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心頭一緊,來不及思考,一腳把櫥門踹開,一個箭步從穿衣櫥裡衝了出去。
那門隨著他的急躁而發出一聲沉悶的咚響。
肖堯急促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人影用一條毛巾被蒙住全身,顫抖著蜷縮在床腳深處。
聽到肖堯進來的動靜,那人掀起了毛巾被的一角,原來是沈天韻。
沈天韻穿著一件大T恤,雙眼紅腫著,滿臉淚痕,抱緊自己的雙膝,全身顫抖不止,右手裡還捏著一本書。
“天韻,你怎麽了?”肖堯奔到少女的床前,焦急地問道。
他盡量湊近女兒,試圖穩定她的情緒:“是不是生病了?”
肖堯伸手去摸沈天韻的額頭,少女卻一偏頭,讓開了。
她抬起頭,雙眼中仍然充滿了恐懼。
沈天韻的聲音顫抖著:“你有病啊,你嚇死我了!”
肖堯一頭霧水,心想我只不過是敲了敲你的櫥門,你就在那嚇到鬼叫,這還成了我的責任了?
“不是,到底怎麽了?”肖堯一頭霧水。
“沒事!你出去!”沈天韻嚷嚷道:“我就是從小怕打雷而已。”
“雷?”
肖堯回過頭去,看著窗外的迷霧。
他看不到閃電的光芒,也聽不到風雨聲和雷聲,但是他可以看到飯桌濕了一大片,看到玻璃窗一張一合,聽到窗欞因為碰撞而發出的聲響。
肖堯直起身,衝到飯桌前,伸手用力地把窗戶關好,鎖死。
“不怕了不怕了,爸爸在這兒。”肖堯鎖好窗戶以後,又跑到沈天韻的床前蹲下,試圖安慰她。
肖堯所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外面又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聲,閃電劃破了長空。
天韻的心跳猛地加速,手中的書從她的指間滑落,掉在床上,發出一聲輕響。
“啊——!”她再次驚恐地尖叫一聲,全身顫抖起來。
電光閃爍的窗外景象令她感到無助與害怕。
肖堯緩慢地靠近沈天韻,小心翼翼地伸出雙臂,想要溫柔地將她抱在懷裡。
但是他不敢。
上次想要偷親天韻,受到的那番搶白,到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歷歷在目。
少年怎敢再輕易“越界?”
不想,沈天韻卻一把拉住自己的胳膊,順勢擺在了她的肩頭。
“呃……?”肖堯說。
接著,女孩便將圓滾滾的頭傾了過來,抵在肖堯的胸膛上。
“呃。”肖堯說。
他把右膝擺在女兒的床上,右足上的拖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接著是左膝,以及左腳的拖鞋。
少年直挺挺地跪在天韻的床上,用一種十分僵硬的姿勢擁著懷中的少女。
少女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淚水不停地流淌。
肖堯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聲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在呢——不然你去我那邊睡?”
“不要,你那邊臭。”沈天韻哽咽著說。
肖堯緊緊地抱著沈天韻,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和淚水的濕潤。他的心緊跟著她的情緒而顫動,他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沈天韻抬起了滿是淚痕的臉,肖堯用彎曲的食指一點一點將它們抹去。
“小爸爸,”沈天韻用依舊哽咽的聲音說道:“TA不要我了……TA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TA是誰?男生嗎?肖堯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但他沒有追問,只是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試圖為她帶來一絲安慰:“TA不要你了,我要你——我永遠要你。”
“TA們都不要我了,TA們欺負我……”沈天韻繼續用夢囈般的聲音說。
“誰啊?”肖堯一下子拳頭硬了:“誰敢欺負你,我去把他們全部打扁!我跟你說我現在武力值可高了。”
這並不是霍胖,如果可以衝破這層時間的迷霧,肖堯會毫不猶豫地衝出去這麽做的。
“我明明這麽努力……可我還是失敗了……”
沈天韻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她的顫抖也在逐漸減弱。
在肖堯的懷抱中,那種久違的安全感漸漸填滿了她的心。
“爸爸,你知道嗎,”沈天韻這次乾脆連那個“小”字都給省略了:“我小的時候,每到雷雨天,你都是這樣抱著我,哄我睡覺的。”
我現在也可以,肖堯想。
少年低聲輕語道:“韻韻,別害怕,爸爸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保護著你。雷聲只是天空的聲音,它不會傷害到你——那些不在乎你的人,他們的風言風語也不會傷害到你。”
其實破折號後面的鬼話,連他自己都不敢信,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天韻靜靜地傾聽著肖堯的話語,她漸漸放松了身體,將自己完全交托在少年的懷抱中。
少女閉上雙眼,感受著少年的體溫與心跳,仿佛這樣的擁抱就能撫平內心的不安與恐懼。
肖堯用心地抱著沈天韻,他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她的存在在他的懷裡如此脆弱而又珍貴。
少年繼續輕輕地撫摸著少女的頭髮:“天韻,我愛你。”
女孩渾身抖了一下,這個動作令他想起了鬱璐穎:“嗯。”
時間仿佛靜止了。
“你……忽然跑過來,是有什麽事情?”終於,沈天韻撒開了肖堯的懷抱,臉蛋紅撲撲地問道:“就為了檢查莪是不是又夜不歸宿了,好給我媽打小報告?”
“不是,我明天要回蘇江一趟——家裡老房子的水管爆了,隔壁和樓下的鄰居家都炸了,把你爺爺電話打爆了。”肖堯解釋道。
“外公。”沈天韻認真地糾正道。
“哎,隨便吧,裡了外的。”肖堯的內心有一點點的不爽。
“肖堯。”
“叫爸爸。”
“肖堯爸爸。”
“哎。”
“你真的要對媽媽好一點,”女孩子的雙手按在肖堯的肩膀上,神情無比地認真:“媽媽真的很愛很愛你,對你很好很好,為你犧牲了很多很多,你千萬不要再三心二意,對不起她,好不好?”
肖堯沒有正面回答沈天韻的問題,只是問她:“你說的是哪個沈婕?”
“有區別嗎?”沈天韻告訴肖堯:“媽媽只有一個,爸爸也只有一個。”
“我知道了。”肖堯嚴肅活潑認真地答道。
“我有一個小禮物要給你,”沈天韻一邊說著,一邊翻身下了床,走到一個抽屜前:“我今天整理房間的時候,無意中翻出來的。”
“什麽東西啊……結婚證?”肖堯有些難以置信地接過了這個紅本本。
少年翻開了紅彤彤的硬殼封面,露出裡面略顯泛黃的紙張來。它充滿了歲月的痕跡——但也並非特別久遠的歲月。
發證日期是2010年6月30日,那張結婚證照片上的兩個年輕人看起來似乎只有15、6歲,清純而稚嫩的笑容洋溢在臉上。那少男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穿一件白襯衫,少女烏黑的中發則如鉛筆般筆直垂落,白襯衫包裹著她纖細的身軀,微微透露出青澀與純真。
紅色的幕布作為背景,增添了一抹喜慶的氛圍。
“好覺!!!”肖堯嚷嚷了起來:“這張照片不是我們前兩天,不對,六月底的時候,我們三——我們兩個人去清浦區的納瓦拉婚紗拍的嗎?”
“我不知道呀,”沈天韻坐在床沿,兩條結實的小腿正前後交替擺動:“反正看上去確實很像現在的你倆。”
“2010年又是什麽情況啊。”肖堯懵了:“你不是說我們三十歲才結婚——你這小孩子嘴裡可有一句實話?”
“你還不明白嗎,小爸爸?”沈天韻沒有生氣,語氣裡帶著無辜:“你們的未來,我的過去,被改變了。”
肖堯手裡拿著這本結婚證,怔怔地盤算了半天。
2010年6月30日,那就是自己剛滿22周歲生日的當天。
根據華夏當前的法律,男性的法定婚齡是22周歲整。
也就是說,在自己有資格領結婚證的當天,沈婕就迫不及待地拽著自己去領證了。
或者是,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拽著沈婕去領證了。
Anyway,他們結婚的日期被大大提前了。
不僅如此,他們還在結婚證上貼了上個月底,在納瓦拉婚紗拍著玩的照片——據肖堯所知,這張照片納瓦拉到現在都沒寄過來,卻已經出現在了女兒的房間裡。
真,真他媽的神奇!
肖堯有些激動,拿出手機就拍照,準備出去以後,用彩信發給沈婕。
“小爸爸,你現在懂了嗎?”沈天韻繼續搖擺著她的雙腿:“就是我剛才和你說的,不管哪個沈婕,都對你很好。”
“我明白了。”肖堯說。
眾所周知,沈婕對於戀愛結婚的需求,遠遠不及自己這麽強。
之所以會這麽早就領證,從邏輯上推理,恐怕大概率都是沈婕遷就自己。
一想到這件事,心裡就很激動。
但是再一想,未來能被如此輕易地更改,肖堯的心內又增添了幾分不安。
說到底,沈婕所堅信的那個“宿命”還存在嗎?
她還有必要一定要委身於自己嗎?
肖堯忽然覺得,不能給沈婕看到這張結婚證。
雖然有些自私,但是肖堯意識到,不該讓沈婕產生那種,自己剛才同樣的疑問。
不管怎麽做,都一定要把沈婕牢牢拴在自己身邊。
“小爸爸,你上哪去?”見肖堯朝衣櫥門走去,沈天韻明顯有點慌了。
“困了,回房間睡覺去了,”肖堯告訴沈天韻:“你也早點休息吧。”
“可是雷還沒有停。”沈天韻面露害怕神色地說。
肖堯走回天韻的床前,一把拉起了少女的手。
“幹什麽呀?”沈天韻說。
……
次日清晨。
微弱的晨曦透過窗簾溫柔地灑在肖堯的房間裡。
他迷迷瞪瞪地睜開雙眼,凝視著房間中的昏暗光線,仿佛還沉浸在夢境中。
然而,當他慢慢清醒過來時,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邊——
然後嚇了一大跳。
在他的臂彎裡,躺著一位短發綠衣的漂亮女孩,此時正安詳地沉睡著。
她的面容柔和而寧靜,透露出青春的活力與純真的美麗。
肖堯用力揉了揉眼睛。
然而,這個女孩清晰地躺在他的身邊,這並非幻覺。
他終於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思緒在腦海中飛速閃回。
“這沙發是不能睡的了,我打地鋪吧,你睡床上。”
“不不不,小爸爸你睡床上,我打地鋪。”
“我是你爸爸,我說了算。”
“尊老愛幼。”
“對啊,愛幼。”
啊,是了。
04年這邊的硬沙發和天韻房間的沙發不同,根本躺不下人。
他和天韻吵了半天誰打地鋪,誰睡床上,最後誰都贏不了。
在“父子騎驢”這個故事的第三環節,父子一起騎在了驢上。
而現在,在這個寧靜的清晨,沈天韻安詳地躺在他的臂彎裡,沉浸在夢鄉之中。
窗外逐漸明亮的光線漸漸照亮了房間,晨曦的微光灑在兩人身上,為這一刻增添了一絲祥和的氛圍。鳥兒在窗外歡快地鳴叫,似乎為這段美好的時刻唱響了和諧的樂章——
給我等一下啊!!
和諧個鬼啊!
這也太尷尬了吧!
雖然真的只是純蓋毛毯純睡覺而已,可……
賊尷尬。 www.uukanshu.net
不合適啊不合適。
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想的?
……
沈天韻的睡姿優雅而安詳,她的呼吸平穩而輕柔,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她寧靜的睡夢之中。
肖堯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溫暖,少年的心中既有驚嚇,又有對親人的情感所產生的,無法言喻的喜悅。
他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想要不打擾到這個美麗女孩的夢鄉。
主要是不想跟她在這種奇怪的場景下面對面……
肖堯洗漱完畢,穿戴好衣裳,拎起了昨晚鬱璐穎就幫他整理好的行李袋,俯身在沈天韻的臉蛋上啄了一口,又細心地幫她掖好毛毯。
出門路過生煎鋪子的時候聞到香味,買了幾兩外帶,又回去了,擺在沈天韻的床頭,再次出了門。
在往鬱璐穎家走的路上,他給沈婕發了QQ早安。
沈婕竟然已經起來了,她告訴他,她在和約翰斯叔叔一起晨跑。
還沒走到鬱璐穎家門口時,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褲襪的高個子女孩,兩手提著行李袋,站在自家門口,左顧右盼。
“穎穎!”肖堯心情不錯地和鬱璐穎打著招呼:“小~~~蘋~~~果。”
小蘋果看了他一眼,臉上卻沒有笑容,也沒有和他問早安。
她那張絕美的臉龐上,寫滿了不爽。
呃……
鬱璐穎走到肖堯的跟前,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行李袋交在少年的手中。
然後,一言不發地扭過頭,朝著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
肖堯手提著兩個行李袋,灰溜溜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