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鬱璐穎的房間時,肖堯和沈婕的房間裡仍是晦暗一片。
這是因為昨晚臨睡之前,肖堯拉上了厚窗簾布,打算一覺睡到下午2點退房。
聖方濟各中學的多功能報告廳也有這樣的,含有隔光材料的厚窗簾布,隻消把它拉上,整個教室裡就會一片漆黑如夜,因此肖堯偶爾會溜到那個屋子裡去偷睡。
把肖堯從無夢的睡眠中喚醒的是手機的振動聲。
眼前的少女身穿白色的真絲長睡衣,睡衣的下擺隨著她難看的睡相已經被動撩到了大腿根處,此時沈婕的一條腿正擱在肖堯的腿上,整個人像八爪魚一般,姿勢扭曲地貼在他的身上。
沈婕炙熱的呼吸規律地碰在自己的臉上,一隻手臂照例壓在肖堯的胸膛上,讓他微微有些氣悶。
手機振動響了一陣子,便又停了下來。
肖堯剛松一口氣,那手機又不依不饒地振了起來。
到底是誰啊,天還沒亮就這麽不依不饒的!
肖堯覺得很生氣。
準備下床去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肖堯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對方握住了一個把柄。
到底是怎樣……
十有八九是鬱璐穎了,準備一個好的認罪態度吧。
肖堯費力地把八爪魚撥開,後者嘴裡嘟噥著什麽,滾向了另一邊,抱住她的大貓頭抱枕。
少年小心翼翼地掀開被褥,墊起腳尖朝振動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雖然是夏天,但是由於空調溫度被打得特別低,也可能是因為他剛從溫暖的被窩和美人懷抱中出來,因此覺得有些瑟瑟發抖,甚至感覺起了雞皮疙瘩。
他喵的,沈婕到底把手機藏到哪個抽屜去了?
肖堯的雙手顫抖著,一個抽屜一個抽屜地找。
終於找到了!
肖堯拿起手機回到了床上,這次他選擇了沈婕身畔的另一側,寬敞無人的部分。
身下的水床再次陷進去一半,肖堯重新蓋好被子。
未接來電的數量是(14)個,其中只有6個來自鬱璐穎,3個來自宋海建的手機,2個來自不認識的固定號碼,還有三個似乎是國際來電。
什麽鬼……
看到宋海建打來的電話,美好的情侶酒店體驗假期,就在心理上被破壞了一大半。
幸好昨天晚上沒有看到,也不知是福是禍。
事已至此,也只能一件件事情來——早上的這個電話果然是鬱璐穎打來的,先給她回過去吧。
手機短暫地振動了一下,是鬱璐穎的短信。
“你什麽時候才會接電話?學校叫我們兩個下午過去一趟!”
這才幾點啊……我靠,都9點多了?!
肖堯看向了外面,這窗簾是真的可以,以後要在家裡裝一套。
等等,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我現在把她叫起來,咱們怎麽回去?”肖堯把手機屏幕背對著沈婕睡得正香甜的臉,用一隻手指按著九宮格硬鍵。
信息發出去以後,肖堯順手把手機的振動功能也關閉了。
鬱璐穎的信息秒回:“坐旅遊巴士回魔都,可以嗎?就在昨天學校大巴停的那個停車場集合。”
“好。”肖堯言簡意賅地回復道。
肖堯把手機放回床頭櫃上,輕輕地把沈婕手裡的抱枕抽出來,伸手抱住她。
睡夢中的沈婕立刻又像八爪魚一樣纏了上來。
肖堯輕輕地撩撥著沈婕額前的頭髮,觀賞著少女絕美的睡顏,竟然莫名其妙感覺鼻頭酸酸的,心中升起了無限的憐愛。
強行打斷這樣的美人酣睡,總覺得是一種深重的罪惡。
校方終於召見自己了,
也不知道是為了雷同的事情還是開房的事情,大概率兩個都是。說不得,也隻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機行事。
開房的事情……要帶上沈婕一起去解釋嗎?
算了,還是不宜讓她公開拋頭露面。
雷同的事情,要和沈婕商量嗎?商量的話怎麽解釋?
還有,怎麽向沈婕解釋昨天明明鬱璐穎都已經,當著她的面坐文學社的大巴回去了,現在又神奇地出現在舟莊的停車場?
錯開大巴的車輛?
不行,大巴又不是火車,中間任何一輛出現拋錨、堵車或者走岔路等等,都將可能成為致命的意外。
啊,是了,昨天跟鬱璐穎都說好了,回魔都就跟沈婕坦白共生的事情,既然如此,就別糾結這個問題了。
就算在停車場就坦白的話也沒有太大差別的。
捋清楚了自己的思路,肖堯開始做那個喚醒睡美人的王子。
“沈婕,沈婕,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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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老婆。”
少女發出了一陣嗚咽聲,嘴裡不知道咀嚼著什麽東西,就跟昨天早上一模一樣。
“喵麻麻,醒醒。”肖堯無奈,隻得加大了手上搖晃她的力度。
“啊!啊?”沈婕的眼睛沒有睜開,好像醒了又好像還沒醒。
“醒醒,醒醒。”
沈婕像一隻小奶貓一樣,睜開了朦朧的睡眼,隻一條縫,然後湊過來在肖堯的嘴唇上啄了一下,手上抱緊他,繼續睡。
肖堯是真的無語了——之前不是還每天晨跑嗎?怎麽來這邊就賴床了?
他的心一橫,一把掀開了她的被子。
這一招在冬天或許很管用,但是現在,少女只是把身體蜷縮起來,然後把他摟得更緊了。
肖堯不禁開始思考,假使自己現在把她的睡衣脫下來,或者做一點別的少兒不宜的事情,她還會處於這種毫無防備的、任人擺布的狀態下嗎?
算了,還是不要搞事情了。
肖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用了一些比較粗暴的動作,才重新把黏在他身上的沈婕推了開來,跳下床,跑到飄窗邊,一把扯開了窗簾。
強烈的陽光射進了少年的眼,使得他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手背對著自己,以遮擋這突如其來的夏日晴空。
饒是如此,從指縫漏進來的陽光還是讓他的眼睛生痛,隻好本能地閉緊。
等到適應了房間裡的亮度,肖堯便重新返回水床上,雙手拉住少女的手,把她硬拽了起來。
“幹什麽啊……”沈婕眯縫著眼睛翻了翻白眼,然後繼續閉起眼:“才幾點啊……”
“快中午了。”肖堯告訴她。
“不是2點才退房嗎……”沈婕說:“我還要睡,你自己玩一會吧……”
到底是要我玩什麽啊?
“你還非要睡到退房啊?”
“對啊,很貴的……”
“你還在乎這點錢啊?”肖堯樂了,這大小姐跟自己一起生活時間久了,連思維模式和說話習慣都被自己帶跑了:“你這個樣子,以前還天天去晨跑啊?怎麽起得來的?”
“我累啊……我太累了……”
沈婕的聲音帶著哭腔,肖堯卻隻以為她又在惡意賣萌,撒嬌打滾。
剛認識沈婕的時候,只見到了她成熟、冷靜、處變不驚、從容不迫的面具,只是自從住院以及出院以後,她就越來越表現出小女生“嬌”和“任性”的一面。
可愛是可愛,有時候也蠻煩的。
肖堯拽著沈婕的手,在床上坐了半分鍾,松手。
對方居然就這麽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或者說,砸了下去。
肖堯瞥向自己的手機屏幕——它再次亮了起來,又有人在給自己打電話了。
牆上的時鍾指向了十點。
他有點煩躁,伸手拿過了電視遙控器。
這兩個按鍵是否是用來控制落地低音炮的音量的?
“噔噔,噔噔蹬蹬噔噔蹬,嘿,嘿!噔噔,噔噔蹬蹬噔噔蹬,嘿,嘿,嘿!”土嗨土嗨的前奏響起,甚至讓肖堯的情緒受到感染,感到快樂。
“嗨呀~~~~開心的鑼鼓敲出年年的喜慶,好看的舞蹈送來天天的歡騰~~~~陽光的油彩塗紅了今天的日子喲~~~~生活的花朵是我們的笑容~~~~~~”
“嗨呀~~~~~”
“嗨呀~~~~~”沈婕終於坐了起來,一把從肖堯手裡搶過了遙控器:“你,有,神,經,病,是,不,是!?”
遙控器砸到自己頭上的時候,肖堯看清了沈婕狂怒的面孔,意識到對方是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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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璐穎低著頭,把右腳的玻璃絲短襪拉過了腳踝。
彈力襪口,貼合肌膚松弛有度不緊勒。
“啪”的一聲松開。
然後穿進鞋裡,站起身來,原地輕輕跺了幾下。
拿起書包,看向了鬱麗華:“媽媽?走吧。”
鬱麗華也挎起了自己的小皮包,順手把門口牆上插鞘裡的房卡抽了出來,捏在手裡:“那混帳小子出門了?”
“我跟他說過了,應該不會等太久吧,”鬱璐穎有些疲憊地說:“還有,你能不能別老混帳混帳的了。”
不是混帳是什麽!?——鬱麗華張口欲言,旋即又止,疲憊的目光中滿是對女兒的心疼和關心。
鬱璐穎朝房間門口走來的時候,兩腿還有點發軟。
看著女兒略顯別扭的走姿,鬱麗華再次擰起了自己的眉毛:“他對你做什麽了?他們兩個做什麽了?”
“什麽也沒做,”鬱璐穎有些煩躁地回答說:“就和你說了,是昨天在舟莊走路太多了,晚上又吃壞了肚子……”
“晚上吃什麽吃壞肚子了……”鬱麗華嘀咕道:“晚飯我和你一起吃的呀。”
鬱璐穎沒有理她,只是自顧背起書包走在前面。
“他倆非法同居多久了,就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鬱麗華的聲音不依不饒地從身後飄來。
“沒有,肖堯和那女生都挺……純……情的,”想要找到一個合適表達的詞匯並不容易:“人家就是乾乾淨淨談個戀愛,她住在他家裡也是臨時的沒辦法,肖堯每天都打地鋪的。”
倒不是她有意要袒護肖堯,只是昨晚的事情若是讓母親知道,以她的性格,血濺五步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你準備什麽時候把共生的事情告訴那個姓沈的?”
“哎呀你好煩啊——回去就說,你讓我和肖堯找個好的時機。”
鬱璐穎的語氣讓鬱麗華覺得她是在敷衍。
昨天晚上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依然不堪回首。
罪惡感,歡愉和恥辱夾雜在一起,讓鬱璐穎覺得自己都已經不認識自己了。
雖然自己的肉體依然沒有和其他任何人發生過肢體接觸,但是少女固執地認為,自己精神上的童貞已經被強行剝奪了。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肖堯必須為此負責。
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明明是昨天自己答應他可以這樣做的……
但是我隻答應他可以,自己,沒答應他和沈婕。
是的,雖然他和沈婕現在是情侶,可是沒結婚之前都不應該那樣子的,沒錯。
雖然人家的事情自己無權乾預,可這畢竟是切切實實影響到自己了。
經過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鬱璐穎甚至都變得不知道怎麽跟沈婕開口攤牌了。
不管怎麽樣,少女都開始後悔昨天上午在大巴車上,那份衝動的“特許”了。
她以為自己能夠承受,但其實並不能。
人類總是容易高估了自己心理的堅強。
昨天下午,當少女得知母親到底和肖堯談了一些什麽內容以後,又羞又惱,跟她大吵了一架。
一直以來不敢忤逆母親的她,竟然在衝動之下吐出了“神經病”這樣的字眼,回去要跟舅舅告解自己違反了第四誡(注:孝敬父母)的罪過。
可僅僅是過了一個晚上,她就開始,有一點點理解,母親的良苦用心了。
如果不是因為沈婕,她甚至有可能自己去求肖堯要一個名分。
可母親不知道的是,肖堯已經有了一個未來“命中注定”的老婆,還有一個活生生的,能蹦能跳的女兒。
在生日宴上,自己曾經親眼見到那個孩子……說是孩子,其實也就是同齡人而已。
鬱璐穎認為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沒志氣的宿命論者,可問題是現在肖堯和沈婕都相信這玩意兒,也成了事實上的情侶。
要她戴上“小三”這頂可恥的帽子,還不如叫她去死。
光是想到這兩個字,就令人惡心。
一路胡思亂想的少女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台階,一腳踏空,向前撲倒。
“穎穎!”鬱麗華大驚失色,踩著自己的高跟鞋篤篤篤地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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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婕穿好了自己的長裙,扭好最上面的紐扣。
托今天大太陽的福,裙子已經完全晾幹了。
“叫起床叫了大半個小時,吵架吵了半個小時,到底是怎麽回事嘛……”肖堯嘴裡嘀咕著抱怨, 一邊幫老婆大人拿來她的褲襪。
“怪我咯?”沈婕余怒未消:“你學校裡有事你不早點說?那宋海建現在什麽意思啊?”
“你一醒過來就拚命發火,你聽得進我說話嗎?”肖堯指出:“你這起床氣也未免太離譜了吧?”
“你一開始叫我的時候就應該說清楚什麽事。”沈婕豎起了一根食指,然後開始把褲襪卷起來。
“我說了!我一直在說!”肖堯脖子一梗:“是你沒聽見!”
這不是實話,肖堯是在耍賴。
“好吧,”沈婕低了低頭道:“狗子,對不起。是我這段時間實在是太累了……”
靠瞎說贏來的道歉讓肖堯覺得有點心虛,趕緊大度地原諒了她,二人和好如初。
“哎呀我不想穿了,”沈婕將卷好的褲襪又重新放下:“今天天這麽熱,我想打赤腳——而且這襪子被你弄髒過了,我心裡有點別扭。”
“好好好,不穿就不穿。”肖堯腦子裡還在盤算著坦白共生的事情,以及學校裡的事情,隨口道。
他說“不穿就不穿”的時候,是接在“我想打赤腳”後面的,與她的後半句“而且這襪子被你弄髒過了”同時說出口。
肖堯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少女立即意識到自己的這個玩笑開得不怎麽高明,傷到他的自尊心了。
怎麽低情商也是會傳染的嗎?少女在內心自嘲道。
“好,好,穿,穿。”沈婕提起腳尖。
“啊!”肖堯忽然悶哼一聲,腳踝一崴,摔倒在房間柔軟的地毯上。
“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