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沈婕的告白
“呃,他說,”肖堯回答道:“他說,你要不和沈鴻生家的閨女斷了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去。
三秒鍾以後:“然後,你怎麽說的?”
“那種情況我能怎麽說?那兩個光頭一左一右虎視眈眈的,我也只能說‘好’。”
電話那頭再次沉默了下去。
“你不會真的信了吧?”三秒鍾以後:“我跟伱開玩笑呢,我當然是不鳥他了。”
“哦。”沈婕輕聲道。
“哎呀,你別不開心啊,”肖堯說:“這些大人都一個樣。”
“沒想到你還挺討鬱家長輩的歡心的,”沈婕的語調聽起來不怎麽開心:“先是鬱璐穎媽媽,再來是她爺爺……”
“呃。”肖堯說。
“要是你也能討我爸爸喜歡的話,那該有多好。”沈婕輕輕地說。
“老婆……”肖堯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就和你說了這個?沒再說別的?”沈婕問肖堯。
“不止。”肖堯遂從頭說起,從進門開始,一直說到自己托故去上廁所,盡量按照回憶,沒有遺漏地把所有談話都給說了一遍。
“他怎麽想的?”沈婕說:“讓你去做說客?看來人家還是挺瞧得起你的。”
“是這樣的沒錯,”肖堯說:“當時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說實話,鬱爺爺和想象中的不同,他人挺好的。”
“所以你答應下來了?”沈婕問肖堯。
“答應了唄。”肖堯回答說。
“那你可千萬別和傻妹說。”沈婕輕歎了一口氣。
“怎麽說?”肖堯有點緊張:“我已經和她說了。”
“啥?”沈婕說。
肖堯給沈婕講了自己從包間出來以後,是怎麽在廁所門口遇見鬱璐穎,兩個人又說了什麽,鬱璐穎又是怎麽發火鬧別扭走了,自己是怎麽追上去,最後這場別扭是怎麽被影時間打斷的。
“你啊你啊,”沈婕聽完了以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這個樣子,以後要怎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啊?”
“我又怎麽啦?”肖堯說:“我都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生氣。”
“問題就在這裡,”沈婕道:“你到現在都不知道傻妹為什麽生氣——要我說,她沒有當場跟你分手,那可真是,真是,真是……”
“啊?啊?”肖堯說。
“看來你是真不了解啊,”沈婕的語氣聽起來有一點點奇怪:“這事情也怪我,鬱家派人來接你的時候,我就應該攔著——當時我也慌了,沒往那方面深想。”
肖堯:“……”
“鬱家爺爺給你設了一個套,”沈婕解釋道:“你想想看,你在鬱璐穎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她爺爺見面,並且在場的都是鬱家中的核心人物,這樣他們就可以代表你發表你的立場,並且如果被宣揚出去,日後無論你表達任何立場,提出任何建議,無論是收錢還是沒收錢,無論出於任何理由,為了任何人的利益,都會被其他人質疑,到時候你除了閉嘴滾蛋以外再也沒有留人間的清白之法,你到底懂不懂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肖堯急道:“把人想太壞了吧,陰謀論嘛這不是。”
“你還就這麽直接跟鬱璐穎說了——”沈婕繼續說道:“也罷,說就說了吧,不說她也遲早會知道,說了還顯得坦誠。”
“就是說嘛,”肖堯道:“有機會你幫我跟她說說,替我做個證,實話實說,我確實是被騙過去的,對此毫不知情。”
“唉,你啊,站在我的身份立場,我要怎麽跟她——”沈婕頓了一下說:“行了這事兒你別管了,我看著辦吧。”
“不會有什麽問題吧?”被她這麽一說,肖堯還是有點擔心起來了。
“現在還能有什麽問題?”沈婕說:“你好好感謝你那趙曉梅吧,是她發動的襲擊把我們所有人的命運都捆在了一起,不管是我們三個,還是鬱璐穎和她爺爺,還是你和她爺爺,都是一起拚過命的戰友了,那些小小的芥蒂根本撼動不了過命的交情。”
趙曉梅……
“對了,說到這個,你們為什麽會跑到聖母山那邊去啊?”肖堯問沈婕:“酒店門口離聖母山不是還有幾步路嗎?”
“是我把她和它們引過去的,”沈婕說:“不是說聖體可以防護shadow嗎?我就想起上次在你奶奶家裡,那個鬱神父剛送你的Iesu聖心像發光驅散shadow的事情,你還記得不?”
“記得。”肖堯說。
“我就想說把它們引到聖母山那邊去,”沈婕說:“萬一能起作用呢?”
“起作用了嗎?”肖堯問。
“不知道,好像沒有吧,”沈婕回答道:“不過也說不好,誰知道那些shadow是不是被削弱了呢?我和傻妹打起來感覺沒有一開始看上去的那麽強大。”
“嗯……”肖堯說:“也說不好。”
“狗子,我有點難受怎麽辦?”沈婕忽然換了一種撒嬌的口氣。
“嗯?”肖堯說:“怎麽啦?”
“我到現在還在感知……經歷被燒傷的那種感覺,就是那種感覺讓我睡不著覺。”
沈婕開始給肖堯描述那種燒傷的感覺。
烈焰在她的皮膚上舔舐,瞬間將少女的絲襪和皮膚都吞噬。
刺痛感沿著她的雙腿蔓延,仿佛有無數針尖在深深刺入她的每一寸肌膚。
對於沈婕來說,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她並非畏懼痛苦之人,在記憶中,她也曾經經歷過雪山中刺骨的寒意,草地上滿身的泥漿,以及水下多次窒息的絕望感。
但是,這種火焰的痛苦……幾乎讓她無法忍受,讓她想要尖叫出聲,但卻只剩下啞然失聲的呻吟。
她的雙腳被熊熊的火焰所包裹,溫度之高讓她感覺自己就要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少女能感受到皮膚燒焦的氣味,伴隨著濃煙升騰,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場燃燒所籠罩。
時間變得無比緩慢,不,當時的時間本來就是凝滯的,每一秒鍾都是漫長的一生,讓她陷入了永恆的痛苦之中。
“狗子,我這輩子都不要再穿絲襪了,好不好?”最後,沈婕這麽說。
“好好好,不穿不穿。你在哪裡?是605不?路濟亞不在吧?”肖堯說。
沈婕猶豫了一下子,最後還是沒有拒絕他。
肖堯穿上衣服,下到了605,一進門就把沈婕心疼地抱進懷裡,然後與她一同鑽進被窩裡,撫摸著少女的頭髮,呢喃著,安慰著她。
“你啊你啊,平時還老是說我,”肖堯說:“自己還不是個冒失鬼——現在知道疼了吧?以後不準你再這麽冒失了,聽到沒?”
“嗯,”喵媽媽乖巧得像一隻奶喵:“如果不是帶魚,你可能就永遠都見不到我了,也許我已經變成植物人了,還是燒焦了的植物。”
“草,明天我看到他,高低得給他磕一個。”肖堯說。
“還有波哥……”沈婕提醒肖堯。
“知道知道。”肖堯說。
"contentadv"肖堯一邊跟哄小毛頭似地輕輕拍著她,一邊陪著她講悄悄話。在嗡嗡的空調聲中,他有沒有把沈婕哄睡著還不知道,反正自己是睡著了。
才沒迷迷瞪瞪多久,就又被沈婕給拍醒了:“你該走了,到晚上活動的下課時間了,路濟亞一會就回來了。”
肖堯打著哈欠上了樓,沒多久高四軍就回來了。
“聽說你小子說了我很多好話?”肖堯看著高四軍說:“好樣的。”
高四軍有些躊躇,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肖堯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那必須的,咱倆誰跟誰啊——你洗了沒?”
夜裡睡覺的時候,噩夢和怪夢交替造訪。
他先是夢見沈婕全身著了火,在自己的面前打滾,哭泣哀嚎。肖堯打開消防水管想要滅火,火勢卻燒得更加凶猛了,原來自己拿的是加油站的油槍……女孩被燒成焦炭以後,剩下的只剩一具無頭的軀體,肚皮向上,四肢反向著地,如蜘蛛一樣繞著他爬來爬去,看起來頗為可怖。
“為什麽?”肖堯質問她:“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無頭的“蜘蛛”只是爬來爬去,並不言語。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肖堯繼續憤怒地質問道:“你差點殺了她們兩個,差點殺了我,你還殺了宋老師——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從一開始接近我,追求我,都是組織的任務嗎?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趙曉梅是怎麽回答的,肖堯已經不記得了——事實上,夢境後面的場景和記憶都很模糊。
他隻記得自己和趙曉梅牽著手走過很多地方,說了很多話,夢裡的感覺很溫暖,還有一點點甜。
趙曉梅和他講了自己的苦衷,這些苦衷在夢裡聽起來很有道理,醒過來一想,邏輯卻完全經不住推敲。
他們倆一起去了初次相識時的那家小餛飩店,一邊吃餛飩,肖堯一邊給她讀自己寫的作文,還有詩。走出餛飩店的門,外面卻是舟莊的小河,趙曉梅自告奮勇地下河給他撈魚吃。
夕陽斜灑在河面上,也灑在少年和少女的臉龐上。在一片金黃色的濾鏡下,趙曉梅站在河裡,腰部以下都浸在水面下,手裡捧著一條大到誇張的魚,正對著他,笑顏如花。
肖堯早早地就被沈婕的電話給叫醒了,此時高四軍還在酣睡,而肖堯自己也還沉浸在綺夢所帶來的惆悵中。
“幹嘛呀這麽早。”肖堯壓低聲音,迷迷瞪瞪地說。
“不是你昨天說,叫我帶你去潛水的嗎?”沈婕說。
“噢,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肖堯道:“可也沒必要這麽早啊?”
“少廢話,趕緊下來。”沈婕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潛水這個事情,沈婕也叫了鬱璐穎,後者卻說不感興趣,於是就是他們兩個人去。交了費,跟著那潛水教練上了一條小船,三個人朝近海淺水處駛去。
“早知道起得再早一點,乾脆看海上日出了。”肖堯望著東方的既白,自言自語道。
“沒關系,”教練安慰他道:“今天是陰天,你早起也看不到日出。”
“您真會說話,”肖堯笑道:“這麽一說我心裡立刻就好受了。”
“還早起,就這個點我都差點叫不起你。”沈婕吐槽道。
“欸,就這個點咱們倆溜出來玩,趕不及回去參加早彌撒吧?”肖堯忽然想到了什麽。
“沒事兒,路濟亞回來跟我說了,今天的彌撒改閉幕式前了。”
“那敢情好啊。”肖堯說著,壓低聲音對沈婕說道:“你說這四面看不到岸的,萬一這人把咱倆丟下去,也沒個攝像頭啥的,是不是就失蹤案處理了啊?破不了案啊。”
“是呀,”沈婕笑道:“所以說,在海上的時候,千萬不要得罪人,特別是船長。”
這時,教練員和他們搭話了:“哎,聽你們剛才說彌撒,你們也是教友啊?”
“慕道友,慕道友,”肖堯說:“您也是啊?”
“我們這一片的漁民都是,”教練員告訴他們:“我是業余出來搞這個的。”
“我之前也聽人說,在華夏,海邊的漁民很多都是奉教的,是因為什麽呢?”沈婕好奇地問道。
“因為聖伯多祿(注:初代教皇,又譯作聖彼得)也是漁民呀,”教練員告訴他們:“我們這些常年出海打漁的,就怕風浪,所以要請他老人家保佑我們。”
說話間,已經到了浮潛的地點。
潛水分為浮潛、深潛和自由潛水,肖堯沒有潛水證,只能體驗浮潛,沈婕有證但是沒帶在身上,外加陪肖堯,所以兩個人一起浮潛。
沒有想象中的潛水頭盔,亦沒有想象中的腳蹼,設備只有護目鏡+氧氣面罩,在水下完全是一種裸奔的感覺。
肖堯被教練按下水以後,總擔心海水忽然湧進面罩然後嗆進肺管子,因此一隻手一直按著面罩,遊動姿勢不能平衡,總是在打轉,全靠教練拉著才能維持在這個深度。
但總的來說,這第一次的新奇體驗還是非常爽的。
按照沈婕所說,這個區域的海床很淺,但不知道是因為今天是陰天,還是因為他對於“很淺”的這個概念與沈婕的分歧太深——從這裡向下望去,感覺離腳下不遠,便已經有點暗到嚇人了。
難怪帶魚他們在海上就可以安然無恙,這大海的深處不歡迎光,自然也就不會產生影。
但他轉念又一想,影是光被擋住形成的東西,那被海水擋住了所有光的深海下面,不就應該是佔地球表面積71%的大海的影嗎?
本來就已經足夠喜怒無常、為所欲為的大海, www.uukanshu.net 如果它也會有殿堂,那會是什麽樣子呢?
想到這裡,肖堯突然感到一陣惡寒,一度調整好的姿態又亂了起來。
沈婕是老司機了,自然不需要教練拉著她,遂鑽到肖堯的另一身側,拉住了他的手。
肖堯有些意外地轉頭向她看去,只見一個戴著護目鏡和氧氣面罩,背著氧氣瓶,光腳套著連體黑色緊身潛水服的小小少女,身材是那樣婀娜多姿,好像一條靈活的美人魚。
沈婕松開了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然後用雙手比出了一個紅心。
又指了指肖堯。
哎喲,這教練大叔還在旁邊呢?肖堯想。
這是不是喵媽媽第一次主動跟自己告白啊?
肖堯心裡樂開了花,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撲上去想要抱她,卻和對方撞了一下,然後滑開了。
隔著面罩,肖堯看不清沈婕的表情,只知道她重新拉住了自己的手,另一隻手給那個潛水員大叔打了一堆手勢,肖堯只看懂了一個大拇指向下的手勢。
潛水員大叔有些猶豫地放開了肖堯的胳膊,沈婕則帶著他繼續向下潛去。
直到觸及十一、二米深的海床上的珊瑚礁。
真美啊,肖堯看不清珊瑚礁中的沈婕,但心裡還是這麽想。
沈婕輕輕地擁住了他,用左手的食指往上指了指。
肖堯緊緊地貼著沈婕,抬頭往“天空”看去。
他看到了平靜的海面,是那種從下往上看的視覺效果。
還看到了水面的那一抹光亮。
“跟著那道光!”肖堯想。/"contenta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