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轎車終於停了下來。
四周寂靜無聲,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吠。
許延麟被帶進一間屋子,屋內隱約有一股魚腥氣。
他剛要伸手摘掉蒙眼睛的黑布。
一個冷峭的聲音說道:“不想死,就別亂動!”
許延麟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現在是我問你,還沒到你問的時候,問你什麽就老老實實回答,要是敢耍滑頭,可別怪我不客氣!”
“………”
“叫什麽名字?”
“許延麟。”
“做什麽的?”
“翻譯。”
“在哪裡做翻譯?”
“佐藤商社。”
“你是日語翻譯?”
“對。”
“那個女人是誰?”
“哪個女……哦,她叫孫舞陽。”
“還有呢?”
“別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跟她剛認識……”
咣當一聲,手槍拍在桌子上的聲音。
男子站起身,背著手來到許延麟近前,冷冷的說道:“我警告過你,別跟我耍滑頭,我這個人脾氣不太好!”
“我和她真是剛認識,我說的都是實話。”
許延麟低聲下氣的辯解著。
男子冷哼了一聲:“鬼扯淡!這麽晚了,孤男寡女……”
許延麟忽然搶步上前,準確抓起了桌上的手槍。
還沒等別人反應過來,電光火石之間,槍管已經頂在了男子的頭上。
許延麟扯掉蒙眼睛的黑布,厲聲喝道:“誰敢亂動,我一槍崩了他!”
形勢急轉直下,屋子裡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許延麟四處看了一下。
正如自己判斷的一樣,黑紅臉和刀條臉守在門口,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那名男子三十歲左右,細眉大眼,相貌端正,留著修飾過的八字胡,看著倒是有幾分儒雅風度。
比較難得的是,即便在槍口下也還能保持一臉淡定。
其實,八字胡男子心裡也在懊悔,把槍拍在桌上,本是意在恐嚇。
哪曾想,反而成了許延麟的機會。
許延麟身處險境,可不敢有絲毫大意,對黑紅臉和刀條臉喝道:“你們倆,把槍放下,轉過身,雙手抱頭,蹲下!”
黑紅臉和刀條臉遲疑著,都去看八字胡男子。
八字胡說道:“照他說的做。”
然後對許延麟說道:“聽聲辯位,出手如風,看起來,你根本不是翻譯。”
許延麟笑了笑:“會武術的翻譯沒見過嗎?況且,也沒你說的那麽神,是你們太大意。”
刀條臉忍不住低聲埋怨道:“我就說嘛,應該拿繩子把他捆上……”
黑紅臉截口說道:“一對三,還有啥好說的,閉嘴吧!”
趁著這個間隙,許延麟粗略查看了一下所處的環境。
房間面積不是很大,四周空蕩蕩的也沒有多少家具。
一張八仙桌,四個條凳,牆角胡亂堆放著一些魚簍漁網之類的物件。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許延麟問道。
八字胡說道:“我們是什麽人,你沒必要知道。許先生,這件事就這麽算了,我不為難你,你走吧。”
許延麟冷笑道:“我走得了嗎?做這種營生,肯定會安排人在外面警戒。來的路上,我數過了,你們一共四個人,還有一個司機,他應該就是那個負責警戒的吧?我估摸著,
我只要踏出這個門口,就得挨一記悶棍!” “你蒙著眼睛,怎麽會知道車裡有幾個人?”
“你們不喘氣嗎?”
“果然是高手……”
“看不見了,聽力就會更靈敏。”
八字胡沉默了一會,問道:“你想怎麽樣?”
許延麟用腳勾過來一個條凳,擋在自己和八字胡中間,防備他有樣學樣,來一個突然襲擊,然後說道:“我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本以為很簡單的一件小事,居然搞得如此被動,八字胡多少有些煩躁,他順手解開了中山裝領扣。
許延麟目光一瞥,心裡不禁一動。
八字胡的襯衫領口處,繡著一個圖案——一個銀色的四角星。
這是銀星牌襯衫的商標。
銀星牌是南洋襯衫品牌,在一些大城市的百貨公司都有銷售。
穿這個牌子襯衫是很尋常的事情。
而此時此地,許延麟卻不這樣想。
原因很簡單,他和上線接頭的特定代號就是四角星!
當然了,這也許只是巧合。
只不過,結合實際情況,似乎也不是巧合那麽簡單。
從剛才的對話就能做出判斷,這夥人並不認識自己,他們針對的目標是公使路194號,也或者是那個疑似日本間諜的孫舞陽。
種種跡象表明,他們起碼不會是日偽方面的人。
想到這裡,許延麟開口說道:“我以前好像見過你……”
八字胡聞言一愣。
許延麟繼續說道:“小東門的廣安樓茶館, 我是那兒的常客。”
他說的這句話,就是和上線的接頭暗號。
八字胡的眼睛頓時亮了,緩緩說道:“欲訪踏歌雲外客,注烹仙掌露華香。對於茶道,我也很喜歡。”
暗號對上了,許延麟指了指抱頭蹲在地上那哥倆。
八字胡立刻說道:“你們倆先出去,我和這位兄弟單獨聊聊。”
刀條臉松了一口氣:“你們認識啊,那就好辦了……”
黑紅臉有些遲疑,看了一眼地上的槍。
八字胡走過去,把槍撿起來,塞到兩人手裡,說道:“注意警戒。”
等兩人出去了,八字胡不禁搖頭苦笑,對許延麟說道:“想不到你竟然是青衣,這簡直、唉……”
許延麟把槍放在桌上,說道:“我猜想過接頭的場景,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方式。”
“是啊,我也沒想到……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柳,柳戈青,代號獵鷹。”
兩人握了一下手,拉過條凳坐了下來。
許延麟看了看四周,問道:“柳先生,這裡是什麽地方?”
“孟三舅舅家,他舅舅出遠門了,托他照看房子。孟三就是那個黑紅臉,另一個叫阿貴。”
柳戈青從兜裡掏出一包香煙,遞給許延麟一支。
許延麟擺手:“謝謝,我不會抽煙。那個、你來上海多久了?”
“半個多月吧。”
柳戈青點燃香煙吸了一口,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問,我為什麽沒去找你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