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開門如果看到鬱璐穎,該怎麽解釋?
目前能拿出來的辦法,就只有一看到鬱璐穎就裝作驚訝,說你來了怎麽也不打個招呼,為什麽不接你媽媽的電話——然後把腦袋埋進沙子裡,看鬱璐穎肯不肯配合。
才怪嘞!
這跟鬱璐穎肯不肯配合有什麽關系,鬱麗華是大學教授又卜似sb,這怎麽解釋鬱璐穎有自己家裡鑰匙啊?
……
鬱麗華用奇怪的眼神看肖堯換了好幾把鑰匙才打開家門。
一進門,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水果腐爛的氣味。
“什麽味啊?”鬱麗華皺著眉頭問道。
“沒有吧?”肖堯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這個上面,他把手上的箱子放到桌子上,一邊隨口敷衍一邊“隨手”推開了次臥室的門,並做好了“意外”發現鬱璐穎已經來了的準備。
……
可是,推開門以後,小房間裡卻空無一人,只看到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單人床鋪。
甚至連床單都鋪好了?
肖堯的心揪了起來,緊接著又松了一口氣。
“房子還是蠻大的嘛,就是有點熱。”鬱麗華已經開始顧自在客廳裡四下看了。
肖堯看到小房間地板上有鬱璐穎的行李袋,順手——不對,順腳把它踢到了床底下。
妥了。
他一開始揪心的原因是,鬱璐穎果然跑了。
松了一口氣的原因,除了因為在鬱麗華這邊蒙混過關,還因為他意識到,鬱璐穎沒跑。
否則,她一定會帶上她的行李。
而且,不會有心情收拾次臥室,還給單人床鋪上床單。
這就是說,她不但沒打算立即拖著自己回魔都,甚至沒打算回賓館去住——而是準備在次臥扎根。
這就跟沈婕生氣結果搬到女兒房間去了一樣,是個分床的小問題(相對),不是個分手的大問題。
“啊~阿姨,您先坐,我給您切塊西瓜解解熱。”肖堯團結緊張地為鬱麗華拉出了椅子,請她坐下,又嚴肅活潑地從冰箱裡拿出冰好的那半個西瓜切了,端到她的面前。
希望西瓜沒有凍壞吧,我可是上了保鮮膜的。
“有心了啊,不用跟我這麽客氣的。”鬱麗華口頭客氣,但神情明顯對肖堯的殷勤十分受用。
接著,她又問道:“哪裡壞了?需不需要我幫忙?”
“什麽,西瓜壞了嗎?”肖堯脫口而出:“啊~阿姨,不用,不用。就是水管漏水了,我已經弄好了。哦對,還有屋頂,也已經修好了。”
鬱麗華咬了一口西瓜道:“這地板是紅木的吧?幸好趕緊回來處理了,不然泡水可糟蹋了。”
“是說也沒錯啦。”肖堯敷衍著又“不經心”地檢查了衛生間,也沒有人。
希望她不在主臥室?這樣就沒問題了。
“你爸爸媽媽還真是挺會生活的呢。”鬱麗華用鞋尖點點地面感慨道:“這麽好的料子,裝在什麽地方都是能增光添彩的,卻被用在了空房子裡……”
鬱麗華似乎話裡有話,但肖堯沒心思琢磨,他悄悄深吸一口氣,裝作隨便走動,推開了主臥室的門。
門裡撲面而來的,不是鬱璐穎,而是那種酒臭。
肖堯一眼就看到了紙簍裡那條可憐的褲襪。
他的血液直衝腦門,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去,一把提起那條破褲襪,往床底下一塞。
“你房間裡是不是什麽東西壞掉了?”鬱麗華站在大臥室的門口,斜靠在門上:“一股酒味,都發酵了?”
聲音從背後傳來,把肖堯嚇得一哆嗦,差點大叫起來。
他佯裝淡定,慢慢地從床邊站起身來。
結果,鬱麗華並沒有走過來,反而又回客廳去了。
肖堯的心臟狂跳,連拍自己的胸脯。
鬱璐穎,鬱璐穎,小蘋果,你能聽到我嗎?他在心裡徒勞地大喊。
然後,肖堯聽到鬱麗華在陽台門口喊他過去。
“肖堯,你過來看看,這怎麽回事啊?”鬱麗華捏著鼻子,老大不高興。
肖堯跑去陽台一看,原來是前天晚上吃剩下的那半個西瓜,吸收了兩天的日月精華,已經臭不可聞了。
少年慌忙拿了個塑料袋去收拾,鬱麗華則在一旁一邊搖頭一邊數落道:“小肖啊,你一個人住,生活也不能太邋遢了,一個家也不能什麽家務事都丟給妻子做。東西壞了弄髒了房子穎穎幫你收拾都沒所謂,但自己日常的生活還是要自己有些章法……你這西瓜在冰箱裡放了幾天了?放這麽久吃了會壞肚子的,出門在外不能這麽馬虎,你病倒了,難道要我們家穎穎在這鄉下照顧你好久嗎?……”
肖堯沒來由地想起了《大話西遊》,但是聽到“妻子”這兩個字,竟然還有點小感動。
就在鬱麗華喋喋不休,肖堯點頭如小雞啄米一樣的時候,房門被人敲響了——外面的大門。
肖堯想去應門,但鬱麗華離大門更近,她轉身回頭就篤篤篤地跑過去拉開了房門,仿佛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一樣。
“媽?你怎麽來了?”一位身穿仿漢服簡裝百花連衣長裙,挎著淡青花紋路布袋包,穿一雙灰色短筒棉襪,腳底踩著白色三葉草貝殼頭鞋的姑娘,就站在門口。
看到這個身影,鬱麗華喜出望外。
“穎穎,你怎麽不接電話的?媽媽好擔心你的,要不是有肖肖在這裡,我就要報警了。”鬱麗華上去一把抱住了鬱璐穎。
肖堯頓時感到喘不過氣來。
“酒店睡覺調了靜音,忘了改回來——再說,有什麽好擔心的啊,這不是有肖堯在這裡嘛。你是怎麽找到這裡的?”
“媽媽給你打不通電話,就打給肖肖了嘛。你買那麽多燒餅幹什麽啊?”
“好吃啊,你看,你不是也買了嘛。”
“我買那是有數的,你這買法明顯就是沒數,你說你都這麽大了,凡事要有分寸,對了,這裡一樓那個小姑娘,你跟人家很熟嗎?……”
鬱氏母女開始嘁嘁喳喳,仿佛遺忘了一旁的肖堯。
肖堯本人也十分享受這種被遺忘的感覺,覺得這樣挺好。
當然,他並不認為昨晚的記憶只是幻覺或者夢境,也許,現在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鬱麗華接到一個電話,喂喂喂了半天都沒有信號,便到樓下接去了。
紅木地板的老房子裡,又只剩下肖堯和鬱璐穎兩個人。
而隨著鬱麗華離開的,似乎還有鬱璐穎那種活潑放松的狀態。
她走進主臥室,替肖堯收拾著亂糟糟的床鋪。
“你……你吃早飯呀,”肖堯望著目光一直在躲避自己的鬱璐穎,試探性地問道:“我給你買了。”
“放那兒吧。”鬱璐穎冷冷地說。
……
“灰姑娘吃早飯啦,別收啦,”肖堯再次喚道:“你看我給你帶了105個燒餅——還有你媽的20個。”
鬱璐穎繼續背對著他,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怎麽了嘛,別收了,咱們又不在這兒常住,收它幹嘛。”肖堯說。
鬱璐穎直起腰來:“你真不記得了?”
“記得什麽啊?”肖堯莫名其妙地說。
他的演技過於逼真,簡直連自己都要信了。
裝傻似乎取得了良好的成果,因為女孩轉過身來,在床沿坐下了。
肖堯拿出一個燒餅,捧在手心吹了吹,走上前去,蹲在鬱璐穎的腳前,雙手遞上去投喂。
女孩子下意識地把頭一偏,肖堯的燒餅追了上去,於是鬱璐穎小小地咬了一口。
然後,又咬了較大的一口。
“我自己來,”鬱璐穎伸手來接肖堯手中的餅:“芝麻掉得到處都是的,還有油。”
肖堯讓她拿走了餅,又重新拿了一個油餅和一塑料碗鹹豆腐腦,走到鬱璐穎身邊的床沿坐下,將豆腐腦放在床上,兩個人的中間。
“你食不食油餅?”肖堯問。
“?”
“除了燒餅,我還給你買了兩個油餅,也是魔都吃不到的,給你嘗嘗。”
“好~”鬱璐穎說。
於是,肖堯一邊陪著鬱璐穎吃餅,一邊拿小塑料湯匙給她喂豆腐腦吃。
不過,這次鬱璐穎拒絕了:“我自己來。”
……
“好吃。”鬱璐穎說。
“什麽東西好吃?”肖堯問。
“燒餅,好吃,油餅,好吃,豆腐腦,也好吃。”鬱璐穎說。
見鬱璐穎主動跟他講話,肖堯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問題不大,問題不大。
多大點事啊,把自己嚇成這樣。
肖堯剛想問問她,剛才跑哪兒去了的時候,鬱璐穎忽然又開口了。
“你那些東西,你看看有沒有要帶回魔都的?”
“什麽東西啊?”肖堯問。
“我都給你整理出來了,你自己看唄。”鬱璐穎說。
肖堯啃著燒餅,跟著鬱璐穎,走進了次臥室——牆角那裡,堆著鬱璐穎給他疊得整整齊齊的一摞“文件”。
“哎呀,”肖堯蹲下身子道:“這個好啊。”
1994年-2000年的《科幻皇帝》合訂本,每本都那麽厚,有著硬書封的精美外殼,摞起來好高。
肖堯還能記得當初自己拿到它們時,心頭的那份喜悅。
“好好好好好,”肖堯拍手道:“帶回魔都。”
再下來是兩本硬殼的日記本,肖堯翻開一看,果然是自己初中時代的日記。
少年猛地回頭看向少女。
“我沒看,”鬱璐穎慢條斯理地說:“我就,這麽,嘩啦啦翻過去看了一眼是什麽東西,發現是日記就沒看。”
“其實看了也沒事。”肖堯故意輕描淡寫道。
沒事才怪呢。
要是讓她看到自己是怎麽在日記裡yy湯雪煒的話?
沒別的意思,就是太丟人了而已。
再接下來,肖堯看到的是一張疊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的信紙。
肖堯小心地攤開了它,他看到的是一張帶著歲月痕跡的、充滿了古老氣息的信紙。這張信紙呈方方正正的形狀,尺寸適中,寬約為8英寸,高約為11英寸,符合傳統信函的標準。
信紙的顏色已經有些發黃,顯露出歲月的痕跡,觸摸上去,可以感受到紙張的質地略帶粗糙,有一種古舊的觸感。
“好像是你爺爺寫給你的,”鬱璐穎解說道:“不好意思,這個我偷偷看了。”
肖堯抖一抖信紙,坐到了鬱璐穎的旁邊,讀起這封信來。
這信是豎排繁體的,需要從右往左讀,仔細看看,是用毛筆寫成的小字,字體相當漂亮。
“吾孫肖堯:
展信安。
爺爺唯恐時日無多,你為頭門柱,這幾年與你說話不得,莫嫌囉嗦。
你自小錦衣玉食但長大生性紈絝,睚眥必報,我很擔心。
你二叔小叔這輩子難堪大用,爺爺知道二人欠你爸良多,但是血脈至親,你父親也多有無奈,望我走後,你要多在父母面前多多斡旋。
待你有兒有女,兒取名玉京,女取小名長生,每逢佳節團聚之日不用祭拜,只需你一人帶著酒在家東邊祭奠即可。
我知你和你父親一樣,寡言少語,心思縝密,但切記少年不能與中年一樣,要有朝氣。”
肖堯吸了一下鼻子,用右手食指的指腹拭了一下眼角,把信紙翻到背面。
“爺爺這些年,每每慚愧在你幼時沒有照看於你,每每看你沉默寡言,看你脾氣暴虐,內心之絞痛,不能自已。
待到你娶妻之時,在祖墳之上掛三響大鞭,昭告祖宗。我於地下也有顏見你太爺爺。孫兒切記莫哭莫悲,自小教你莫失態於外人,這次也一樣,要保持體面,要學會潛龍勿用。你手中帶痣,人生順暢,但切記戒驕戒躁。待尋求人生良配時,要記住一切盡心盡力,包容。男兒不要太過於嬌氣。
肖文進
1997.5.27”
一滴水落在信件上,立時洇濕一片,肖堯連忙將信紙往前伸了伸。鬱璐穎伸手接過信紙,再次幫他整整齊齊地疊好。
見肖堯情緒有些激動,女孩又遞過來一張紙巾。
她有些猶豫地,帶著一絲怯生生地,伸出一隻手,繞過肖堯的背後,去輕撫少年的左上臂。
肖堯借勢,一頭扎進了女孩的懷裡。
“……”鬱璐穎愣了一下,輕輕拍打著肖堯的後背道:“好啦,好啦。”
“哎,肖堯啊,你們東如這——”就在此時,鬱麗華毫無征兆地大力推開了次臥室的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