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下意識垂下了劍尖,隨即又警覺地舉起:“你到底是誰?”
“我是沈婕。”女孩回答說。
“我怎麽知道你是真的沈婕?”肖堯問。
沈婕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語氣,黯淡的光線中看不清她的表情:“這確實是個問題。”
列位看官想必一定不會嘲笑肖堯的疑神疑鬼,畢竟他已經見證了太多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倘若是你們陷入這樣的境地中,也一定會變得暈頭轉向,進而不相信——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的。
就以往的經驗而言,辨別對方真偽最有效的方式,似乎也是唯一有效的方式,那便是對暗號,交換一些只有自己二人才會知道的隱秘信息。
可問題是,那都是在別人的殿堂裡。
那都是在公共的影時間裡。
而現在自己所身處的這個世界——雖然肖堯沒有證據,但他懷疑其實是他自己的……自己的……
夢境?
殿堂?
精神世界?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證偽對方不是自己的意識投射產物,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從邏輯上來說,就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正當肖堯胡思亂想的時候,那被劍尖抵著咽喉的少女忽然嬌喝一聲,往後退了半步,右腿隨即高高踢出。肖堯心中暗道不好,虎口已經一麻,劍柄已經不握在自己的手裡,高高飛起。
肖堯自從獲得堂吉訶德的堡壘以來,經歷過各種大風大浪,但是武器脫手,這還真是
他跳起來剛要去奪劍,沈婕已經再次暴喝一聲,徑直撲了上來,將自己按倒在房間中央那張停屍床上,小小的嬌軀整個壓在了肖堯的身體上。
肖堯卸甲投降。
他身上的鎧甲平白消失,躺在床上和沈婕面對面的,緊緊貼在一起。
被緊緊壓著的少年能感覺到少女的體溫,感受到她劇烈跳動的心臟,聞到她若有若無的幽蘭發香和體香。
這些都是肖堯已經非常熟悉的“味道”了。
他心念一動。
真的是她?
肖堯知道沈婕會空手道。
如果是剛認識的時候,被她一招製服,那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可是現在的自己已經今非昔比。
對方能有如此強大的戰力,要麽是沈婕本人,要麽是自己意識的投射,要麽……
要麽自己已經死了。
肖堯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一抬頭,在少女嬌豔欲滴的紅唇上啄了一下。
“哎呀!!!!”沈婕立刻大喊了一聲,掄圓了給肖堯來了一巴掌,然後往後一跳下了床,直接退到牆角:“伱媽的啊!”
肖堯被這一巴掌扇得頭暈眼,耳朵裡“嗡”的一聲巨響。
他的左臉火辣辣的痛著,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這一巴掌力道極大,直接把肖堯打翻在地。
對,直接從床上打翻在地。
少年狼狽地摔在地毯上,背部和肩膀都傳來一陣劇痛。
“你有病啊你!”肖堯顧不得揉自己滾燙的臉頰,因為他已經摸到了自己的劍柄。他一邊試圖撿起劍,一邊高聲咒罵道:“你是假的吧?”
沈婕蹲在牆角,氣呼呼地看著他,不小的胸脯因為憤怒而劇烈地上下起伏。
她紅著眼睛,語氣中透著驚恐與失望:“肖堯,你怎麽可以這樣!我信任你,把你當成朋友,你卻佔我便宜!”
“老夫老妻的,你是在鬧求甚啊!”肖堯臉色鐵青,手裡握緊他的長劍,再次抵住了沈婕的胸脯:“你到底是誰?”
“誰跟你老夫老妻?!我們才認識十幾天,你這個臭流氓,這可是我的初吻啊!”沈婕帶著憤怒的哭腔控訴道:“我就知道你對我有意思,我就知道你動機不純,特地跟你說我有未婚夫了,你聽不懂嗎?”
肖堯:“??”
沈婕:“結果你還是對我下手了,現在還拿劍指著我?你接下來還想幹什麽?我告訴你,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說罷,她無視了抵在自己胸前的劍尖,站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邊,猛地拉開房門,就要跑出去。
肖堯垂下劍尖,趕忙追上前去,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等等!你聽我解釋!你讓我捋捋!”
“你放開我!”沈婕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
兩個人你拉我扯之間,肖堯一個重心不穩,再次跌坐在地上。
……
……
在持續一段時間的混亂後,肖堯和沈婕終於能坐下來進行有效的溝通,一起梳理眼前的情況。
肖堯意識到,如果對方沒在下套誆他的話,這個沈婕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她是那個自己在市七女中門口,牽著一隻貓搭訕認識的沈婕。
那個跟他認識了半個月的小沈婕。
那個十月長期期間陪他聊電話聊信息的沈婕。
“所以說,打電話約我來錢櫃參加生日趴的人,不是你?”肖堯一拍自己的腦袋:“我就說那天聽你的聲音怪怪的。”
“我沒有約過你,”沈婕搖搖頭道:“周曉瑩的生日也根本就不是10月。”
“我知道了。”肖堯點頭道。
“十月長假開學後的
麵包車,麻袋,都是很常規的手段,然後就把沈婕帶到了“這裡”。
沈婕被囚禁在一個地下室裡,卻沒有人看守,也沒有人送水送飯,她卻完全不會餓,完全沒有渴。
一直到今天,因緣巧合之下,她才越獄成功,穿過大半個城市,來到這裡。
“大半個城市?等等,為什麽是這裡?”肖堯問沈婕。
“你問的已經太多了,”沈婕微微翻了翻白眼:“現在該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了——還有,老夫老妻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
肖堯猶疑了一下,道:“我覺得,我就算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更不會覺得高興。”
“說,”沈婕催促道:“我相不相信是我的事情,你必須把你知道的事情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告訴我,一個字也不許隱瞞。”
“哈,霸道女總裁是吧?”肖堯笑道:“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磨磨唧唧的,”沈婕抱怨道:“說。”
“你不準再打我,”肖堯捂著自己的臉說道:“我到現在還在頭暈耳鳴腦震蕩。這要是在現……”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沈婕還有點忿忿然:“你不佔我便宜,我打你幹嘛?我跟你說,這事兒還沒完……!”
“唉……”肖堯長長歎了一口氣。
好像也沒別的什麽選擇了。
肖堯開始把他所想起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沈婕聽。
由於信息量過大,所以肖堯盡量用簡短又淺顯易懂的方式講給沈婕聽,後者卻仍然聽得直皺眉。
一開始沈婕還能皺著眉頭安安靜靜聽他講,後面就開始一邊聽一邊冷笑,到最後就開始不耐煩了。
“你看嘛,我就說我不要講,”肖堯埋怨道:“講了你又不聽,聽了你又不信,我講它乾——”
“你是想告訴我,”沈婕輕輕地說:“我,所身處的這個世界,是假的。”
“是的。”肖堯點頭道:“它存在於人類的意念之中。”
“我這十幾年來的記憶,都是假的,”沈婕平靜地點了點頭:“包括我自己,也不是人類,也是假的,也是不存在的,只是意識的投射。”
“不不不,”肖堯呼吸有些急促地擺了擺手:“我可沒有這麽說,這確實是一種存在的可能性,但是……不能下結論的事情,我是不會,也不能瞎說的。”
“而在現實世界中——按你所說的,在外面的現實世界中,”沈婕的聲音開始逐漸冷了下來:“我是你女朋友——那個真正的我,為了你的緣故,三番五次逃婚,不惜跟我的爸爸媽媽決裂——”
肖堯有點想告訴沈婕“其實你沒有媽媽”,想了想,沒說話。
“不惜跟我的爸爸媽媽決裂,跟你住到一起——”沈婕的眼裡像是要噴出火來:“你是不是還想跟我說,我已經跟你做了真正的夫妻?!”
“咳,呃,我可沒有這麽說啊——”肖堯尷尬地指出:“至少是沒有說到這一部分吧?”
“肖堯同學,”沈婕冷笑道:“你摸著你的良心跟我講,如果你是我,站在我的處境,會相信這些鬼話嗎?”
“確實很難相信,也很難接受,”肖堯老老實實地承認道:“但是我至少會想,這是有可能的——否則,該怎麽解釋我在地下室裡被關了那麽多天,卻完全不需要吃喝拉撒?”
沈婕的眼神有些黯淡了下來,小聲且底氣不足地申明道:“我不相信你。”
“完全沒有問題。”肖堯舉起雙手申明道:“沒關系的。”
“然後按照你的講法,”沈婕繼續小聲說下去:“綁架我的人,就是我的那個未婚夫?”
“我沒有證據,”肖堯嚴謹地說:“但是根據已知的情報,按照常理推斷,我認為他是嫌疑最大的人——這不難理解吧?”
“根據已知的情報,按照常理推斷,你就是一個為了把我從他的手裡撬走而不擇手段的人,”沈婕抬杠道:“怎麽看都像,而且越看越像。”
肖堯想了一下,老老實實地承認道:“我覺得也是——看起來確實很像。”
沈婕:“……”
“不過,你可以來看一下這個,”肖堯把沈婕引到房間的西牆來,抬起手機為她照明,指引她看那面照片牆:“這至少可以說明,你的未婚夫好像是個變態。”
沈婕漫不經心地將她的目光從照片牆上掃過,從表面上來看,少女的表情毫無波瀾,就好像是她已經不是
“也可以說明,至少他非常非常愛我?”
“嘶——唔……”肖堯猶豫了一會兒說:“就這一點來說,我確實也無法否認——從來也無法否認。”
沈婕:“……”
肖堯脫口而出:“其實,我也是。”
“什麽?”沈婕一怔。
“非常非常愛你。”肖堯說。
沈婕:“閉嘴。”
肖堯:“哎,哎,好的。”
“這些都說明不了什麽,”沈婕點評道:“作為我的未婚夫來說,存點我的照片怎麽了?”
肖堯緊緊地閉上嘴巴——他知道“沈婕”只是一時半會不能接受現實,與她進行爭論是沒有益處的,此時此刻,倒不如安安靜靜地陪伴,不要再給她上壓力。
“其實,你要是看見了我來這裡時候路上的景象,”沈婕輕輕地說:“你就會知道,這些照片根本算不上什麽了。”
“你來這裡時候路上的景象?”肖堯疑惑地問:“你都看見什麽了?”
“我帶你去看吧,”沈婕轉過身去,伸手又要去推房門:“我先說明,我會跟你一起行動,但這不代表我相信了你——相信了你的所有話。”
“ookk。”肖堯說。
“但無論如何,我們的目標應該暫時是一致的,”沈婕說:“
肖堯扭過頭來,看看自己從錢櫃鑽過來的那個狗洞:洞口已經完全消失了。
“我同意。”肖堯說:“
“同意。”沈婕說完這話,便推門走出去了。
肖堯緊緊地跟在後面。
……
“哇噻。”他說。
走出這個房間的肖堯才看到,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地下城市之中。
城市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這是因為它根本沒有天空——穹頂很高,但是仍然可以看得到,讓人意識到自己其實正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地穴中。
四周高樓林立,街道和廣場上的人流都熙熙攘攘,時不時有幾輛飛車從頭頂掠過,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這座夜色中的都市,猶如未來科幻電影中的場景,又宛如一個巨大的,三維立體迷宮。
一個穿著厚重羽絨服, www.uukanshu.net 胖胖的姑娘從肖堯與沈婕的身邊走過。
肖堯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移走了目光。
然後又再次把目光轉了回去,盯著她看。
連脖子都在跟著旋轉。
“好了,別看了。”沈婕輕輕地說著,拉了拉他的衣袖。
肖堯毛骨悚然地轉過頭來:“她,她……”
“別大驚小怪的,你看看她們。”沈婕把手指向了周圍的路人。
於是,沈婕又看向了其他——其她路人們的臉。
整條街道上看不到一個男性。
行走在街頭的,她們每一個人,無論年長年幼,無論高矮胖瘦,都長著同一張臉。沈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