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肖堯此時對沈捷令人擔憂的人際關系走向還一無所知。
他剛剛告別了歐陽千千,離開“鍾書樓”,朝著實驗樓快步走去。
樂團的教室應該是在……四樓,啊,是了。
離得老遠,肖堯就聽到了那陣悠揚的大提琴聲。
肖堯認得這曲子,是帕格尼尼的《梅瑟(摩西)主題變奏曲》。
鬱璐穎告訴過他,這是帕格尼尼根據羅西尼的歌劇《梅瑟在埃及》裡面的旋律所創作的一首主題變奏曲,是以梅瑟祈禱時的音樂為主題而寫。
肖堯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是在第一學期的校慶文藝演出上。
他不會忘記,那一天的陽光,很明媚。
鬱璐穎身穿一身純黑的連衣長裙,在操場的主席台上,從同樣裝束的樂團女生中間施施然走出來,開始了她的獨奏。
她的身材高挑,穿演出服很好看,且把她的肌膚映稱得格外蒼白。
肖堯沒有機會學習樂理,不會欣賞什麽大提琴變奏曲,甚至聽不出主旋律是什麽,當時他只是癡癡地看著鬱璐穎,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已漸隱,消散。
他很確定,那一天的鬱璐穎,臉上有光。
他很疑惑,為什麽認識鬱璐穎並且和她成為好朋友數月,自己竟然第一天發現她這樣……好看。
鬱璐穎的雙眼中充盈著清澈的水,好像隨時都會滴落下來。她時而哀傷地望向遠方,好像在期許著什麽樣的未來,時而閉目低頭,如少女沉靜的祈禱。
肖堯就在那一刻,愛上了她。
他搖了搖頭,驅散了這不算遙遠的回憶,輕手輕腳來到器樂教室的門口,悄悄從門縫中張望。
悠揚的琴聲戛然而止,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琴弦,看向了這邊。
肖堯心裡一驚,索性假裝若無其事地推開了門:“你在這啊,我感覺到你的手指受傷了,所以來看看——”
他抬手給鬱璐穎看自己的手指。
鬱璐穎伸出自己貼著創可貼的手指,垂下了頭:“對不起,不小心被琴弦……下次我會注意。”
“哦,沒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肖堯故作語氣輕松地說。
鬱璐穎抿了抿嘴唇,把頭髮撥到耳後:“謝謝。”
接下來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兩個人誰也沒有動。
“對了,昨天晚上,你媽媽……”肖堯猶豫著開口了。
“我該回去了。”鬱璐穎站起身來,開始整理自己的琴盒。
“去吃點東西吧。”肖堯脫口而出。
鬱璐穎沒有說話,只是提起自己的琴盒,垂著頭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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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下兩次都我請,一言為定啊。”
肖堯手裡拿著幾串蜜汁雞腿肉和牛板筋,走到店門外的小方桌子邊坐下,放在鬱璐穎跟前的鐵盤上。
隨後,學著她的樣子,在胸口劃了個十字,雙掌合十:“我開動了!”
此時天色已漸暗,鬱璐穎一邊小口咬著雞肉,一邊望著街角憂鬱地發呆。
“是說,好久沒有一起來這吃東西了,以前我們經常來的。”肖堯搭著話茬。
“你又跑到哪裡去了!”隨著一陣清脆的鈴音,姚老師發來了短信。
“是因為你。”鬱璐穎猝不及防地開口了,語氣好像在說一件別人的事情。
“什麽?”
“媽媽生氣,是因為我對她說謊。”鬱璐穎輕聲道:“上周放學以後我都在幫伱補課,
但是我騙媽媽說,是樂團要加練……昨天她知道了……” 肖堯有些凌亂:“不是,我……為什麽?”
鬱璐穎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只是顧自繼續說道:“昨天你跑到我這裡來,她就更生氣了。”
“對不起,我只是擔心你。”肖堯抱歉地說。
鬱璐穎搖了搖頭,鼻子裡發出“嗯嗯”的否定聲。
“你媽媽為什麽這麽討厭我?”
“她不是討厭你。”鬱璐穎把重心放到了“你”字上。
“那就是,不準你談戀愛?”肖堯猜測著。
“那倒也不是啦,”鬱璐穎抿了抿嘴唇:“但是, 你,不行。”
“那不還是討厭我嗎?”肖堯扶住了額頭。
“幸好,後來姚老師跟媽媽談了很久,媽媽的態度稍微緩和一些了。”鬱璐穎把手裡的簽整齊地擺放在鐵盤上,拿出紙巾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你昨天后來……洗澡了嗎?”
“姚老師是個好老師。”肖堯決定隻接前一個話茬。
“姚老師是個好老師。”鬱璐穎肯定地重複了一遍。
“謝謝你們兩個啊。”一輛輕騎緩緩停在了小吃攤的旁邊,熄了火。
“姚老師!”兩個孩子都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一個中年男人摘下了頭盔,抱在胸前,露出了稀疏的頭頂:“你們兩個人啊,你們啊,唉……鬱璐穎,還是別讓你媽媽太擔心了,早點回去吧。”
鬱璐穎點點頭,扛起了自己的書包:“姚老師再見。”
“你走不走?”下一句是對肖堯說的。
肖堯一抬腿,跨坐在輕騎的後座上:“那,鬱璐穎,明天見。”
“……”
“別看了,人家都走遠了。”姚老師重新戴上頭盔,發動了引擎:“傻小子,這都能和好,真有你的。”
“姚老師,鬱璐穎的媽媽為什麽討厭我?”肖堯伸手扶住了姚老師的腰。
“她不是討厭你。”姚老師的說辭和鬱璐穎一模一樣。
“到底是怎麽回事?”
“嗨,人家家長有人家家長的考慮,我怎麽好給你講?”姚老師一擰油門,輕騎竄了出去。
肖堯的身體往後一仰,隻得緊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