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浸桑，祈靈之地，拜神遙福，滄海桑田，萬物熾滅歸墟而亡，福浸暮而未滅，承靈而存，化為福印，枯地桑田化湖海，福印歸避，

　　…………

　　晨起的陽光照入這漫山遍野的桑林間，初升朝陽劃破了綠葉間的露水，林間散發出一道道折射而出的光。

　　朝露似乎等待著日出，隨著陽光的照入它緩緩落在林間，

　　“嗒……啪嗒…嗒…嗒……嗒……”

　　“啾啾……啾……啾……唧……唧唧……”

　　“啪嗒……啪嗒……唧……唧…嗒……啪嗒……”

　　桑林間有的朝露滑落至地，有的則滾落到另一片葉上，順帶著帶走葉上本來的朝露一起滾落。

　　興許是它們的調皮讓林間出現了有序而靈動的聲音，葉間晨起的飛鳥開始劃過朝陽穿過樹間，一道道清脆悅耳的鳴叫聲夾雜著朝露滾落的聲音，就像一首攜帶著朝陽譜寫而出的美麗樂章。

　　這是一個古老的地方，漫山遍野的桑樹，山下則是一個個炊煙繚繚的村落，他們過著古老的生活，種桑養蠶，織布做衣……

　　這種滿桑樹的山上修建著一座簡易的寺廟，寺廟圍繞著幾棵巨大的桑樹修建，其內供奉著一棵很小桑樹。

　　它矮小如同嫩苗，樹上僅有三片葉子，其葉碧綠無比，紋路更是清晰誘人。廟內擺放著香爐供果，每月暮雨來臨之時山下的村名都會來燒香祈福，這規矩不知道傳了多久，就連村裡最年長的老人都說不上來。

　　“阿山……”

　　“哎，三阿公，喚我有事?”

　　“暮雨快要到了，讓大家準備一下今日拜神遙福。”

　　“好嘞……”

　　“拜神，遙福嘍……”壯碩的阿山答應道，說完便走出街道，來到一處寬闊之地，對著山林朗聲高呼道。

　　“拜神……遙福嘍……”

　　“拜神……遙福嘍……”

　　“拜神……遙福嘍……”

　　村裡最年長的老者通知阿山，隨著阿山高呼一聲，聲音回蕩在山林之間，聽到的人也開始高呼，不足半刻間數個村落達成一致。

　　這裡每月都會有一次暮雨，暮雨過後便是這裡拜神遙福的時候，他們感謝這大自然的饋贈，感謝這種滿桑樹的大山，而唯一能代表他們感激之情的便是這一月一次的拜神遙福。

　　晨起灶火的白色炊煙夾雜在山間飄起的白霧之中，整個村落如同落入輕薄的雲紗之中，朝陽劃破雲層，晨曦裹挾著曼妙的雲霧出現在桑林上空。

　　朝陽升起萬物散發生機，沒有人看到林間廟內的小樹上，一點點如同星光匯聚而成的美麗開始散落而出……

　　它輕靈如同那山間精靈，開始朝著廟外飛去，那一團匯聚而成的星光像曼妙起舞的蝴蝶，開始飛快的穿梭在林間，雲霧上，晨曦中，炊煙內，它迫不及待的遊蕩著。

　　它穿過跌落的朝露，飄入晨曦的懷抱。落至林間穿梭鳥兒的翅膀，甚至偷偷撫起三阿公長長的胡須。

　　它很快樂，它快樂的笑聲就是這林間的鳥鳴，是這朝露的滾落，是村落間此起彼伏的喧鬧，它的笑聲是這眾生平靜祥和的聲音。

　　它逗弄著晨曦，撫摸著山林，輕舞著雲霧，那一團星光很快樂，它是這裡的靈，數萬年祈福而出的靈。

　　每月暮雨到來的一天或許是山下這數個村落最悠閑的時候……

　　他們會帶著自己的孩子，領著各自的長輩去看望鄰村的親戚，或者去遠處的小河裡嬉戲。

　　他們會準備最好的夥食來款待朋友，溫好桑葚製成的酒，一起小酌兩杯。

　　織布做衣的小娘子們也會放下手中的活計，穿出自己做最好的衣服，陪著親朋好友去串門喝兩小酒或者三兩一起說些不為人知的悄悄話，有的聚集五六共同去逗弄那早已心儀已久的少年郎。

　　這裡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三阿公看著這祥和美好的一幕，慶幸自己出生的地方想來也慶幸自己老去的地方。

　　酉時，悠閑自在了一天的村民們看著山上被一層輕薄的烏雲覆蓋，遠遠看去依稀可見那耀眼的陽光是覆蓋在烏雲上空的。

　　暮雨即將到來，各自收拾起擺放在院裡的碗筷座椅，提起小河間嬉鬧的小孩，有些人還帶著微醺的酒意站在院內，織布做衣的小娘子穿著嶄新的衣裙有的拽著，有的輕微拍打著，有的則羞紅了臉，輕輕挽起微醺小相公的胳膊來到屋簷下。

　　小孩子們三三兩兩趴在各家的床頭，透過窗戶看著遠處被烏雲輕輕覆蓋的山，這裡的建築都是朝著遠處的那座栽滿桑樹的山修建的，不知多少年來村名們稱呼這座山和那座廟為

　　“福”！

　　淅淅瀝瀝……

　　酉時一刻過後，輕薄的烏雲中開始滴落雨水，小小的雨滴成群結隊的從烏雲之中跌至山間，跌至山下村落。

　　不大卻又密集的雨點跌落，它們清掃著山間，屋外，小路，孩童嬉戲過的小河。暮雨好像每年都一樣，並不是那麽的急促，就像是這裡的生活一樣。

　　“三阿公嘞……您看……”

　　屋外三阿公拿出一個藤椅，手裡捧著一個酒壺，輕輕的灌著一小口桑葚酒，愜意的躺在了藤椅上。

　　咯吱……咯吱……

　　藤椅隨著三阿公輕微的晃動開始搖晃了起來，旁邊年齡不大的孫兒興許是玩鬧了一天累了，沒有跑去雨水之中嬉鬧，而是乖乖的坐在三阿公拿出的小凳子上，看著這暮雨，他伸出小手指著依稀看見飛舞在雨中的星星點點問道。

　　“那是什麽……真的好美……”

　　孫兒未去質疑那奇妙變幻之物，只是感歎那輕盈曼妙星光的美妙。

　　“哪呀……”

　　“哈哈哈……那是怎們的……”

　　“咕咚…”

　　“福！……哈哈哈……”

　　三阿公開心的笑著，嘴裡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他興許是看見了，也許是借著酒意看見了那一團點點星光，對啊，那就是這裡的福。

　　“福！”

　　“福……??福……?”那一團點點星光似乎聽到三阿公說了什麽，它輕輕的發出了聲音……

　　“福?”

　　“福！”

　　它念叨著那一個字，念叨了一會兒似乎認可了這個名字，或許它初生之時聽的最多的也就是這福字，如今它好像懂了什麽……

　　它聽懂了這輕撒的雨滴，它看懂了那曼妙的雲霧，它讀懂了山下質樸人們的心聲，它更是明白了三阿公的——福！

　　暮雨如同天地的饋贈，掃清了山間塵埃，滋養了萬物。

　　酉時四刻，暮雨停歇，晚霞劃破烏雲，露出那祥和的金黃色光芒，夕陽架在了大山頂上。山邊的晚霞遮擋著它刺眼的光芒，順帶為自己披上火紅色曼妙的輕紗。

　　“福……福……”

　　這一刻同樣也吸引了初生靈智略通人言的那團星光，那來到了山頭，漫步在晚霞夕陽之中，它輕輕的念叨著自己的名字。

　　暮雨過後，夕陽斜掛在天邊，晚霞披著金黃色的紗映照在山上，那團星光融入夕陽裡，盡情的玩耍著，撥弄著雲層晚霞。

　　此刻山下的村名開始陸續匯聚，沿著一條條的小路朝著山上走來。

　　為首的便是那最為年長的三阿公，他拄著拐杖，生後跟著阿山，沐陽。桑梓……

　　三阿公身後幾人拿著貢品，此刻已達數千人不論小孩，婦女，少年，老人，都跟在三阿公身後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踩著布滿青苔的石階，朝著山間小廟走去。

　　“拜神……遙福……”

　　三阿公走至廟前插上早已點燃的香燭，緩緩放下拐杖躬身跪地，頭輕輕磕在青石板上，小聲祈禱著，身後所有人都緩緩跪至廟前，低頭祈禱。

　　“拜神……遙福……”

　　“拜神……遙福……”

　　隨著一聲聲低沉的聲音響起，夕陽中肆意玩耍的那團星光似乎感受到了什麽。

　　“福……福……”

　　它輕盈般消失在了夕陽裡，再次出現時已至廟中那棵矮小的樹苗上，它感受著村民的祈禱，點點星光浮起偷偷看著底下跪拜的人們，它好奇的看著他們的模樣，看著三阿公長長的胡須，盯著遠處小娘子嶄新的衣裙……

　　隨著香燭的燃燒，供果擺放完成，數千村民緩緩起身朝著山下走去，三阿公被阿山扶起，眾人緊隨其後。

　　此刻夕陽已落山，山頭唯一剩下的便是那道泛著火紅的縫隙，它帶著夕陽最後的余暉，告訴人們一天結束了，此刻即將陷入漆黑的夜空有些泛藍。不過山間那蜿蜒的青石台階清晰可見。

　　隨著村民離開，那團星光再次飄起，它如同黑夜裡的一團螢火蟲一般，飛舞在即將陷入漆黑的夜空裡，它跟在眾人身後，瞧著孩童提著的鈴鐺，緩緩撥弄著……

　　叮……叮……叮鈴……

　　叮…當……叮……

　　叮……咚…叮當……

　　七八個孩童手裡提著的鈴鐺，手腕處戴著的，脖子上掛著的，隨著那團星光的撥弄都開始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音……

　　這清脆悅耳的聲音如同山間跌落的泉水，又好像清晨滾落而下的朝露，更像是清晨竄去林間嬉戲的鳥兒。

　　眾人隻覺得悅耳動人，想來定是那山靈福澤的回復，悅耳的聲音夾雜著孩童的嬉戲消失在山林之間，那團星光穿梭在人群之中，它看到了也學到了很多，逐漸的它不僅僅會說那一個福字了……

　　“拜……拜神……遙福……”

　　“走……走路……阿山……”

　　“三阿……公……”

　　它不知道說什麽，就像學說話的孩子一樣，不過它畢竟是這裡誕生的靈，它很聰明，隨著眾人的下山沉睡，它學會了一切，學會了語言，學會了交流，不過沒有人能夠看到它，更沒有人能夠聽見它說什麽。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祥和美好，生活依舊如此，那團星光會在晨起時跌入桑林之間，劃破朝露讓滴落的露水穿透它的身體感受那股清涼，清晨躍入朝霞替它劃開殘留的黑夜，晚霞內它裹著金黃色的輕紗和夕陽一同架起山間落日，它屬於這裡，也喜歡這裡……

　　“三阿公……”

　　不知過了多久，它輕撫著三阿公失去生機的胡須，看著放入棺木的老人，它徘徊著，叫著，它感覺到了什麽，又像是失去了什麽。

　　它不明白，它看著眾人失落哭啼的模樣，它也不懂什麽是哭啼，它只知道埋入山林內的三阿公，它再也沒有見過了……

　　“三阿公……”

　　飄入林間嬉戲的它會在埋葬老人的地方輕呼一聲……

　　直到……

　　“阿山……”

　　“沐陽……”

　　“桑梓……”

　　“林秀……”

　　還有它記得……它記得……它記得那……鈴鐺……它記得……

　　叮……叮當……叮……

　　它撥弄著鈴鐺，感受著一個個埋入林間的人，它不清楚是多久，可它記得他們一個個的模樣，甚至從出生到安葬……

　　它不懂，它只知道在埋入山林的那一刻，它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可它也會看著山下一代又一代的人們，一次又一次的拜神遙福……

　　每月一次的暮雨從未停過，每月一次的拜神遙福也從未停過，這裡依舊是晨起的嫋嫋炊煙，山林間的朝露，初升的朝陽，落日和晚霞，山間那落日與天際的一縷紅光從未改變過……

　　可終究大自然的規律無法改變，哪怕這裡誕生了靈也不過是延緩法則的到來。

　　那一日……

　　暮雨沒有停歇，山下的人們沒有等來夕陽劃破烏雲，暮雨不再是那麽的輕柔，雨開始變大，開始不停的下，山間流下的小溪開始渾濁……

　　“那是什麽……”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那渾濁的山洪，沒有見過遠處的大山開始塌陷……

　　“快跑……快……”

　　“快……”

　　“嗚……嗚嗚……嗚嗚……”

　　“快走……”

　　“轟隆隆……轟隆……”

　　“轟……轟……”

　　“不……不要……不要……”

　　那團靈感受到了人們的恐慌，感受到了眾生的哀鳴，它飛出廟宇……

　　它躍入烏雲之中想要阻止這不停落下的大雨，它奔入大山想要阻擋正在壓塌房屋的泥土，它跳去洪水想要阻止湧向人們的山洪……

　　可終歸它是靈，一個虛無縹緲的靈，它阻擋不了一切的發生，承受過一切美好的它只能看著，那一刻它感受到了痛苦，它感受到了失去……

　　雨不知道下了多久，它只知道曾經的山林村落早已不見，此刻出現在這裡的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它遊蕩在湖水中，想要尋找著什麽……

　　湖水輕輕拍打著岸邊，此刻岸邊長出了柳樹，可它習慣了桑樹，習慣了朝露，初陽升起水面碧波蕩漾，可它並不喜歡這裡，它漫無目的的遊蕩著，它不開心……

　　“你們……你們……都去哪了?”

　　它找了好久好久，它找不到想見的東西，找不到熟悉的人們，看不到漫山遍野的桑樹，它嘟囔著……

　　“你們……你們……都去哪了?”

　　“我再也見不到了嗎?”

　　“你們回來好嗎?”

　　它不清楚自己是在呼喚什麽，也許是晨光裡的朝露，也許是村落的炊煙，也許是山間夕陽落下的余暉，也許會是幼童指尖的鈴鐺，也許是小娘子嶄新的衣裙……也許是那……一聲聲的……

　　“拜神……遙福……”

　　“拜神……遙福……”

　　“你們說我是福……可我……嗚嗚……嗚嗚……”

　　“可我未給你們半分福澤啊……”

　　“你們回來，好嗎?”

　　它呼喚著哭啼著，未得到任何回應，逐漸的那團星光失去了光澤，不知過了多久，這湖泊內出現了一株翠綠的桑樹苗，這一刻……

　　它翠綠的葉是四片！

　　“好東西，帶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仙風道骨的老人路過這裡，看到了湖底的靈，順手撈起，抽取湖中靈氣，擒下夕陽一縷余暉，製成花盆將那樹苗栽入，自此典當鋪的櫃台上有一株桑樹。

　　取名——福印！

　　………未完待續！

　　那就折一張闊些的荷葉，

　　包一片月光回去，

　　回去夾在唐詩裡，扁扁的，像壓過的相思。

　　——余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