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間的椅子上,正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房間裡還彌漫著濃重的煙味。
男人大約40到50歲年紀,戴著金絲眼鏡,三七分的頭髮微微有一點點花白,身上是一件米色夾克,樸素但又考究。
他的手上掐著一支香煙,煙錐燒得老長,腳上光可鑒人的皮鞋旁邊,已經丟滿了熄滅的煙蒂。
?就算我家沒有煙灰缸,你也不能往地上丟啊,什末素質啊?
等等,現在的重點不在這裡。
肖堯捏緊了手裡菜刀的刀柄。
看到肖堯進門,男人快速地審視了一下眼前的男孩,隨後丟下煙蒂,踩滅。
“不好意思,門沒有鎖,我就進門等了。你就是肖堯對吧?”
肖堯非常確定自己出門的時候鎖了門,還強迫症發作,左三下右四下,一共拉了七下。
不過,他並沒有出聲反對,只是把武器捏得更緊了。
“小肖啊,小女沈婕最近多有打擾,我先向你道個謝。”男人溫和地開口了:“那麽你方便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裡嗎?”
這是沈婕的爸爸!?我的老丈人!?
肖堯一個激靈,差點脫口叫爸爸,當然,他沒有。
他是怎麽找到這來的?!
他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難道沈婕已經……難道是文學社的那些八婆?
我大意了!
豆大的汗珠從肖堯的額角冒了出來。
他努力地,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把手裡的菜刀客客氣氣地,不露聲色地放在身後的床上。
“叔叔好。”肖堯終於發出了聲音。
“今天我來得冒昧,小肖你不要見怪。”沈父極其輕微地欠了欠身。
那我可太見怪了:“您言重了,不至於,不至於。”
中年男人起身,把一個被撐得滿滿當當的信封,輕輕地放在了飯桌上,從信封口裡可以看出,裡面是紅紅的。
來了,來了,電視劇裡的爛俗情節要來了:給你500萬,你離開我女兒。
不過我看這也不像有500萬的樣子啊。
其實以前看到這種劇情的時候,肖堯代入女方的父親都覺得很虧。
哦,你拱了我的白菜,我非但不能宰了你,還得獎勵你?
等等,別急,沉住氣,一定要沉住氣。
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冷靜!如果沈婕已經被擄走,她爸爸根本犯不著留在這裡等自己。
這錢是買自己開口的!
想到沈婕應該還沒有被抓走,肖堯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氣。
笑話,你這如花似玉的寶貝大女兒,就值這麽一點錢嗎?
當然,加錢也是不行的。
他仔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道:“您這是?”
“小肖啊,這是你應得的,而且我相信,你的價值要比這多得多——只要你肯幫我這個做父親的一點小忙。”
“我真的不明白您是什麽意思。”肖堯當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約翰斯!”沈婕爸爸的眼神似乎是瞟了一眼緊閉的衣櫃門,隨後向著門外呼喚了一個人名。
緊接著,一個高鼻梁、黃頭髮的洋人便應聲走了進來。
臥槽,這家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看來,這就是沈婕經常提到的“約翰斯叔叔”了,真是久仰久仰。
這位約翰斯叔叔看起來最少有一米九,文質彬彬的,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進門的時候微微低了一下頭。
約翰斯將一張折凳打開,放在了肖堯的屁股後面,然後非常得體地邀請肖堯就坐。
沈婕的爸爸接著介紹道:“這是約翰斯,我的管家——他也是從小看著小婕長大的,自己人。小肖你坐吧,當在自己家一樣,不要拘謹。”
說罷,他又自己坐回了椅子裡。
什麽話,什麽叫就當在自己家一樣,難道這不就是我家嗎?
肖堯實在看不懂這位未來的泰山在打什麽鬼主意,也弄不清自己在他眼中究竟是什麽身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坐下應該不要緊。
肖堯屁股落座,管家約翰斯就轉身把房門關了起來,自己背起雙手,肅立在肖堯的身後。
這站位,分明是要審訊啊!
肖堯的心咚咚地跳,老婆,女兒,這當口你們可千萬別往外鑽啊。
好吧,只是女兒鑽出來的話,好像問題還不大?
“小肖,抽煙嗎?”沈婕爸爸換了一副拉家常的樣子,伸手遞過來一支精美的金屬煙盒。
“不會不會,我未成年。”肖堯忙搖著手推辭。
“那不介意我……?”沈婕爸爸自己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支。
“您請便。”肖堯嘴上這麽說,心裡卻在不爽——我介意要是管用,你腳底下的煙頭都哪來呢的?
但是,一想到昨晚自己對人家女兒做的那些破事……
大哥,算了算了。
沈婕爸爸點上煙,吸了兩口,煙霧彌漫在空氣中,讓他的臉看起來有點模糊不清。
煙味很嗆,肖堯不得不慢慢地小口呼吸,才能避免咳嗽。
“還未成年啊……小肖,你今年有十六,十七?”
“十六了。”
“哦,比小婕小一點,”沈父點點頭:“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也總是不愛受管束,沒少跟父母對著乾。”
肖堯乾笑著,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認識小婕有多長時間了?”
“有……一個多月了吧。”肖堯決定照實說——在不知道對方掌握了多少情報的時候,講實話是唯一不會徹底翻車的方法。
沈父有些意外:“……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就在她們學校門外。”肖堯依然一板一眼地回答,小心地避免帶出不必要的信息:“我跟她搭訕的。”
“是嗎,來小肖你坐正別動。”沈婕爸爸有些突兀地掏出手機,給肖堯拍了張照。
“現在這個科技進步真是不得了啊。”沈婕爸爸看著手機上顯示的照片,好像是在跟肖堯說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們那個時候,想照相得專門去照相館,那照相機這麽老大個,死沉死沉的,擰半天拍一張,拍完了也不知道怎麽樣,還得洗出來才能看。你看現在多方便,這麽一個手心裡的小東西,做一樣的事情,又快又好,你看看多清楚。”
“呃,是,對。”肖堯心說,您要給莪立此存照,也不用兜這麽大圈子,我配合就是了。
沈爸爸突然話鋒一轉:“但是進步也進步出了新問題啊。我聽說現在有些半大小子,利用這種設備偷偷拍照,很難發現,拍到女孩子的隱私就拿來要挾勒索,他們仗著自己年紀小,連國法都不怕。這種事情放在過去叫流氓罪,是要槍斃的,才不管你爸爸是當官的還是帶兵的。”
什麽就偷拍槍斃的,這是從何談起啊?肖堯感覺沈婕爸爸的思維,似乎發散到了自己跟不上的地方,眨了眨眼睛,沒敢搭話。
“政府的手如今是越來越軟了,縱容了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我在想,這些人要是犯在我手裡,打斷腿丟深山裡,似乎是不錯的辦法。小肖啊,你覺得呢?”
肖堯偷眼瞅了一眼身後的約翰斯,他好像沒動,但肖堯就是覺得腦袋後面有風。
沈婕爸爸是把自己當成用下作手段威脅沈婕就范的流氓了嗎?
他怎麽會產生這種想法?
但是,既然自己沒有作奸犯科,就不該接這個話茬。
“叔叔,您可能誤會了我說搭訕的意思,那天在學校門口,真的是我第一次見沈婕。可能我確實唐突,但真不是您想的那種情況。”
“是這樣啊。”沈父低頭思考了幾秒鍾,隨後抬頭說道:“不過,小肖也的確長得一表人才啊,是吧約翰斯。”
沈婕爸爸的這話像是衝著站在肖堯身後的約翰斯說的,但肖堯清楚地意識道,這話絕對不是說給約翰斯聽的。
“沒有,我賣相很一般的,我也很意外她能給我這個……認識的機會。”沈天韻的事當然是絕對不能說的,但陳述不完整的事實總比完全虛構更加穩妥:“後來也是我一直在找她,沈婕人好,所以一直禮貌性地會回我的信息,接我的電話,偶爾才會出來陪我玩。後來也許是我盯得太緊了,最後她還是給我發好人卡了。”
“是嘛,呵呵。這孩子心善,隨她媽媽。”似乎是因為想起了什麽和沈婕的趣事,沈婕爸爸的笑容,把眼鏡片後面本就不大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縫。
肖堯也趁機偷偷喘了一口氣,挺了挺僵硬的腰。
“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小婕這孩子,從小就被我寵壞了,很嬌慣,有些時候又缺乏分寸,行為時常過激。這些天她住在你這裡,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不麻煩,就是睡覺的時候愛踢人,平時愛打人,起床氣大一點……
肖堯剛想回答“不麻煩”,衣櫃方向忽然“哢啦”響了一聲,嚇了肖堯一大跳,可是,無論是眼前的沈婕爸爸,還是站在自己身後的約翰斯,都紋絲沒動。
莫非,沈婕現在被困在衣櫃裡?不然,是什麽在響呢?
而此時,重新集中精神的肖堯才意識到,剛才沈婕爸爸藏在看似隨意的閑談中的陷阱。如果自己順勢說不麻煩,不就等於承認了沈婕確實住在這裡嗎?
反正老婆和孩子躲在2034年,您有通天的本領也抓不到!
“沈叔叔,我和沈婕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她也和我說清楚了。再說男女授受不親,她怎麽可能住在我這裡呢,您看,我這又小又破的。”
沈父揮揮手道:“小肖啊,你誤會了。叔叔我啊,並不是勢利的人。只要你們倆都是真心的,你和小婕的事,我沒什麽意見。等小婕回家以後,你願意約她出去玩也好,來家裡作客也好,叔叔都歡迎。”
他又指了指那厚厚的信封:“就當作活動經費吧,小婕從小嬌生慣養的,你別讓她受委屈。”
如果沈婕爸爸這麽通情達理,這當然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提議。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衣櫃。
沈父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微小的動作,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可惜,我信你個鬼,你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如果你這麽好說話,沈婕還用得著離家出走?
老頭子肯定是在詐我,等沈婕回了家,可就……嘿嘿。
“您這樣說我很榮幸,真的。”肖堯雙手合十搖了搖:“可是我們隻認識了一個多月,戀愛什麽的,她也明確拒絕了我,更沒可能住在我家裡。您擔心女兒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呢?”
“是這樣啊。”沈婕爸爸的口氣波瀾不興,但臉色明顯的陰沉起來。
他站起身,再次將沒抽兩口的煙丟掉踩熄,對肖堯說道:“小肖啊,剛才你沒回來,我呢也不方便動你家的東西,眼下你回來了,既然你說小婕不在這裡住,那你介不介意我們找一找呢?”
找人?警察都還得出示搜查令呢。
不過對於非法侵入民宅的對方,顯然講不了法律。
而且,難道我回來之前,你們就沒找嗎?這房間就這麽大點地方,有人哪藏得住啊?
肖堯很想吐槽,但他不敢,只有做一個“請自便”的姿態,反正他現在說不讓找也沒有用。
而且,他現在最疑惑的是,房間裡原本那些沈婕的衣服和東西都上哪去了?
於是,一直站在肖堯身後的管家約翰斯走了出來,開始行動,而沈婕爸爸則站在原地,和肖堯大眼瞪小眼。
肖堯本以為,約翰斯會直接去開衣櫃,因為這房間裡,能藏住人的地方,除了床底下,就只有衣櫃了。
可是沒想到,他走到床邊,就掀開床單,開始一層一層地檢查。
接著,是寫字台和抽屜。
這是找人嗎?這是搜查啊!
肖堯有點想抗議,但約翰斯做事又快又漂亮,被掀開的床單被褥,被檢查的桌子和抽屜,之後都被他以極其專業的手法進行了整理。
現在,在肖堯眼前的床和書桌都是前所未有的井然有序,這又讓肖堯說不出抗議了。
算了,愛看就給你看個夠。
但隨著約翰斯的工作進展至沙發,肖堯突然想起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還沒等他有所動作,約翰斯已經將扶手上的一個鐵皮盒子拿在手中。
這盒子本來是個針線盒,但是現在裡面裝的是沈婕送他的襪子們。
隨著約翰斯打開針線盒的動作,肖堯的血液凝固了,要不是當著沈婕爸爸的面,他真想撲上去搶回來。
但約翰斯只是打開盒子,又瞥了自己一眼,就蓋上蓋子,開始了下一項檢查。
肖堯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嘲笑著自己的大驚小怪。
畢竟,襪子而已,不仔細看的話,都不一定看得出是男襪還是女襪。
就算注意到是女襪,也不能立刻和沈婕扯上關系……吧?
就算是親生父親,以及看著她長大的管家,也沒法記得大小姐每雙短襪的樣式,不是嗎?
……
約翰斯的檢查工作終於到了尾聲。
他這個時候才趴下身,檢查了床底,然後向沈婕的爸爸搖了搖頭。
而沈婕爸爸則站在了衣櫃的門口。
他似乎帶著某種迎接勝利的儀式感,緩緩地拉開衣櫃的大門,而裡面,毫無疑問的,除了肖堯的幾件舊衣服以外,什麽也沒有。
在約翰斯反覆確認了什麽都沒有之後,沈婕爸爸明顯地開始焦躁不安起來,不見了方才胸有成竹的氣勢。
他非常直接地要求肖堯告訴自己女兒的下落,可理所當然的,只能得到肖堯的否認三聯。
少年這才隱約地意識到,沈婕爸爸是確信沈婕就在這間屋子裡的,不是床底就是衣櫃。
他有可能是故意放著這兩個地方不找,在困住沈婕的同時,他自己坐在這裡,等肖堯現身。
他與肖堯這一番談話的目的,既不是從肖堯口中要出沈婕的下落,也不是考察肖堯的為人處世,而是想要逼著肖堯親口出賣沈婕,以此來讓沈婕心生失望,從而實現把沈婕的心從肖堯身邊徹底帶走的目的。
老頭子,你這一手殺人誅心玩得好啊。
想到這一層,再回想剛才沈婕爸爸的問話,幾乎處處都是陷阱,肖堯此時頭皮發麻,內心一陣後怕。
大人的世界太可怕了,我還是乖乖當學生吧。
這陣功夫,沈婕爸爸也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向肖堯致歉告辭,並沒有忘記許諾提供沈婕下落就可以榮華富貴之類的話,肖堯連說一定留心。
開門送客以後,肖堯就要往鏡子裡鑽,可沒想到,皂片間的門又響了起來。
他猶豫了幾秒鍾,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去開門。
“張正凱?!”肖堯驚異地叫出聲來。
你倆組團來不行嗎,還玩車輪戰嗎?
不出意外的話,這小子該就是這次危機的告密者。
肖堯下意識地就要伸手關門,這小王八蛋卻把頭一低,從他的咯吱窩下面溜了進去,徑直闖進裡屋。
?
肖堯跟著衝了進去。
只見張正凱坐在沙發上的樣子,就好像他是肖堯邀請來作客的好朋友。
肖堯的余光再次瞥向了床上的菜刀。
“咩?”他伸出右手,在空氣中劃了一個?號。
“老肖,”張正凱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一起吃個飯吧,我請,就當答謝你上次救我的事情。”
肖堯冷笑了一聲:“你答謝我的方式,就是帶人來抄我的家?”
“天地良心,”張正凱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我是收到了沈婕下落的消息,可我沒有告訴我爸爸,我想親自找到她,可是我來的時候,爸爸他已經先到了。”
“你爸爸?”肖堯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心中一陣著惱。
在?那是我爸爸。
至於張正凱的話,他自然不會對方說什麽就信什麽。
“那你的假消息又是哪來的啊?”肖堯很確定自己主要提防的對象就是這個張正凱,但他想知道自己身邊的叛徒是誰。
“我一直有在網上懸賞找沈婕的,”張正凱答道:“沈婕畢竟是我的未婚妻,我關心她的安危,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聽到張正凱再次當著自己的面,進行對沈婕的“法理宣稱”,肖堯差點就要當面宣戰,把他按在沙發上錘了。
當然,他忍住了。
“有人給我發郵件,說你肖堯帶著個有錢女友出去玩,還在景區過夜了,”張正凱捂著自己的胸口道:“我真的很心痛。我既希望那是沈婕,又希望那不是沈婕。”
你既然都知道你的寶貝“未婚妻”跟我過夜了,又何必再纏著她不放呢?肖堯想。
“現在你知道她不是沈婕了,可以放心了吧,”肖堯告訴他:“所以你現在可以走了。”
“那你那個女朋友是誰?”
“不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
“行行行,她叫趙曉梅,你去查吧。”肖堯說著,就把張正凱往門外推。
這件事情其實很容易猜到來龍去脈,八成是沈婕昨天在舟莊的亮相過於高調,maybesomebody將她和沈婕對上了號,如果通知沈婕爸爸的不是張正凱,那麽最大的嫌疑人無疑就是宋海建。
等等,過夜的事情也傳出去了……?到底是誰啊。
作為肖堯的班主任,宋海建手裡當然握有他的家庭住址。他嘴裡答應著三天后的補考,卻在同一天下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發動對自己的斬首行動。
肖堯感到一陣後怕——宋海建的用心何其歹毒!若是被他抓到沈婕和自己住在一起,不僅是正在鬧別扭的美嬌妻會被嶽父大人捉走關禁閉,而且宋海建也會抓到一個立即開除自己的完美理由。
不需要什麽在外面開房過夜,不需要什麽考試雷同,在家裡和女朋友同居這一條罪狀,就已經足夠了。
再加上沈婕父親的怒火,到時候別說是林主任,教育局局長都保不了自己。
沈婕的父親是怎麽會認為,沈婕可能會住在自己這裡的?
最簡單粗暴的,也是最合理的,可能性最大的解釋,自然就是我們的張正凱小朋友。
張正凱堅稱與他無關,肖堯自是不信,但假如有0.01%的可能性,我們假設張正凱說的是實話呢?
那就是還有其他人走漏了風聲。舅舅、鬱璐穎、鬱波、小熊、帶魚……他們每一個都是自己的至愛親朋啊,我能去懷疑誰呢?
眼下肖堯的頭非常疼,各種精神壓力交織在一起,壓在他的肩頭,使他很難有心思去進行縝密的推理和思考。
但是,無論是不是張正凱把爸爸引到這兒來的,自己似乎都沒有必要再給他好臉色看了。
“老肖,賞臉吃頓飯吧,我有話跟你說。”張正凱臉色誠懇地,繼續不依不饒。
“我說,你可以退場了。”肖堯說:“我要寫暑假作業了。”
考慮到現在才7月2日,“我要寫暑假作業了”顯然是一個非常敷衍的借口,差不多就跟“我不想和你說話,你可以滾了”是同一個意思。
他非常害怕此時此刻的衣櫥門忽然被打開,然後有誰從裡面鑽了出來,因此一分鍾也不想留張正凱多坐。
自然,此時的他即便是饑腸轆轆,也沒有心情和張正凱吃什麽狗屁的飯。
見肖堯態度惡劣,無法溝通,張正凱也隻得帶著一臉不甘和惋惜,站起身來,向著皂片間的門口搖搖擺擺地走去。
肖堯“客客氣氣”地把他送(gan)到了皂片間的門口,幫他拉開了家裡的大門:“慢走,不送了。”
“老肖,”張正凱歎了一口氣道:“說真的,哪天心情好了又有空了,給我打電話,聚聚。”
“行。”肖堯點了點頭,態度緩和地敷衍道:“一定。”
離開了那個危險的房間,令肖堯緊繃的神經略微放松了一丟丟,這讓他意識到,和張正凱明著撕破臉,好像也沒什麽必要。
“今天真沒什麽心情,”肖堯說:“改天給你電話。下樓梯的時候當心一點,慢一點。”
“好嘞。”張正凱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用右腳探下了一個台階,把左腳再放到同一個台階,如此反覆,用這種小孩子下樓梯的方式下去了。
肖堯能理解,對於區長家的公子來說,應該很少爬這種又陡峭又破爛的石梯吧。
他倚靠在門上,目送著張正凱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臨走前還回頭給自己揮了揮手。
肖堯也衝他揮了揮手。
然後,返身走進皂片間, 關上門,整個人靠在了上面。
其實,自己真的不討厭張正凱,如果不是因為沈婕,如果換一個場合認識,也許兩個人可以成為投緣的好朋友。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那麽多“如果”,更何況此刻的自己,更沒有心思為自己的情敵去多愁善感。
現在還有一件必須要確認的事情——自己就去了一趟學校的功夫,臥房裡就乾淨得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沈婕這號子人一樣,她該不會還是趁著自己不在家的時候細軟跑了吧?
一想到這種恐怖的可能性,肖堯的心就揪了起來,頭皮發麻,全身炸毛。
他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回了臥室,轉身把臥室的門關好,反鎖,鎖緊。
左拉三下,右拉四下。
然後,一把掀開了穿衣櫥的門,撲了進去,撲向了那面落地鏡。
這一次,2034年那邊的櫥門沒有被鎖,也沒有被什麽床板頂住。
想來也是,畢竟沈天韻要頻繁地進進出出。
他剛踏進沈天韻的房間,心就放下來了一半,因為沈婕的衣物和鞋子,正堆在女兒的房間裡,把原本乾淨整潔的少女房間搞得一團糟。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有些微妙的氣味,還沒等肖堯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麽味道時,振破耳膜的女性尖叫聲便已經充斥了整個房間。
肖堯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朝聲源傳來的方向望去,就看到沈婕坐在房間的牆角處,褲腰褪在了膝蓋的下方,人坐在一個高高的搪瓷痰盂上面亂叫。
然後,順手抄起手邊的小板凳,便直直地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