤跡,摸清了幾處亞人兄弟會的秘密基地。 不過索恩斯只是想要提前做些準備,可沒有背後下黑手舉報他們的打算,而且他也不擔心是自己這些手下泄密,畢竟這些眼線其實並不知道亞人兄弟會的秘密,對這些家夥來說他們僅僅是收錢跟蹤幾個人,看看他們幾點出門、幾點吃飯、見了什麽人,以前幫人收帳時候這種事他們常乾。個人戰力的羸弱,讓這些眼線也只能遠遠跟蹤,但凡近一點肯定會直接被滅口。
這還是卡俄斯沒有休學之前,索恩斯從他那裡學來的點子。盡管卡俄斯平日裡從不參加任何時政課程,但在很多方面索恩斯都發現卡俄斯有著與眾不同的超先進思想。最初是索恩斯苦惱思索著《針對小規模國家沒有大批城衛隊保證王國治安導致暴力事件和犯罪事件頻發進而導致王國難以發展》的課題沒有任何思路時,閑來無事的卡俄斯碰巧前來借書,於是作為回報,卡俄斯提出了一種全新的治安監管方式。
卡俄斯從懷中取出一枚被他改造過的小型留影水晶,不同於原本用於留影的水晶,被他改造過的水晶沒有留影功能,但可以實時拍攝附近的影像,然後傳送給一個上級改造水晶,於是只要將這種小型改造水晶設置在王國各處,然後在安排一些人專門進行監控,在事件發生的同時指派待命的城衛小隊前去處理,這樣就不必像傳統的治安巡邏一樣一般大批的投放巡邏隊在王城之中,只需要以前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的人就可以完成日常治安管理的工作。
索恩斯當時十分眼饞的盯著那個小小的改造水晶,甚至提議卡俄斯將這東西批量製作然後買給自己,然而卡俄斯卻拒絕了他,原因是這東西雖小但製造起來有些麻煩,沒有批量製作的技術,這讓索恩斯不得不打消了注意,但這種模式還是給了索恩斯很多思路。他認識到了信息收集的必要性,和原本那些隻關心重要消息的情報販子不同,即便是普通的信息只要堆積的量夠大,那就能夠總結出規律,索恩斯需要的只是更多的眼睛,他們不需要有任何的判斷能力,只要能夠將看到的信息如實全部陳述就可以,統合整理信息的工作索恩斯會自己進行處理,多虧魔法師本身就會開發人的智能,否則索恩斯也不會一個人摸索出異世界大數據這種超越時代的想法。
砰的衝進一扇關閉的房門,索恩斯三人組的面色更加難看,這裡同樣是遍地狼藉,血痕滿牆,沒有一個亞人族在。
“有人在追殺亞人兄弟會的人,實力都不弱,他們的計劃絕對被發現了......”索恩斯示意喬和奧古跟他立即離開以免被人盯上。
奧古提起警戒,跟在索恩斯身後,輕聲詢問,“其他幾個秘密基地還去嗎?”
“不去了,回去吧,盡快把紅發會的同伴送走,主城裡不應該有這麽厲害的家夥存在,一定還有其他外來勢力進入了卡特裡亞公國。”索恩斯低頭快步打算返回旅店。
“不是你們王室的高手嗎?”喬還是相對單純,在他看來亞人兄弟會的計劃對卡特裡亞公國威脅是最大的,現在計劃泄露被清理,理所當然應該是公國王室的所作所為才對。
索恩斯搖了搖頭,回頭看向喬,“王室沒必要設置結界、隱藏身份......卡特裡亞公國裡來了隻更加恐怖的大怪物,我們也得盡快離開,以免被牽連。”
喬點了點頭,他不笨只是想不到,索恩斯說的沒錯,對於王室來說,懲治有造反意圖的暴民不單單不應隱藏,甚至還應該大肆宣揚才對,這樣才更能穩固地位。
卡特裡亞公國外的荒野中,十數名亞人奮力的逃竄著,他們身後是幾名黑袍人,然而明明人數上有著大優勢,但卻沒有一個亞人有反手回擊的打算,他們太清楚身後那幾個黑袍魔法師的恐怖了,原本一行逃出來的亞人兄弟會成員有四五十人,然而現在卻只剩下自己這十幾個人了。身後的黑袍魔法師與其說是追殺這些亞人,不如說是在捕獵這些亞人,他們偶爾出手只是不想有亞人從他們規劃的路線上逃出去,一直吊在後方不是黑袍魔法師們真的追不上,而是他們在消耗亞人們的力量,對他們來說活捉亞人明顯比帶回去幾具屍體更有價值。
“差不多了,到了這裡即便沒有裡安先生的結界,也不會被卡特裡亞公國的人發現了,動手吧。”一個黑袍魔法師從寬大的袖袍裡掏出一枚赤紅依舊鮮活的心臟,嘭的捏爆後帶起一陣火浪向前面的亞人們襲擊過去,其他黑袍魔法師們也各自釋放出了準備依舊的強大魔法,荒野的地形被瞬間改變,在陣陣魔法碰撞爆裂中,所有的亞人族們都到了下去。
幾名黑袍魔法師跟了上來,清點人數。
“死了兩個,其他的都還沒死透,帶回去吧。”身兼指揮的黑袍魔法師淡淡的吩咐道,同時習以為常的從身後腰間拔出一把魔法匕首,熟練的兩刀斬下兩個死去亞人的頭顱。魔法匕首上的魔力隨之逸散而出,刀刃片片崩碎,而被斬下頭顱的亞人族屍體中沒有流盡的血液也順著魔力湧進了兩個無法瞑目的亞人頭顱當中,被魔力封存起來。
“裡安先生獨自對付那兩個血蝠種亞人和幽狼種亞人沒問題吧,那兩個畜生都還算有些門道,之前那個幽狼種的畜生還差點讓他跑了呢。”一旁施展魔法清除自己一行痕跡的一位黑袍魔法師有些八卦的和自己的小領導吐著槽。
為首的黑袍魔法師沒有多說什麽,“乾你的活就行了,裡安先生的實力不需要你我擔心,能得到厄彌斯執事長這個肥差,靠的可不是他單純在我們巫師會裡的輩分靠前。亞人族這些家夥真會給我們添麻煩,萬一被他們鬧起來導致會裡的消息外泄這麽多年的布置就白費了,再留幾個人搜查一番,避免有漏網之魚,順路再告訴王室的人把最近的出入境管理嚴格一點,聖餐議會收編來的那些雜魚似乎想對洛法裡斯王國動手,一幫不自量力的家夥,別被他們牽連了這邊。”
“艾露大姐頭,你快走吧!我和那個家夥拚了,威爾莫死在了他的手上我必須要替他報仇!!”山崖邊,克雷奇捂著腹部的傷口,勸著艾露盡快離開,他們二人在一處秘密基地中受到了襲擊,襲擊者僅有數人統統身穿黑袍,使用著不曾見過的強大魔法,從其中氣息最詭異之人的身上,克雷奇聞到了威爾莫的味道,作為亞人兄弟,克雷奇與威爾莫多多少少有些冥冥中的聯系,他感覺到了自己弟弟氣息當中的恐懼與驚慌,立刻意識到了來者是敵人,於是黑袍魔法師們和亞人兄弟會展開了一場不聲不響的大戰,在沒有驚動任何其他居民的情況下,從主城內打到了外面,為了掩護克雷奇和艾露離開,其他亞人們自願拒絕兩位亞人族強者的保護,引走絕大多數黑袍人。
最終只剩下艾露與克雷奇聯手對付這個被其他黑袍魔法師稱作裡安先生的最強黑袍魔法師。
“你是古代巫師吧,那就是傳說中的獻祭魔法?”艾露身上同樣有著數道被烈風撕裂的傷口,總的來說還是屬於皮外傷,但也證明了以她的實力恐怕也很難敵得過眼前的黑袍人裡安。
裡安似乎有些驚訝於被人識破秘密,但也沒有太過驚慌,兩方實力擺在這裡,任對面那個血蝠種亞人怎樣巧舌如簧也不會對結果造成任何改變,“你知道的倒是多,不愧是血蝠種亞人,也對,想想看我們上次插手大陸事務還是在月之魔王的那個時期,你們血蝠種亞人加入月之魔王麾下,總歸也是會聽到些關於我們的故事。不過,這樣看來你果然也並非是個離群索居的流浪亞人啊,你的群族現在躲在哪裡?說出來的話我可以留你不死。”裡安的語氣是出於絕對強勢地位的命令口吻,他的實力和層次早已不必考慮依靠亞人族的特殊之處來增幅自己的巫師魔法了,這也是為什麽他直接將威爾莫處死在城南廣場上的原因,後者奮力逃竄差點讓裡安大意失手這種舉動激怒了這個黑袍巫師。
艾露沒有搭話,一旁的克雷奇則是激活血脈,亮出利爪直接衝了上去。
黑袍巫師裡安站在原地任由克雷奇飛撲過來,後者一爪抓在裡安身上卻抓了個空,那裡留下的只是裡安的一道殘影,真正的裡安自空中落下,右腿裹挾著暴風之力一腳將克雷奇踩在了地上,古代巫師們掌握著血魔法用於強化肉體,因此即便是近身戰鬥他們也不會弱於修習鬥氣的戰士什麽的。
凝血為刃,一排血液飛刃攔下了正要處決克雷奇的巫師裡安,艾露背後伸展出一對薄如蟬翼的蝙蝠翅膀,速度大增,雙手一抹又凝出一把血液長刀斬向裡安。
抽身躲過艾露的血液飛刀,裡安丟出一枚魔晶石打磨製成的粉筆狀細棍,魔力逸散而出被他直接獻祭掉,克雷奇感受到身下地面的異動,勉強挪動身子躲開了凸起的地刺,但還是被貫穿頂飛,裡安在風屬性巫師魔法與血魔法的加持下一腳將克雷奇狠狠踢向艾露,如同一枚人體炮彈。
身後就是懸崖,艾露不能看著克雷奇直接飛落,不得不改為營救克雷奇。
“別管我!你快走!”克雷奇雙眼通紅巨大的痛楚自他的後背蔓延開來,裡安剛剛一腳可沒有絲毫留情直接踢斷了克雷奇的脊椎,在剛剛一路的逃亡中,類似尋求一線生機的橋段已經上演了幾次,這也是克雷奇和艾露身上多處傷口的由來,只是實力差距難以逾越,二人只能是一直垂死掙扎,若非是打算逼問一下血蝠種亞人的消息,裡安恐怕早就將二人斬殺了。
艾露也曾嘗試過借著翅膀脫離,可不巧的是裡安最擅長就是風屬性魔法,飛行這種少見的能力對可以操控風暴的裡安來說也不在話下。
“看來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了,其他人應該已經完事了,沒必要浪費時間了。”裡安不打算繼續僵持,六枚魔晶石短棍被他釘在腳邊,一個簡易的增幅獻祭祭壇隨手構成,高空中的雲朵仿佛被風暴席卷成一圈一圈的樣子,周邊的落葉如同被吸起一般衝上高天,一條粗壯的龍卷風自天空落下,吞沒了艾露與克雷奇。
艾露鬥氣與天賦魔力構成的屏障瞬間破碎連帶著腳下的山崖一並破碎,被龍卷風中蘊藏的細密風刃切得粉碎,血液飛濺將龍卷風都染上了一絲血色。
待風暴消失殆盡已經沒有任何活物存活的痕跡,裡安站在剩下的山崖邊向下看去,他不認為憑借那兩個亞人族的狀態和實力有存活的可能性,隨後便悄然轉身離開了,不需要什麽戰利品作為證明,他從巫師會到厄彌斯商會一直以來乾的就是清理威脅的工作,而且他從不失手。
山崖下的水潭深處,艾露被一個巨大的氣泡包裹在裡面,一個身影漂浮在一邊看著昏迷的艾露眼裡難掩關心與憂傷。
卡特裡亞公國的一場亞人風波就此消弭,不知情者一如往常,而知情者震驚於此決定將這個秘密就此掩埋心底,只是索恩斯三人組安頓好紅發會的同伴後發現自己一行似乎一時半會回不去洛法裡斯王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