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肖堯莫名其妙與沈婕約了星期天下午去大黑暗電影院看電影,以及陪她去逛商場。
“禮拜天好了,我四五六期末考試呢。”沈婕說。
“這麽早?我們下周考。”肖堯有些詫異。
“晚考好,可以多複習幾天啊。”
“早考早放假。”
“要不等你考完再看吧。”沈婕想了想說。
“不要緊,我穩的,穩的。”肖堯連忙說。
“是嗎?”少女狐疑的語氣。
“對了,那你也陪我去博物館吧,我想去很久了。”
“行啊,我看看……上午好了。”沈婕很爽快地答應了。
“上午應該……開的吧。”
氣氛理所當然又莫名其妙地熱絡了起來,不知不覺便聊了兩個多小時。
肖堯聽筒從左耳換到右耳,又從右耳換到左耳,一直到兩邊耳朵都滾燙。
肖堯的心裡舒坦極了,但與此同時,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也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
畢竟,之前自己就跟沈婕“好好的”,她卻總是一會冷一會熱,前不久還給自己發了好人卡。
現在一下子,倆人的關系(看似)又近了一大步,這是為什麽呢?
A:在鏡中世界一起冒險獲得的生死之交情誼。
B:只是為了沈天韻不再消失。
C:以上皆是。
D:其它。
如果對方的關注焦點不在自己身上,一切會不會終究是海中不穩定的泡沫?
“沈婕,我喜歡你。”沒有任何上下文鋪墊的,肖堯像是賭氣一般脫口而出。
“嗯,我知道的。”沈婕的語氣好像是一個寬容地哄著小孩的母親。
“我想聽的不是這句。”肖堯又有點火氣。
“嗯……肖堯,我們慢慢來好不好?”沈婕耐心地勸道。
肖堯悶哼了一聲。
“怎麽了?生氣了?好好,我也……”
“不是……”肖堯倒抽了一口涼氣:“肚子又疼起來了。”
“空調吹著涼啦?還是吃壞東西啦?”沈婕關切地問。
“不是……不是拉肚子那種,從今天早上做操的時候就開始了。”
肖堯和她詳細描述了自己的感覺,刺痛感,腰酸,出冷汗,面色蒼白。
“肚皮下部會冷,那種手捂上去會覺得灼熱的冷……”
肖堯的描述被沈婕打斷了。
“是不是還暴躁易怒?”沈婕嘻嘻笑著說。
肖堯一愣,回憶了一下:“今天好像是有一點,你怎麽知道的?”
“你這是來大姨爹啦!”沈婕在電話那頭好似笑到打滾。
真羨慕她總是能這麽開心,總是能在生活中汲取笑點,無憂無慮的,這就是年輕吧?
不對,媽蛋,我比她還年輕啊。
“跟你開玩笑呢,別不高興,不行去醫院看看,我陪你。”沈婕察覺到肖堯沒說話,又找補了一句。
“你不是出不來嗎?”
“那你要去醫院我肯定陪你啊。”
“你要這麽說,我本來沒想去都要去了。”肖堯說:“不過,我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沈婕倒是一語中的,提醒了肖堯,這就是大姨媽。
上個月也來過一次,正是共生剛來的時候,推算起來,倒也差不多過去一個月了。
真快啊。
“問題出在哪?”沈婕追問。
“……”這個問題沒法回答,索性帶過:“沒事兒,就胃疼,吃點東西就好了。問你啊,張正凱最近還有纏——”
“沒有。”沈婕不假思索地說:“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你就放心吧。”
“哦,好吧,有問題給我打電話。”肖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會的會的。”
戀戀不舍地放下電話,肖堯一抬頭卻看到一個穿著綠色睡衣的高個兒短發姑娘叉腰杵在面前,嚇得大叫一聲。
“笑得像個癡漢,在沙發上扭來扭去!”沈天韻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太惡心了!”
“……”肖堯無語:“你偷聽多久了?”
“沈婕,我喜歡你。”沈天韻故意拿腔捏調地學道:“我還想說你又在偷偷釣什麽小姑娘,準備找理由把你揍回來,結果是我媽,真沒辦法!”
還好,沒聽到說襪子的那段。
“哎呀,我那不就是配合你媽做做樣子,又沒真的用力揍你咯。嘿嘿,你不生氣了就好,過來。”肖堯嘿嘿笑著招招手。
“幹嘛?”沈天韻警惕地看著肖堯,肩膀縮了縮。
“過來。”肖堯笑眯眯地繼續招手。
沈天韻遲疑地靠近了幾步,卻被肖堯一把摟在懷裡。
“你幹嘛呀,變態,男女授受不親……”沈天韻下意識地掙扎起來,肖堯卻松手用力捏住了她的兩邊腮幫子:“謝謝你啊。”
“謝莪什麽?痛痛痛……”
“謝謝你給我送媽。”肖堯說。
“這話怎麽就聽著那麽像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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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星期二,去到學校,發現班級裡的氣氛更躁動不安了。
“昨晚,”一個男生一腳踩在板凳上:“學校貼吧都要被炸了你知道嗎?各種內幕消息披露,還是外校的來圍觀的。”
“真的?”一個女生說道:“我放學去網吧看看吧。”
“別看了,”那男生道:“什麽也沒有了,全刪了,高度控評。發一帖刪一帖。”
“學校不是說姚老師被送到宛平西路600號去了嗎(注:魔都市精神衛生中心)?姚老師說的那些,應該都是假的吧。”一個眼鏡片比啤酒瓶底還厚的女生弱弱地說道。
“我看也是像失心瘋了,不然就是被誰脅迫了,正常人誰會自己跳出來說這些啊?”
“你們別一天天姚老師姚老師了,多關心一下自己的死活吧,下周就期末考了!”
“還有一件要命的事,你們知道新班主任是誰嗎?”說話的人是帶魚。
“是誰是誰?”
“從隔壁蘇江省剛調過來的,說是特級教師,這人可是個大魔頭!”帶魚語氣誇張地說:“我做了詳盡的背景調查資料,凡是他帶過的學生,沒有一個不恨他的!”
“什麽情況啊,為什麽這個節骨眼上能從蘇江調人啊?”
肖堯卻沒有太過關心這些,只是靜靜等待著放學的時刻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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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看電影之前,肖堯和鬱璐穎吃的是“六塊錢”麻辣燙。
別誤會,這家店的招牌就叫“六塊錢”,但哪怕是肖堯一個人來吃,六塊錢也是絕對不夠的。
此時,倆人正坐在街角戶外的小方桌子旁,桌上一個清湯寡水的湯碗,漂浮著一些圓形的方形的東西。
鬱璐穎一個人吃,肖堯托著腮幫子看著她。
反正,味覺和飽腹感都是共享的,一個人吃比較方便。
“不是我說,”肖堯評論道:“你來吃麻辣燙,又不要麻又不要辣——它甚至還不怎麽燙,到底圖個啥?”
少女沒有搭理他,只是輕輕撥開一邊的頭髮,輕輕吹著塑料湯杓上的貢丸。
“人生不吃辣,少了一半樂趣啊。”
肖堯叨逼叨著,忽然湊上去,幫著一起吹。
“你幹嘛!”鬱璐穎臉一紅,躲開了。
鬱璐穎今天穿的是成套的聖方濟各中學的夏季運動校服,上身是一件粉白相間的有領短袖運動衫,下身是粉白相間的運動長褲——肖堯身上穿的也一樣,只不過是黑白的。
和往常一樣,少女穿著雪白的運動鞋,潔白的短襪從修長的校褲褲腿和鞋幫中間露出它所包裹的腳踝。和往常不一樣的是,鬱璐穎今天戴著一個紅色的發箍,眉眼低垂的她看起來就更像一個楚楚可憐的鄰家女孩了。
“發箍很可愛。”肖堯說。
“謝謝。”
……
“還有,對不起。”鬱璐穎又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肖堯伸手在空氣裡畫了一個問號。
“我不能吃辣……我知道你喜歡吃辣,自從共生以來,你一直為了我的緣故不吃辣……謝謝,對不起。”鬱璐穎認真地說:“以後,我也會盡量適應吃辣,從微辣開始,一點一點來,好麽?”
“呃……”肖堯剛才吐槽她不吃辣的時候,原來是準備被她反懟或者無視的,沒想到她居然一本正經道歉起來。
最近這姑娘們是都怎麽了,都轉性子了?
總之,應該是感念本大爺的救命之恩吧?
“不完全是。”鬱璐穎搖了搖頭。
?又來,能不玩讀心術了嗎?
“咳咳,這都是小事,我為你犧牲的東西可多了。”肖堯眨巴了一下眼睛,一點都不謙虛。
“嗯,我其實心裡都知道。”鬱璐穎竟然就這麽點了點頭:“謝謝你。”
壞了壞了,真轉性子了。
“那,拿什麽謝?古人雲,救命之恩,當以什麽什麽……”肖堯逗她逗到一半,自己都覺得幼稚,又住口不說了。
鬱璐穎並沒有生氣,只是拿起一張紙巾,輕輕擦了擦嘴。
她沒有說話,思考著什麽。
為什麽我就不能讀到她的心?肖堯不平地想。
“對了,有件事情想問你,”一方面是為了掩飾尷尬,二方面本來也是要問這件事:“姚老師影子的所作所為,姚老師本人應該是不知情的吧?”
“我覺得是的。”鬱璐穎點點頭。
“影子承認內褲是他拿的,那他有沒有說過別的事情?”肖堯繼續問:“他有沒有告訴你,作為一個影子,是怎麽跑到現實世界裡來的?”
“這內褲的事情就過不去了是吧?”鬱璐穎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度,還好周圍沒什麽人。
“不是,我是在想啊,如果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是姚老師,除非是純粹巧合,不然就是還有壞人躲在暗處啊。”肖堯尷尬地解釋道。
鬱璐穎搖了搖頭:“他沒跟我說這個——真沒有。”
“老板,再拿罐可口可樂,要冰的。可口啊,百事不要。”肖堯轉身招呼道。
“別……別喝冰的。”鬱璐穎扯了扯他的袖子:“這幾天……別喝冰的。”
“為什麽?”肖堯不解。
“你傻呀……這兩天……你沒感覺嗎?”鬱璐穎說著又臉紅了,垂下頭去。
“你是說,那個來了,就不能喝冰的嗎?”肖堯有點明白了。
“你你你你……這不是常識嗎?”鬱璐穎急了:“你故意的吧?”
“不是,我真不知道。”肖堯認真地說:“我現在知道了。”
“……”
“話說,不親身體驗一下,還真不知道,女生每個月都這麽辛苦。”肖堯撓撓頭。
“這件事情,也辛苦你了。”鬱璐穎蒼白地微笑了一下。
“不客氣。”肖堯大方地表示道:“不過,這跟以後生孩子比,也算是小巫見大巫了吧……唉喲,想想還真有點怕。”
說著, 肖堯面露憂慮之色。
“誰說要跟你生孩子了!”
鬱璐穎話剛出口,便立即埋下頭,從碗裡撈起剩下的兩塊魚豆腐一股腦送進嘴裡,仿佛這樣做就可以撤回剛才的發言。
“你剛才說什麽?”尷尬中,肖堯試探著問。
鬱璐穎抿著嘴擦了擦嘴角,隨後一跺腳:“什麽什麽什麽?趕緊去電影院,再晚就剩下沒人要的票了。”
鬱璐穎的電影券是她媽媽的學校發的,可在“戰爭影都”兌換任意電影票兩張。
二人坐地鐵前往人民廣場,出站的時候已是暮色蒼茫。
“你奶奶給你的是暑期生活費,本來也不多,你不要有點錢就亂花,到最後餓肚子還要連累我。”鬱璐穎說。
“知道了知道了。”肖堯看著往來的車輛,輕觸鬱璐穎的肩膀。後者下意識一個哆嗦,肖堯卻只是和她交換了位置,把她推到了更靠近路邊的一側。
“謝謝。”鬱璐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姚老師現在怎麽樣了。”肖堯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傷感:“也許我應該去看看他。”
鬱璐穎抿了抿嘴:“其實……我雖然知道姚老師對你很好,也知道他沒有真的做過什麽不好的事情,但是……但畢竟,他對我有了那種想法,他的暗影還偷走了我的內……所以,我心情也很複雜……”
“你這麽漂亮,姚老師喜歡你也很正常吧。”肖堯逗她道。
“……不跟你說話了!”
肖堯正色:“我只是覺得,用思想罪審判別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