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要不你和姐姐先分手吧?
8月31日晚上,沈婕躺在肖堯的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節約字數的寫法是,她失眠了。
她很後悔。
後悔的原因只有一小部分是由於失落某類身份帶來的心理落差感。
畢竟沈婕不是鬱璐穎。
她後悔的大頭自然在於造成了嚴重的後果。
早知道會造成這種,對共生產生的劇烈影響,她自然是萬萬不能從的。
而且仔細想想,肖堯其實已經中途暫時放棄了,是自己賭氣硬是要迎難而上的。
若是細致追究起來,這檔子破事到底是誰的責任呢?
不管,不管。
反正一定是怪肖堯。
睡不著的沈婕心裡生出對肖堯的怨恨來。
盡管理智告訴她,肖堯今晚在教堂和鬱璐穎一起住,並非他的責任。
事實上,他也沒有多少選擇。
可是自己畢竟是一個人度過這第一個夜晚了。
恨他一輩子!
“孤枕難眠”這四個字在絕大多數時候,跟沈婕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但是今天,今天不一樣……
至少,至少,他應該……
沈婕也不知道他應該如何。
理性和情緒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自己到底是個小女生——人呀,沈婕暗暗地挖苦著自己。
在他的肩頭趴著痛哭一場,一起吃一頓肥美的烤魚,還有在這天晚上相擁而眠,這都是儀式感的一部分。
不管怎麽樣,沈婕心裡還是知道,她應該怨恨的不是肖堯,而是……命運,抑或是其它的東西。
身上怎麽還是好痛啊……哎呀好煩啊。
睡覺吧,睡覺,睡覺,明天要開學了。
男女混校啊,好多年沒這種感覺了。
好吧,其實也就兩年。
沈婕回憶起,自己今晚回到家的時候,奶奶已經做好了豐盛的飯菜等著自己了。
據肖堯所說,奶奶平日裡在家燒菜向來敷衍了事,可自從自己來了以後,奶奶每天做飯都像是家裡要來客人一樣,而且絕不熱剩飯剩菜。
真是太給老人家添麻煩了,沈婕想。
盡管反覆勸她“隨意點”,奈何老人家不聽啊。
沈婕當然不好意思跟奶奶說:“我和肖堯都已經吃烤魚吃飽了,您自己個兒吃吧您呐。”
於是她又強塞了一頓。
飽得她是頭昏腦漲犯困,直打飽嗝。
不行,長期這樣下去的話,會變成橘貓的……
到時候肖堯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會暗暗地嫌棄。
再之後魂就會被傻妹那個白骨精給勾走。
其實也不用勾,畢竟人家現在就是“永生永世不離分”的狀態。
沈婕妒火中燒。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我這個妖怪夾在當中到底算怎麽一回事啊?
真想現在就打包回家,立刻,馬上。
說說而已。
幫著奶奶收拾好碗筷之後,沈婕鑽進了沈天韻那個溫暖的小窩。
女兒還沒有回來。
我就不信你返校要返到大半晚上。
喵媽媽撅著屁股趴在喵崽子的床上,拿著一枚放大鏡,仔細尋找著一些罪狀和蛛絲馬跡。
別的倒也沒什麽,就怕是父母不做好榜樣,帶壞了子女。
沈婕原本想把女兒的床單卷了洗掉算了,但是她很快就放棄了這種想法。
第一,她不會洗床單。
第二,什麽叫欲蓋彌彰,什麽叫此地無銀三百兩,沈婕還是曉得的。
應該……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應該……應該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吧。
沈婕放下放大鏡,揉了揉酸痛的腰。
“媽,你在幹嘛呢?”突如其來的少女聲音將沈婕嚇了一大跳。
“沒,沒,沒幹嘛啊!”沈婕做賊心虛地把放大鏡拿起來,藏在自己的身後。
“這房間裡一股什麽味道啊,”沈天韻關上臥室的門,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布,打開了玻璃窗:“你一個人在家沒事給我把窗戶打開,通通風。”
“哦!哦!好的!我知道了!”沈婕點頭如啄米。
不對啊,咱們兩個,到底誰是老娘誰是兒啊?
“那個誰呢?”沈天韻不經意地問道,目光落在被沈婕坐在屁股下面的腳上:“你腳上什麽東西啊?襪子上?”
“什麽什麽東西啊?”沈婕一下子慌了。
“紅的,粘上油漆了?好幾塊斑。”沈天韻一邊說,一邊湊近了沈婕,嚇得後者直接跪在了床上,將兩條後爪隱藏在身後。
“不是油漆!”沈婕大聲地說:“是紅藥水,紅墨水!”
“欸——”沈天韻說。
“你這小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沈婕忽然大發雷霆:“你看看現在幾點鍾了?為什麽到現在才回來?你返校要返一天一夜啊?晚飯不回來吃不知道跟大人說啊?我和你太奶奶——外婆——奶奶等你吃飯等了多久你知道嗎?”
一分鍾也沒有等。
回憶起這件事,沈婕現在的臉頰還是滾燙的,包裹在毛毯下的幼小身體扭成了一條蛆。
什麽叫當場社死啊?
沈天韻估計一直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小媽媽忽然對她發了那麽大的火,把她狠狠地罵了一頓。
但願她永遠都不要明白……
她該不會已經起疑心了吧?
啊啊啊!不要啊!
著急慌忙地“批評教育”了女兒一番以後,沈婕匆匆回到了2004年這邊,趕緊把髒襪子扒下來扔進髒衣簍裡,然後去找肖堯的奶奶聊天。
一邊陪她看電視,看什麽《東方110》,一邊跟老太婆聊天,大約2個小時左右。
這種行為少量彌補了少女心中空缺的安全感。
因為是對“奶奶所欽定的孫媳婦”官方身份的強化與確認。
“教堂有什麽事情要他在那邊住,”奶奶問道:“那為什麽你不一起去呢?”
為什麽不呢?哦,因為我在那邊沒身份立場呀。
“他帶了換洗內褲衣服沒?”奶奶繼續問道:“毛巾、牙膏牙刷那邊有嗎?”
奶奶本就是老年人作息,每天播完新聞聯播就開始打瞌睡,早上4點就爬起來晨練——硬生生陪著沈婕熬到10點多,才終於忍不住把她趕走了。
話說回來,肖堯今晚的表現還是不錯的。
可能也是怕自己東想西想,七想八想,整個晚上他一直在黏著自己發信息聊天,噓寒問暖的。
算你識相。
十點鍾以後,肖堯乾脆打了個電話來,兩個人隔著電話的聽筒纏纏綿綿到十一點半。
沈婕以前一直懊惱於肖堯的黏人,現在卻隻嫌他還不夠黏。
我怎麽變成這樣了啊……沈婕哀歎道。
’tme.
在這一番史詩級的回憶錄和胡思亂想後,沈婕終於陷入了甜甜的夢鄉。
夜晚,房間陷入深邃的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透過窗簾投射進來,形成淡淡的銀色光斑。
床上的沈婕突然從夢中驚醒,心跳急促。
她的雙眼逐漸適應了黑暗,開始分辨出房間的輪廓。
在她的床頭,赫然站著一個詭異的黑影。
她站在那裡,靜靜地注視著她,仿佛是一個不速之客,一個在深夜裡降臨的幽靈。
黑影的輪廓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個老太婆般的身影,彎曲的脊背,長長的白發似乎如霧氣般飄散在周圍。
毛骨悚然的沈婕心臟在胸腔中狂跳,她的喉嚨仿佛被卡住了一般,無法出聲。
她試圖移動,但身體卻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無法動彈。
少女的眼睛緊盯著那個黑影,想要尋求一絲線索,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在她的床頭。
房間裡的寂靜隻被沈婕的呼吸聲所打破,而黑影依然屹立不動。
這一刻,沈婕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
黑影向她的脖子伸出了雙手。
——分割線——
肖堯猛然驚醒,有些心慌。
房間裡彌漫著寂靜的氛圍,只有微弱的月光灑在地上,照亮了簡樸臥房的一角。
肖堯的床頭正對著一幅拜佔庭風格的聖像——不同於一般的好好先生牧羊人耶穌,這幅畫像中的耶穌被描繪得莊嚴肅穆,嘴角微垂,雙眼瞪得跟銅鈴一樣大,看向肖堯這邊。
在這誡勉中帶著一絲責備,責備中又帶著一丁點兒憐憫的目光注視下,肖堯覺得有一點點瘮得慌。
他想起李騰在課上提到過的,拜佔庭聖像通常側重神性多過於人性。
“主啊,我錯了。”肖堯積極認罪,立正挨打。
“收了神通吧,五米真的沒法過啊。”肖堯繼續說。
耶穌依然一言不發地盯著他,除了責備的眼神和下垂的嘴角,沒有其它表情。
肖堯扭過頭去,旁邊的牆上依然是一幅拜佔庭風的馬賽克畫,畫的是懷抱聖嬰,裹著頭巾的聖母。
聖母的臉上也不複往日裡的悲憫——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但主要是責備。
她看著肖堯的責備神情,令肖堯想到小時候,自己犯了錯誤以後,母親看向自己的那種隱忍神情。
他媽的鬱波,你是故意的吧,你絕對是故意的吧?
“媽,我錯了,您就別生氣了。”肖堯對聖母說。
共生的問題並不僅僅是縮短到5.3米距離這麽簡單。
這一次是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五感的全面放大。
只要不集中注意力,他就很容易看到鬱璐穎的眼睛所看到的事物的虛影。
聽到她耳朵裡所聽到的一根針掉在地板上所發出的聲響。
聞到幾百米外的野花根部所散發出的臭味。
感受到她的口水在嘴巴裡流動,以及它們的味道。
感覺到鬱璐穎所睡的竹席上的一根翹起來的刺,觸到少女肌膚時所帶來的那種輕微刺痛。
概而言之,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共生都沒有達到這種喪心病狂的地步過。
他不僅僅是在1:1地靈敏複製鬱璐穎的所有五感,更是成倍地,成十數倍地放大了它們。
少年睜著眼睛,甚至都可以隱約看到少女閉眼時,視網膜在眼皮內側投射的飛舞光點。
這種感覺簡直讓他快要發瘋。
鬱璐穎顯然也不怎麽喜歡,因此早早地就回對門房間睡覺了。
肖堯必須集中強大的注意力,強大的精神集中,才能把這些不屬於自己的,被放大的敏感感官忽略掉,屏蔽掉。
他甚至認為自己有能力開始窺探鬱璐穎的夢境——但是出於最起碼的尊重,他並沒有這麽做。
肖堯看向了床邊的小木桌,上面放著幾本不新也不舊的書,最上面的是一本九成九新的《新約聖經》,附《聖詠集》和《德訓篇》。書堆的旁邊,堆放著燭台和一些已經熄滅了的蠟燭。
房間的牆角有一個簡陋的木製衣架,上面掛著一件白色的輔祭袍。
月光投下的陰影讓整個房間顯得更加神秘和莊嚴,肖堯的心情也因為這個安靜的臥房而變……變……變得更加不安了。
他想撒尿,他還想喝水。
他又想撒尿又想喝水,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要的到底是拉還是喝。
喝水問題好解決,房間裡就有熱水瓶——盡管肖堯更愛喝涼白開。
可問題是上廁所。
肖堯“啪”的一聲打開日光燈,摸索著拖鞋下了床,在房間裡轉了八圈,也沒有找到痰盂。
辣塊媽媽的。
少年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徒勞地讓自己的目光繼續在床下搜尋著。
不然你要怎麽樣?半夜三點鍾,作為一名在教堂寄宿的旅人,去敲響隔壁房間少女的門,然後瀟灑地背靠在牆壁上,嘴裡銜著一根玫瑰,風流倜儻地說:“小妞,陪我去撒個尿啊?”
還是忍到天亮吧,睡著了就不想了,肖堯想。
等等。
鬱璐穎……好像醒了。
她下床了。
她找到拖鞋了!
她出門了!
小蘋果站在了肖堯的門外, www.uukanshu.net 抬手作出要敲門的姿勢,然後又垂下手來。
少女就這麽站在肖堯的門前,安靜地等待著。
肖堯連忙快步走到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鬱璐穎身上穿著很保守的白色睡衣睡褲,光腳穿粉紅色兔子塑料拖鞋,沒有看他,直接扭頭轉身就走,隻留下拖鞋在老地板上走過時所發出的“啪嗒,啪嗒”聲。
女廁在一樓到二樓的樓梯拐角處,男廁在二樓到三樓的樓梯拐角處,肖堯首先陪鬱璐穎去了女廁。
……
少女走出來了。
“你還需要上嗎?”鬱璐穎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肖堯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膀胱,輕輕搖了搖頭。
鬱璐穎歎了一口氣,沒有邁動腳步的意思。
“我跟你說件事情。”鬱璐穎說。
“嗯,”肖堯說:“你說。”
“按理來說,這話不該由我來說,”鬱璐穎給他打著預防針:“我也不是出於自私才這麽說。”
肖堯大概猜到她想說什麽了,但是又不怎麽敢相信:“沒事,你說。”
“你聽了可以不同意,但是不許對我生氣。”鬱璐穎說。
“不生氣。”肖堯說。
鬱璐穎欲言又止。
鬱璐穎沒有說話。
但是,肖堯聽到了。
要不,你和姐姐先分手吧?
“絕無可能,”肖堯連半秒鍾都沒有停頓,開口回答道:“辦不到。”
少年的語氣堅定,剛毅。
“嗯,”鬱璐穎立馬說:“那就當我沒說吧。”
“你本來就沒說,”肖堯告訴鬱璐穎:“我也什麽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