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照顧不好她的。”張正凱評價道。
肖堯笑了笑,沒有反駁他。
“我們今天上哪吃?”張正凱忽然停下了腳步,問肖堯。
“順風大酒店。”肖堯告訴張正凱。
“順風大酒店,”張正凱點了點頭道:“雅琪好。”
順風大酒店是做魔都家常本幫菜的連鎖酒樓,所有菜肴明火現炒,魔都人親戚朋友聚會,很多都會選擇這裡。
口味可以,環境可以,價格實惠又不至於丟面子,順風大酒店是一個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親民品牌——當然,有錢有勢的少爺太太們大抵是看不上的。
張正凱倒是沒有嫌棄這個檔次,肖堯想。
當然,這也很正常,因為無論是自己還是張正凱,今天沒有人真的是來恰飯的。
“肖堯,你不是有話和我說嗎?”與肖堯並肩而行的少年忽然轉頭問道。
“啊,對,對啊。”肖堯巴巴地回答說。
“那……你看伱要不要直說?”張正凱提議道。
“我——不忙,不忙,坐下來再慢慢聊。”肖堯故作鎮定、穩重、胸有成竹地擺手道。
沒錯,走這一段路讓肖堯感到很不自在,這是他
這當然不是因為張正凱本人——雖然他今天努力把自己打扮成大人模樣,但肖堯心裡清楚,一個毫無城府的小屁孩是不可能在個把月裡成長到哪裡去的。
讓肖堯緊張的是,圍繞在張正凱,以及自己周圍的那些,只有自己才能察覺到的漣漪。
組織安排自己把張正凱釣來——啊不是,約來這個地方,雖然沒有明說,但顯然在這裡進行了部署。
這周圍都是魔都的老弄堂,跟鬱璐穎住的石庫門很像,但自己又是
這些吆喝的商販,閑聊的街坊,吃飯的食客,遊走的行人——他們真的是商販街坊食客和行人嗎?
肖堯有些疑神疑鬼。
他們中的哪一個,或者哪一些,是組織安插在這裡伺機而動的特工——呃,協助人呢?
或許,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們就會一躍而起,將張正凱製服,然後用獨特的技術把他變得和趙曉梅一樣。
雖然張正凱很難說是自己的朋友,但那並不是肖堯所期待的結果。
那個吆喝著賣油墩子的老板,為什麽在我們經過的時候反而不吆喝了?他難道不希望我們去買他的油墩子?
他可能知道我的任務和目的,不想打亂我們的行程,他沒準就是組織的暗線。
還有,那兩個正在聊天的大嬸,居然完全沒有看我和張正凱——平常這些三姑六婆對往來的生面孔都是最感興趣的,是什麽讓她們抑製住自己的八卦之心的?當然是組織的命令。
喂,那對在冷飲店對坐的情侶,你們暴露啦,哪有人在這種地方的店裡點熱咖啡的?是不是布控久了熬不住了?回去給你們打小報告扣工資哦。
那幾個背旅行包的老外,不用專門堵住那條路口,我知道該往哪走。
“別神經兮兮的,戲精。”鬱璐穎在他的心裡說:“專心對付你眼前的張正凱。”
“得令咧。”肖堯想。
“肖堯,是叫順風大酒店嗎?”張正凱忽然問道。
“啊?對啊,挺好吃的,我去過,真的。”
“我們好像走過了。”張正凱善意地提醒肖堯道。
“……”
“……”
“什麽鬼歪嘴龍王贅婿?”張正凱笑著坐下:“她還會看這種東西?”
肖堯沒有裝逼訂包廂,何況沒有提前預訂,現在也訂不到——於是乎,他落落大方地請張正凱在大廳的一張桌子旁就座。
張正凱不以為忤。
“我也很驚訝,”肖堯說:“然後就把她批判了一番。”
包間是訂不到了,不過大廳的桌子還算富裕。
鬱璐穎坐在肖堯斜對過的桌子旁,兩個人隻隔著一條走廊過道。
她也不點菜,也不叫飲料,只是磕著酒店提供的瓜子,喝著免費的檸檬水,背對著兩位男生坐著,繼續看她的書。
張正凱了挺大的力氣才逼迫自己不質問肖堯,你們是什麽關系,你帶著這女人是什麽意思。
“嗐,”張正凱道:“你也是管得寬,小沈婕愛看你就讓她看唄。”
“嗯。”肖堯說。
“不過那個什麽歪嘴龍王贅婿的破小說,還真的挺有名的。”張正凱道:“我也看過一點點。”
“我靠,真的是紅遍大江南北啊。”肖堯嘖嘖感歎道。
一邊感歎著,一邊站起身來,湊到鬱璐穎那邊,拍了拍她的背。
“別磕瓜子了,”肖堯俯下身子在少女耳邊說:“還沒談事呢,我嗓子裡都冒煙了。”
“嘖。”鬱璐穎不滿地放下了手裡的空瓜子殼。
肖堯重新回到了張正凱那桌:“不好意思。”
“咱倆誰點菜?”張正凱拿著菜單,用食指和中指在上面彈了彈。
“你先點,我再補充。”肖堯想了一下說。
張正凱也不同他客氣,低下頭在菜單上寫寫劃劃起來。他時而在菜單上劃線,時而轉兩三圈筆,嘴上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這個書我挺不喜歡的,裡面有個配角,名字叫什麽人才來著,本來他才是女主的贅婿來著。”
“哦,是嗎?”肖堯隨口應和道。
“女主的爸爸和他立下三年之約,說要考察他三年,然後那個配角就端茶送水掃地伺候了他們家三年,結果呢?男主一出現,那老泰山就好像忘記這件事了一樣,直接把男主綁回家當贅婿了。”
“原來男人也會這麽見異思遷啊。”肖堯嘴裡應付著,目光越過張正凱的肩膀,落到了三桌以外的,一位打扮時髦的女子身上。
雖然她換了髮型,換了副有色眼鏡,換了完全不匹配她氣質的新衣裳,但是瞅著還是有點像……路濟亞。
不是吧?
“誰說不是呢?”張正凱道:“後來那個配角就懷恨在心,一直想要報復他們,後面就變成了醜角或者反派一類的角色,然後一次一次被男主迎刃化解,最後被逐出家門。”
“這種書,”肖堯繼續觀察著“路濟亞”,嘴裡隨口說道:“配角都是工具人,都是被主角裝逼打臉的工具,都是很臉譜化的,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有深度的,立體的人物塑造,也缺乏應有的人文關懷。”
“誰說不是呢,”張正凱道:“網絡小說這種東西……”
路濟亞意識到肖堯一直在看她,便悄悄地將食指放到她的嘴唇上,作了一個“噓”的動作。
好吧,果然是她。
肖堯咳嗽了一聲,把目光縮了回來。
盡管無論是鬱波還是卡爾施德林都沒有正面承認過,但肖堯還是能夠猜測出8月的那場海濱夏令營,其中所隱含的目的。
表面上來看,那只是一個學生社團活動。
實際上,它也的確只是一個宗教社群活動。
但是,在冠冕堂皇的表面之下,它還別有另一層“圖謀”。
將三個教區的孩子們聚到一起。
在他們的學習、娛樂、生活和玩耍中觀察他們。
為組織尋找更多的,能夠激發並駕馭精神堡壘力量的“潛能者”。
從而為組織擴大新生力量。
路濟亞無疑是他們這一期夏令營所尋獲的“頭獎”之一。
至於有沒有更多的“潛能者”被組織所“捕獲”?
肖堯不得而知。
當然,這並非眼前的重點。
張正凱已經點好了菜——三杯雞,烤麩,本幫醬鴨,蟹粉豆腐,醋小排和紅燒肉。
肖堯看看量似乎是已經超了,但是為了避免被張正凱腹誹吝嗇,還是加了響油鱔絲和羊肉鍋仔,外加半打啤酒。
在等上菜的功夫,兩個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天南海北地閑聊了一番。
可是當肖堯向他舉起酒杯的時候,張正凱卻坐著不動了。
“對不起啊老肖,”張正凱的表情變得肅穆了:“我不能和你碰杯,那是一種友好的表現。”
肖堯也不以為意,自己喝幹了杯中的啤酒:“無妨,理解。”
“從咱們見面到現在,”張正凱繼續正襟危坐,一動也不動:“沒一個小時也有大半個小時了,卻一直都在聊閑天,講廢話,顧左言右你我他——你今天約我出來,到底有何見教?”
“喝酒,吃菜,吃菜。”肖堯按照組織的指示,繼續釋放著自己的善意,展現出勝利者的大度:“偶爾出來聚聚怎麽了,非得有事才能請你吃飯?”
“不要假裝我們還是朋友,”張正凱歎道:“你想幹什麽,說吧。”
“我吧,”肖堯夾起一筷子鱔絲,放到面前的白米飯上:“就是覺得挺對不起你的,覺得應該跟你當面道個歉。”
“你知道錯了,那就把她還給我。”張正凱說。
“我沒有錯,”肖堯不假思索道:“她也不是我的持有物,我沒有權力把她還給誰。”
“所以這種假模假式的道歉,意義在哪裡?”張正凱問肖堯:“你完全沒打算賠補受害人。”
“如果我可以的話,其實我完全不想傷害你,”肖堯告訴張正凱:“可能這就是命運造化弄人吧。”
“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張正凱有些尖酸刻薄地說:“凱凱,雖然我搶了你的未婚妻,但是你還是應該大度地原諒我,我們還是可以重新成為朋友的,你不要太小心眼。”
談話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肖堯有些頭痛地想。
“其實,如果沒有沈婕的話,咱倆應該能成為挺好的朋友的。”肖堯有些艱難地說道:“咱倆其實志趣挺相投的。”
“其實,如果沒有沈婕的話,我就根本不會和你這種……和你有什麽交集,也不想有什麽交集。”張正凱說:“我其實很忙的。”
一股怒氣湧上了肖堯的腦門。
自己的善意換來的就是傲慢的蠻橫無理,就是當面“我輕蔑你”的宣告?
肖堯忍住了,沒有發作。
張正凱見對面的臉色不好看,也有一點點後悔。
“對不……我,我說的有點過頭。”張正凱說。
“我知道,”肖堯點點頭:“沒事的。”
“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她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張正凱告訴肖堯:“但是對你來說卻不是,她只是萬千叢中,恰好被你信手拈來的一朵罷了。”
“我也很喜歡她,她對我來說同樣是獨一無二的,”肖堯心平氣和地糾正道:“所以說這是你的誤解。”
“我對此感到懷疑。 www.uukanshu.net ”張正凱說。
“我希望你相信我,對於你的感受,我完全能夠感同身受。”肖堯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麽會感同身受?”張正凱反駁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就不會感同身受?”肖堯認真地說:“我不是在抬杠——喜歡一個人的經歷,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有過。”
“隨便吧。”張正凱聳了聳肩:“莊子說是就是。”
對,老子說是就是,肖堯想。
“你知道嗎?你現在讓她很恐懼,”肖堯告訴張正凱:“這會是愛的表現嗎?”
“沈婕很恐懼?”張正凱露出悲傷又有些想笑的表情:“她,恐懼,我?”
“你最近都做了什麽,難道你心裡不清楚嗎?”肖堯一邊提問,一邊試圖觀察著張正凱的眼神與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