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陽西下。
滿意大旅館。
旅館上下兩層,一共二十幾間客房。
街對面不遠,就是日領館二等秘書小野次郎的家——公使路194號。
這棟房子基本處於閑置狀態。
小野次郎根本不住這裡,房子以他的名義登記,實際上是特高課的私產,就連那個女傭也是特高課的人。
南田雲子偶爾會來住一兩晚。
整天擔心暗殺的人,經常更換住處,心裡會莫名覺得踏實些。
兩天前,張森化名顧成。
住進了滿意大旅館。
他的任務就是監視公使路194號。
確定了南田雲子的身份,加上那批發報機零件去向成疑,兩件事合二為一,按照王天慕的指示,安排了這麽一個固定監視點。
旅館距離公使路194號大約三十米遠。
張森手舉單筒望遠鏡,躲在窗簾後面,觀察著對面的情況。
門外傳來一長兩短敲門聲。
張森來到門前,透過門鏡看了一眼,伸手打開房門。
柳戈青和阿貴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柳戈青來到窗前,拿起望遠鏡看了一會。
張森在一旁說道:“沒人來過。那個傭人出來過一次,她平時基本待在房間,到院子裡的時候都很少。”
“她出來做什麽?”
柳戈青把望遠鏡交給阿貴。
張森說道:“倒馬桶。”
“南田雲子始終沒來過嗎?”
“沒有。”
“你也一天沒合眼了,我讓阿貴替換你。”
“不用。我自己能行。”
“唉,我現在啥也不缺,就是缺人……”
阿貴忽然說道:“組長,有情況!”
柳戈青趕忙接過望遠鏡。
鏡頭裡,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在公使路194號門口。
車門一開,從車裡下來兩個人。
柳戈青一眼就認出來了,一身男裝戴著墨鏡的是南田雲子。
另一個男子身穿藏藍色西裝,中等身材,圓臉,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左右,鼻梁上同樣架著一副墨鏡。
那個女傭跑出來開門。
南田雲子和墨鏡男快步走了進去。
柳戈青略一思索,望遠鏡看向了那輛轎車,車窗沒拉簾,能夠看得很清楚,車裡只有司機一個人。
柳戈青把望遠鏡交給阿貴,對張森說道:“槍帶了嗎?”
張森點頭:“帶了。”
“準備行動!”
“現在?”
“對!”
“就我們兩個嗎?”
“對,就我們兩個。”
柳戈青轉臉對阿貴說道:“你留在房間,等他們出來,立刻發信號——他們往東,拉東邊窗簾,往西,拉西邊窗簾,明白嗎?”
“明白!”
阿貴舉著望遠鏡,全神貫注看著街對面。
張森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康熙字典》,跟著柳戈青出了房間。
柳戈青停車的位置,距離公使路194號有一處彎道。
想知道南田雲子何時出來,只能靠阿貴在樓上發信號提醒。
《康熙字典》中間已被鏤空,裡面放著一支勃朗寧M1906手槍。
這是世界上體積最小的袖珍手槍。
因為比成年男性手掌還要小,在中國也被稱為“掌心雷”。
這款手槍自問世以來,因其方便攜帶的優點,幾乎成了特工們的標配。
張森坐到駕駛座位,深呼了一口氣,一連三次才啟動了轎車。
柳戈青檢查了一下彈匣,說道:“別緊張,我們見機行事,有機會就動手,沒機會就撤。”
張森說道:“我不是緊張……我就是覺得,應該多調來一些人手。”
“時間來不及了,等我們的人就位,她也早就脫離了控制。”
柳戈青把槍放回字典裡。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旅館二樓窗戶。
阿貴拉開了東邊窗簾。
柳戈青立刻說道:“東邊,開車!”
轎車沿著馬路朝東開去。
如果南田雲子去西邊,他們必須調轉車頭等一會。
除掉南田雲子,軍統志在必得。
否則的話,柳戈青也不會冒險采取行動。
八一三事變,國軍吳淞口陣地遭到日軍突襲,包括軍火庫在內的重要設施,被日軍遠程炮火一一命中。
還沒等炮兵進入陣地,炮台就已經被炸彈摧毀。
東北淪陷後,國黨政府抓緊備戰,在各地修建了數量眾多的軍事要塞,吳淞口陣地就是其中之一。
作為國軍在上海最大的炮群陣地,光是修築陣地就花費了整整兩年時間,還不包括建造其他軍事設施。
本指望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卻不料如此輕而易舉的毀於一旦。
吳淞口陣地沒能發揮作用,對接下來的戰事影響極大。
按說,陣地遭到敵軍突襲是常有的事,而毫無還手之力,幾乎全軍覆沒的就很少見。
在此次戰鬥中,日軍的炮火彈無虛發,顯然是有備而來。
為了查明原委,軍統介入了調查。
很快,真相浮出了水面。
泄密者是一名嚴姓作戰參謀。
偶然的一次機會,他認識了一個名叫廖雅權的女招待,兩人相見恨晚,當晚就睡到了一張床上。
此後,嚴參謀以進城公乾為由,經常去廖雅權家裡幽會。
據他自己交待,他曾攜帶吳淞口陣地圖紙去見廖雅權。
當晚,廖雅權極盡溫柔。
事後更是親手煮了一壺咖啡。
喝了一杯咖啡後,嚴參謀感覺特別困乏,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以為自己太累了。
再後來,吳淞口陣地遭到精準炮擊。
而事實上,廖雅權就是南田雲子,事情簡單明了,她在咖啡裡下了藥,偷拍到吳淞口陣地地圖。
嚴參謀泄露軍機,而且有通敵嫌疑,不久即被秘密處決。
從這件事上就能得出結論,在特定的情況下,一個超級間諜的作用,甚至可以影響整個戰局。
為此,戴栗下達了必殺令,不惜代價也要除掉南田雲子。
這麽多年來,南田雲子利用美色在國黨內部認識了很多人。
她究竟還有多少內應,沒人知道。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只要除掉南田雲子,即便她有再多的內應,也都成了斷線的風箏。
作為一名特工,柳戈青深知其中的利害關系。
雖說許延麟也在尋找機會。
但是,不能把寶全都押在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