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沈天韻來到自己的生活中以後,肖堯感覺自己就沒再去過幾次網吧,再這麽下去,把帳號密碼忘記了,也未可知。
他本想去燦華網吧享用一下久違的放松,不過想到班長大人的警告,又確實因為沈婕的失蹤而心神不寧,便搭乘地鐵往市七女中而去。
一路上,他又給沈婕去了幾個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
從地鐵站1號口出來,天色已經變暗了。地鐵站離七中還是有幾百米距離,在暮色的籠罩下,肖堯信步向沈婕的學校走去。
他沒有抱什麽太大的期望,隻道學校會鐵將軍把門,撲個空,沒想到還沒走到女中門口,遙遙地就看見沈婕朝這邊走來。
一開始他並不確定這就是沈婕,因為沈婕今天穿著校服長褲,沒有背書包,而是提著一個挎包,頭上還戴著一頂蓓蕾帽。
等她走近一些後,肖堯才確定了,那就是她。
而且,她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
在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張正凱。
肖堯心頭一緊,頭頂好像有一把大錘重重地砸了下來。
再接近幾步,沈婕無疑就會看到自己了,肖堯沒有多想,下意識地閃身藏在了陰影處。
繼續觀察了幾秒鍾,肖堯略微放松了一些。
因為,這兩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在同行,而是張正凱強行跟著沈婕。
沈婕的腳步很快,她嘴唇緊閉,挎包緊緊貼在身上,好像生怕被搶去一般。
張正凱則是在她的右後方亦步亦趨,喋喋不休,緊跟幾步,又換到左後方。
這肖堯可是太熟悉了。
“小沈婕你等等我,別走那麽快,我快跟不上了。”張正凱稍微有點喘。
“那就別跟著我啊!”沈婕的語氣有些氣急,走得更快了。
“我聽我說,我有話和你說。就幾句話。”張正凱說。
是白騎士登場的時候了,不是嗎?
“沈婕!”肖堯從陰影處快步走了出來:“張正凱,怎麽這麽巧啊?”
“你……”張正凱嚇了一大跳:“肖堯?你跟著我們?”
誰跟著誰啊?
“肖堯?”沈婕明顯也吃了一驚,但是隨即,她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你怎麽也來了?”
肖堯無視了張正凱眼中明顯的敵意,自顧對沈婕說道:“剛才好幾個小時沒聯系上你,擔心你出什麽危險,就過來看看。”
“啊,抱歉。”沈婕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今天學校忽然查手機查得嚴了,都統一交給班主任了,放學才還給我們,沒來得及跟你說,讓你為我擔心了——你給我打了這麽多電話?”
肖堯喵信喵疑:“那你怎麽這麽晚才放學啊?”
“我今天做值日,剛好大掃除,就搞得晚了一些。”沈婕看了一眼依然杵在旁邊的張正凱,壓低嗓門:“出來的時候我剛要看手機,就碰到他在門口堵著……”
大小姐做值日?好難想象那樣的畫面呢,肖堯想。
那漂亮的少年卻不知何時收起了臉上的敵意,對肖堯甜甜地微笑道:“我也是一樣,一整個下午都聯系不上小沈婕,擔心她的安危,放學了就趕緊過來了,結果在門口等了好久好久。”
“沒人讓你等!”沈婕搶白道。
肖堯乾笑了兩聲,放下自己的書包,拉開拉鏈,把GBA取了出來:“這個是你上次落在錢櫃的吧?”
“阿裡嘎多!”張正凱對肖堯致以了誇張的感謝,伸手把遊戲機接了過來。
三人又行走了起來,先是走出學校的那條巷子,然後路過地鐵站,接著拐進一條酥州河畔的小路。
“哎,這遊戲進度推了不少,你玩的?”張正凱擺弄著手裡的機器。
“嗯,我沒事的時候就拿來玩一玩,”肖堯承認道:“這皇家騎士團還真的挺好玩的。”
“要不,你晚點再還給我,等你通關了再還我?”張正凱眼珠轉了一圈道。
如果是平時,肖堯一定很樂意接受這份好意,但是現在,他不想再承張正凱的任何情:“不用了,我想玩的話,自己買就好了。”
張正凱一愣,隨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好呀。”
“張正凱,你回去吧。”沈婕忍不住道:“你說擔心我,現在你也見到我了,我沒事。趕緊回去吃飯吧,啊?”
“作為小沈婕的騎士,當然要保護你這一路的安全。”張正凱一本正經地答道。
“我有騎士了呀,比你個兒高,他能保護我。”沈婕微微側身,躲在肖堯身後,又挽起了他的胳膊。
“咳,這樣說不好吧……”肖堯小聲道。
他看著張正凱強顏歡笑忍耐怒火的臉,居然有點小心疼了。
“等我上高中了,和他差不多高的。”張正凱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沒什麽底氣。
“你再不回去,莪給你爸爸打電話了啊。”沈婕拿出手機,做出要撥號的樣子。
嗯,這怎麽那麽像班主任?肖堯想。
“你打好了,”張正凱滿不在乎道:“今天是你爸爸讓我去你家吃晚飯的。”
沈婕將信將疑:“你瞎說的吧?”
“這種事我會瞎說伐啦?”張正凱反問道。
月上柳梢頭,而夕陽還沒有將它的最後一抹余暉散去。
就在這樣夜之將至,晦暗不明的光景中,三位少年並肩(姑且算是)沿著酥州河畔走著。
好像……三位好朋友。
一陣怡人的晚風吹過,肖堯感到涼爽。
沈婕的頭髮和頭頂的楊柳枝一起舞動,很好看。
她頭上那XXII形狀的發卡也很好看。
肖堯走在沈婕的左邊,張正凱則走在肖堯的左邊。
這家夥,應該已經想走了,只是在死撐而已,肖堯想。
留下,便是小醜,離開,便是拱手讓人。
這又何嘗不是向著風車衝鋒的騎士呢?
抱歉了,張正凱老弟,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歡她。
那樣類似的心情,我也曾經有過。
只是,站在我的立場上,唯有這個,是萬萬不能讓給你的。
張正凱已經開始玩起了他的GBA,肖堯看到了他臉上的落寞。
“你玩的還是比我好,我總是不得要領。”肖堯把頭湊過去。
場上尷尬的沉默被化解,兩位少年開始專心致志地,邊走邊探討起遊戲來。
不久後,話題又轉到了學校裡的家長裡短來。
“啊?還有這麽變態的班主任啊?”張正凱咂舌。
“還好了其實,”沈婕接過話頭:“我們班主任現在也管得越來越嚴了。”
肖堯歎道:“我等會送你到家,還要去理發店把頭髮拉直,不然明天別想去班裡。”
“啊?不要啊,”沈婕說:“我挺喜歡你的新髮型的。”
“算來,為了這個事天天被班主任針對,不值當,”肖堯笑道:“你喜歡,暑假我給你燙個新的,你來選。”
“好的呀,一言為定咯。”沈婕道。
看到張正凱一臉便秘的表情,肖堯心裡又生出勝利者的憐憫來。
“你們不也快放暑假了嘛,臨了還搞這么蛾子。”沈婕又說道。
“是啊,帶魚也是這麽說的,叫我管他去死。”肖堯聳肩。
“帶魚?”張正凱接話道。
“嗯,我們同學,叫戴宇,我們都喊他帶魚。”肖堯歎道:“再怎麽說,我也是剛在不為人知的暗影世界中,拯救了同伴生命的英雄,得不到表彰也就算了,還要受這種人的鳥氣,不爽啊。”
聽到他說“不為人知的暗影世界”,沈婕急了,瞪了他一眼。
肖堯卻只是笑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張正凱只是嘲笑道:“遊戲和現實要區分開啊,網癮少年。就算你野比大雄打敗再多BOSS拯救再多世界,現實裡還不是得乖乖被老師製裁罰站打0分?”
此時,三位少年已經穿過了長長的酥州河畔,眼前是繁華大路的十字路口。
沈婕停下了腳步。
“我……”少女斟酌著詞句:“要不,肖堯你今天就送到這兒吧?我的家就在前面。”
肖堯一愣,這是不希望自己知道她家具體位置的意思?
但這種不悅只是一閃而過,旋即他就明白了其中緣由:一定是沈婕還沒想好怎麽跟父母介紹自己,自己貿然送她回家若是被看到了,想必難以解釋。
這麽一想,心下也就可以釋然了,只是看到正在微笑和他招手告別的張正凱,肖堯又覺得不對味兒了。
我送到這兒打道回府,你跟去家裡吃飯,咱倆到底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回去吧,”沈婕墊起腳,拍了拍肖堯的頭:“你相信我不?”
肖堯點了點頭。
“給我點時間,我能處理好的。”
沈婕說到“處理”兩個字的時候,故意看了一眼張正凱。
肖堯看了一眼張正凱的臉,後者臉上的笑容似乎快要掛不住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肖堯唯有點頭:“我相信你。”
說完這句話,瀟灑地扭身就走。
“等一下!”沈婕在背後喊住了他。
肖堯回過頭,只見少女一手扶著電線杆子,另一手把左腳的運動鞋脫了下來。
?
然後,她一把扯下腳上的鏤空白襪:“上次電話裡說的,答應送你的,正好今天就給你吧。”
肖堯呆若木雞,嘴巴張成一個小小的O型,張正凱手裡的GBA則“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肖堯看到,沈婕對臉變成豬肝色的張正凱投去了一個勝利的表情。
太……太殘忍無情了……
女人這種生物,未免也太可怕了,肖堯木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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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的十五年裡,肖堯還從來沒有想過,異性的衣物居然也能夠成為,儲存姚老師口中“無處安放的欲望”的載體。
所以,他其實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姚老師的“影子”會去拿鬱璐穎的內褲。
他同樣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班上的同學會達成“肖堯喜歡鬱璐穎,所以肖堯偷走了鬱璐穎的……”這種共識。
沈婕的襪子,家裡已經有兩雙了,可肖堯從來就是把它們放在那裡,僅此而已。
公交車忽然一個急刹,肖堯腦子在溜號,一頭撞在了前座椅子背上,接著,車廂裡乘客的罵聲和腦海裡鬱璐穎的責備聲混成了一片混沌。
兩秒後,公交車又忽然起步加速,肖堯再次往後一仰。
這種完全來自他人擺布的推背感讓肖堯感到一陣惡心。
望著窗外緩緩倒退的街景,他暗下決心,將來買車就要買寶馬,自己開,買個奔馳讓司機開還是遭罪。
肖堯伸手去拿自己的隨身聽,這才想起來,隨身聽已經被宋老師沒收了。
他的手觸到綿軟的織物,順手將它們拿了出來。
這是沈婕給自己的,第三雙襪子。
由於脫得很著急,所以兩隻襪子都是反的,可以看到小小的線頭。
肖堯將襪筒撐開,伸手進去,一絲不苟地把襪子翻正過來。
一隻,然後是另一隻。
下意識地把手指頭放到鼻子前面聞了聞,沒聞到什麽異味。
是說,這雙襪子的觸感真的很好,很滑。
肖堯認真地打量著手裡的這對沒見過牌子的短筒棉襪。
僅僅從logo的精細程度上看,毫無疑問,這雙小小的短襪,零售價也足夠讓他在“燦華網吧”開一個星期通宵加每晚兩盒進口泡麵。
說是棉襪,卻輕如蠶絲,薄如蟬翼,用手一撚便可知,不比絲襪厚多少。
襪子有跟,腳底是純棉的,腳背處卻是透氣的鏤空,正是星期天沈婕來自己家時所穿的那雙。
可就是白的……白的不像穿了一整天上學還做了值日的樣子。
肖堯不喜歡穿淺色的襪子,就是因為易髒難洗,而且洗了又不容易乾,不乾就穿更遭罪——事實上,襪子這種東西,他是能不穿就不穿。
沈婕到底是怎麽做到,沒有讓它染上半分黑灰痕跡的?
一種突如其來的好奇心襲擊了他,使他想要走近科學。
肖堯把手抬起來,湊到鼻前聞了一下。
鼻尖觸到柔軟的織料,有一些毛絨絨的感覺,有點癢。
這是…是清香型洗衣粉的味道?還是紡織物本身的香氣?又或者,帶有一絲……青春的味道?反正是不難聞。
肖堯把它們翻轉,俯身又聞了聞紡織物未開口的一頭。
Emmm......一點點,但並不強烈。
這一丁點兒的汗味與前面所提到的清香混在一起,讓他覺得有種……嗯,不好說。
肖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了一會。
太怪了!再聞一下。
忽然,他聽到女生偷笑的聲音。
肖堯警覺地抬起頭,只見兩個穿著外校校服的女生,手裡拉著扶杆,眼睛一邊往自己這裡瞟,一邊交頭接耳。
那片笑聲讓他想起,短襪的主人。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肖堯厚著臉皮朝她倆微笑了一下,那兩個女生臉上的笑容就突然僵住,然後換成了一臉驚恐,默默地躲到更遠的地方去,再也不敢往這邊看了。
是說,自己是不是有一丁點兒被帶魚傳染了?
還是不要再聞了,太怪了,而且鬱璐穎也會聞到的……
肖堯默默地把襪子收進書包側袋裡放好,拿起手機給沈婕發了一條短信。
內容只有兩個字。
“真香。”
沈婕秒回了信息,內容只有一個標點符號。
“。”
緊接著,她又發來一條信息:“不準拿去做奇怪的事情啊!”
“喔。”
奇怪的事情嗎?你不說我還沒往那方面想。
自從得知跟鬱璐穎共生以來,為了照顧她的感受,肖堯已經一個多月沒做“奇怪的事情”了。
作為一名精力旺盛的青春期男生,長此以往,會不會有一天變得跟姚老師一樣壓抑?
所以,雖然難以啟齒,但還是要找機會跟鬱璐穎商量一下。
這兩天顯然不是合適的時機。
首先,得找個機會跟鬱璐穎把話說清楚,禮貌得體地拒絕她,請求對方的原諒,至少保住朋友這一層關系,然後再說其它……
其它什麽呢?沒有其它才比較合理吧……
肖堯有些驚訝,自己居然這樣輕描淡寫地下定了決心。
看來,我是被她徹底俘獲了吧,肖堯想。
心就這麽大,差不多裝滿的話,就沒有其她人的位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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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堯下車以後,去理發店收拾頭髮,拉直比較貴而且太麻煩,肖堯乾脆選擇一刀剪了事。次日去了學校,宋海建總算是沒再說什麽。
這周剩下的兩天便都是在如此的壓抑氣氛中度過,不過,被宋海建拿去填爐子的也不止他肖堯一人。
班上的男生秘密交換著偏僻網吧的情報,幾對小鴛鴦天天道路以目。所有的自習課都變成了語數外,參加社團和選修課比較多的同學也遭到了宋海建的陰陽怪氣和白眼。
肖堯覺得,能在三天之內取得所有人的一致厭惡,沒有大道行是到不了這個境界的,但回想起自己也一度擁有這種道行, www.uukanshu.net 便又傷感了起來。
不過肖堯本人過的倒不是太壓抑,總體而言,甚至快樂得像個小王八蛋。
因為他戀愛了——就像照進黑暗中的一束光,驅散了宋海建所帶來的陰霾。
沈婕的學校開始了這一學期的期末考試。
雖然,一如既往的,肖堯不找她,她也不會主動找肖堯。
但是,肖堯找她,只要不在考試中,她都會很快回,態度也很積極、配合。
“脫單”的不真實感讓他有些飄飄然,又有些患得患失。
初戀就是老婆,老婆就是初戀。唱一首歌,愛一個人,過一生,夫複何求?
以後的路,不再會有痛苦,我們的生活甜得像糖。
呃,最好是啦。
不過,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是,一直沒能找到機會跟鬱璐穎說清楚。
校外有鬱母車接車送,校內有宋海建行監坐守,鬱璐穎連周三那次中午湊過來一起吃飯也不再有。
這樣倒也好?拖延一天是一天吧,肖堯自我安慰道。
他的眼前跳出兩個小人,其中一個一身紅衣尖嘴猴腮手提鋼叉,另一個一身白甲神情肅穆。
紅衣服的說:我們就這樣拖,拖到一切歸於平淡,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白衣服的說:好的呀!好的呀!
“渣男!”肖堯抬手想給自己一個嘴巴,但還是忍住了。
不過,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要面對她失望的眼神,實在是還需要再醞釀億點點勇氣。
此時此刻的肖堯,完全不會想到,就在即將到來的周六,這兩個女人能給他搞個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