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跟在鬱璐穎後面進了一個空的會客室,剛把門關上,鬱璐穎又走回來把門打開了。
他訕訕地在皮沙發上坐下,鬱璐穎則坐在了桌邊,不和他說話,眼睛也不看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翻著面前的一本《聖愛》月刊。
“那個,我真的沒拿你的呢——”
“別內褲內褲了,”少女說話的時候,眼睛也沒有看他:“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這事。”
“那是啥事啊?”
“等一下舅舅吧。”少女輕聲說道。
這句話說完,無論肖堯再說什麽,鬱璐穎都不再吱聲。
終於,肖堯一個人說累了:“我渴了。”
鬱璐穎沒有看他,只是站起身來,拉開櫃子取出一個透明的塑料杯,擺在肖堯面前的茶幾上。
一時衝動下,肖堯伸手去拉她,少女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躲開了。
肖堯去飲水機上接水的時候,眼睛看向了彩色玻璃窗戶。
那扇拱形的玻璃窗上,是兩個站立的男性,其中一人正拿著小瓢往另一個人的頭上倒水。
毒辣的陽光在蟬鳴聲中透過玻璃窗斜照到地板上,空氣中透著悶熱。
“這是約翰……呃,若翰給耶穌施洗,對吧?”肖堯說。
鬱璐穎扭頭看了一眼玻璃窗,又看了肖堯一眼——後者的臉上已經沁出了汗珠。
少女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接著,她起身拿過空調遙控器,“滴”的一聲打開了冷氣。
肖堯並沒有因為冷氣的來襲舒服多少。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鬱璐穎走去:“你私自懷疑我也就算了,不聽解釋也就算了,把我叫過來又晾在這,又是什麽意思?”
肖堯沒有注意到自己冰冷的語氣和緊捏的拳頭,少女卻是嚇得一哆嗦:“舅……”
她本能地護住了頭,好像一個準備好挨打的小孩。
肖堯看到她眼中的恐懼神色,怔住,隨後停下了腳步。
“鬱神父,不用送了,不用送了。”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和寒暄的聲音,接著是兩個人下樓梯的聲音。
肖堯折過身,走到窗邊往外看:“真的是姚老師,他頭頂的頭髮騙不了人。”
鬱璐穎小小松了一口氣,把擋住頭的小胳膊放了下來。
遠處傳來了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後是一個人上樓梯的腳步,最後會客室的房門被打開,鬱神父把頭伸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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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室中,肖堯和鬱璐穎的椅子背對背,兩個人的雙眼都被黑布蒙著。
鬱神父蹲在地上,手拿一個小錘,在肖堯的膝蓋上輕輕敲了一下。
肖堯和鬱璐穎的小腿同時向前踢去。
“有意思,有意思,”鬱神父又敲了一下鬱璐穎的膝下,結果發生了一樣的事情。
“好消息!雙盲測試通過,”鬱神父勝利地宣布道:“這種奇妙的現象就像量子糾纏態,如果能研究清楚,一定是科學的偉大進步!”
“小舅舅,”鬱璐穎生氣地扯下了自己的蒙眼布:“你幹嘛笑得跟科學怪人一樣?有那麽興奮嗎?”
“咳咳。”鬱神父乾咳了兩聲,擺出一副撲克臉。
“竟……竟然會有這種事。”肖堯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既然這個世界上能有通向未來的鏡子,那麽會出現兩個人之間的這種奇異狀態,也就沒什麽好太過吃驚了。
饒是如此,
肖堯還是一時思緒紛雜。他聽著鬱璐穎的講述,回想著自己的經歷,這種奇怪的“共生”體驗似乎和鏡子的打開,沈天韻的出現時間軸一致。 也就是說,這兩件事情之間,是否存在著什麽邏輯上必然的關聯?
不過,對象是鬱璐穎的話……好像不是什麽壞事?簡直是天賜良緣?
“所以,”肖堯忽然一拍大腿:“你昨天夜裡忽然打電話給我,還罵我,就是因為——”
“不許說!”鬱璐穎激動地站起身來:“昨天晚上你什麽都沒乾,我也一樣!”
“嗯?昨天夜裡?”鬱神父眯了眯眼睛,沒有再追問下去:“考慮到之前的事情,我本來主張不讓伱知道這件事,免得你借機佔便宜——”
“您把我看成什麽人了!”肖堯嚴正抗議道。
“但最後我還是決定相信你一次,”鬱神父慢悠悠地說:“畢竟,你也有權利知道真相。這件事情在得到解決之前,你要配合鬱璐穎的——我是說,你們兩個人應該互相體諒,約法三章,不要做什麽亂七八糟的事給對方添麻煩,懂我意思吧?”
“懂。”肖堯木木地點了點頭。
“要是你小子賊心不死,想要借機幹什麽壞事的話……”鬱神父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一邊捏了捏拳頭,發出“”的聲響。
“舅舅……”鬱璐穎輕輕叫了一聲。
“那就,繼續測試吧。”鬱神父說著,轉過身,拉開一個抽屜。
“這是要幹什麽?”肖堯看了看鬱神父手裡的聖水瓶和金燦燦的十字架,忽然有些慌。
……
……
“對聖水和聖物都沒有抗拒的反應,果然應該不是驅魔能解決的問題……”鬱神父摸了摸下巴,轉身將那些“法器”收好:“你們兩個,這件事情不要再和第四個人說了——如果不想被抓去切片的話。”
二人齊聲稱是。
“有任何新的異常狀況,及時告訴我,不要有任何隱瞞,”鬱神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請你相信我。”
肖堯從來沒見過這人擺出過這般誠懇的表情來。
“啊……好。”肖堯猶豫了一下,心想要不要把女兒的事情和盤托出,看了一眼鬱璐穎,又覺得另找時機為妙。
“我不能吃辣的,喜歡吃桃子,呃……”鬱璐穎的胳膊肘撐在桌子上:“然後,你盡量少熬夜,好吧?再來就是……”少女的臉又紅了紅:“每個月有幾天不能吃冰的,到時候我會幫你講的。”
“我不吃的東西那可多了,海苔,蘑菇,香菇,香菜,蘿卜,蓬蒿菜……呃,芥末,番茄……”肖堯比著手指。
少女一開始還很認真地在寫,聽到後面把筆往筆記本上一放:“你直接說你隻吃肉得了。 ”
“上海青我還是吃的……”
“挑食的孩子可長不……”鬱神父瞥了一眼肖堯將近一米八的大個子,又把“高”字吞回去了:“還有劇烈運動也要盡量避免,不然會給別人造成困擾。你昨天坐過山車了吧?還游泳了?”
“還有,”鬱璐穎雙掌一拍:“每天都要洗澡!”
“大眾浴室5塊錢一張票,一周35,你給?”
“我給。”鬱神父立即伸手掏衣兜,掏了半天卻只有幾張五元十元的碎鈔:“這應該夠你一星期的,下星期教區的生活費應該發下——”
“別別別別別,我……算了。”肖堯擺了擺手。
“行了,拿著,你的情況我又不是不知道。”鬱璐穎把一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小舅舅你也別逞強,我知道你沒多少個人資產的。”
你們這些女人,為什麽每一個都這麽有錢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窮養兒子富養女嗎?!肖堯在內心咆哮。
“要不,”鬱神父想了想:“你就和穎穎一樣,來堂裡洗吧?”
“哎,這法子好。”肖堯把那張大鈔又推了回去。
鬱璐穎欲言又止。
“那麽,現在。”肖堯擺出一副做總結陳詞的姿態。
“現在?”少女和她的舅舅異口同聲地問。
“現在,”肖堯大大方方地向鬱璐穎伸出了右手:“我們又是朋友了,對嗎?”
鬱璐穎看了一眼她的舅舅,後者只是聳了聳肩。
漫長的三秒過後,少女滿臉不情願地握住了少年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