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玄關那裡,透過墨鏡,盛春成看到陳姐手牽著一個男人轉出來,他一點也沒有覺得意外,其實,他們剛剛在門後說的那些悄悄話,他們以為盛春成不可能聽到,但盛春成都聽到了,他對進來的是什麽人,他們是什麽關系,又在演的什麽戲,心裡已經了然。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盛春成開始假扮盲人之後,他的聽覺,好像也靈敏了起來,有時候這會讓盛春成產生一絲的不安和恐懼,他擔心自己有一天,是不是真的就會變成一個盲人。
不是說上帝在關上一扇門的時候,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那在打開一扇窗之後,會不會又關上一扇門?
上帝在拿走一個人的視覺時,就會增加他的另一部分的功能,這話是不錯的,盲人們的聽覺,比一般人都要靈敏,科學地說,可能是因為他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每天努力地用耳朵傾聽,把自己的潛能調動起來了。
陳姐牽著那個男人,走到一半,松開了他,手指往餐廳那方向指指,男人舍不得,還是要來牽陳姐的手,陳姐把手躲了開去,輕輕地推了他一把,接著鼻子翹翹,嘴巴一張一合,無聲地罵了一句什麽,然後嫵媚地笑了起來。
陳姐的這一套舉動很女人,和新聞裡,那個幹練的、雷厲風行的錢XX又宛如是兩個人。
男人很乖,舉了舉雙手,投降了,然後朝那邊走去,陳姐繼續朝盛春成這邊走,把臉上的微笑一路丟著,經過地上那件睡袍時,她一彎腰把睡袍撩到了手裡,走過來,臉上已經變得很嚴肅,她把睡袍遞給了盛春成:
“小盛,幫我掛一下。”
盛春成“哦”了一聲,接過睡袍,把它掛在衣架上,盛春成不動聲色,他也只能不動聲色。
陳姐在按摩床上重新躺了下來,盛春成繞了過去,準備繼續按摩陳姐的右下肢,盛春成說:
“陳姐,你工作這麽忙,晚上還要寫東西?”
“沒辦法,打工的嘛,不好好乾就會滾蛋。”陳姐笑笑。
她接著把身子翻了過來,坐起身,和盛春成說:“要麽,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
盛春成囁嚅:“右腿還沒有按。”
“算了算了。”陳姐說,“我怕時間太緊,趕不出來。”
盛春成心裡冷笑,什麽趕不出來,是心裡火燒火燎等不及吧,他說好,我聽陳姐的。
盛春成換好自己的衣服,準備去收拾架子上的東西,陳姐催促道:“算了,算了,我來吧,小盛你先走。”
她說著,從沙發上拿過自己的包,掏出錢包,打開來,拿出一遝的錢,數也沒數就給了盛春成,這倒是她一貫的風格,給錢的時候,從來不數,每次都只會多給,不會少給,還有,她從來也不會用微信或支付寶,用的都是現金。
篤篤篤篤地走在下面的小區裡,盛春成心裡有些憋氣,他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趕出來的。
剛剛的畫面一幕幕閃現在盛春成的腦海裡,心裡五味成雜,他有一點失落,有一點傷,也有一點喪,甚至也有那麽一點點屈辱。
他不知道,要是門鈴沒有在那一刻響起來,陳姐的雙腿會不會松開,她接著會做什麽?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陳姐今天不是累了,而是需要一個男人,她今晚不是錢XX,純粹就是一個女人,一個需要男人的女人,本來約好的男人,突然說是從家裡出不來了,看樣子,那個男的,就是一個有家室的人。
那時候的陳姐,大概同樣會有一點失落,有一點傷,也有一點喪,可能是今晚實在無法排遣,也有可能,她想報復一下男人的爽約,翻動著手機通訊錄,這才看到了盛春成,想到他也是一個男人,雖然是個盲人,但還順眼,還年輕,還那麽不讓人討厭。
對陳姐來說,最好的還是盛春成是個最安全的男人,他對自己的一切一無所知,出了這門,他就是想向人描述,也描述不出來她的模樣。
甚至,陳姐說不定還會想到,這個盲人,在他的生活裡,肯定不會有女人,他的生活是多麽的枯燥和乏味,自己今天和他進行下去,對他來說,是不是一種寵幸?這樣想著的時候,陳姐心裡油然而生一種悲憫之心。
她已經打定主意,就是他了,完了自己可以多給他一些錢,對這個年輕的瞎子來說,錢就可以代替一切。
陳姐一定是已經打定主意,選盛春成當那個替補了,正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那個隻屬於他們的,暗號一樣的門鈴響了起來,主力來了,替補就不需要上場了。
於是,盛春成就被急急地趕了出來。
讓盛春成感到屈辱的,是被趕出來這件事,老實說,在此之前,他對陳姐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但等他看到了那個男人,他還是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那個男人,長相平平, 盛春成自信自己要勝過他,雖然,他比陳姐年輕很多,但和盛春成相比,他已經開始有些油膩了,讓盛春成感到有些不平的是,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男人,就讓自己成為一個替補,還被急急地趕出場,憑什麽?就因為自己是個盲人?
有一點盛春成心裡有點虛,雖然他此前對陳姐一直沒有非分之想,但他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女人,陳姐還是有魅力的,不管是她的臉還是她的身體,雖然她比自己大那麽多,要是那個時候,門鈴沒有響起來,自己接下去會不會繳械,盛春成覺得沒有把握,有點心虛。
他記得陳姐撇下他,向門口走去的時候,他心裡的某處在糾結,發出了呻吟,他聽著他們在門後說著悄悄話,盛春成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地冷下去。
盛春成找了小區路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他能夠想象,現在陳姐和那個男的,在幹什麽,這樣想著的時候,盛春成心裡竟又有了一點醋意,簡直是莫名其妙,盛春成搖了搖頭,自己怎麽會這樣啊,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莫名其妙。
五月的夜風有些涼,吹在人的臉上,讓人覺得無比的愜意,盛春成看著眼前走過來走過去的人影,他們在他的墨鏡裡,一個個都是黑影憧憧,頭頂的樹葉被風吹動,沙拉沙拉地響。
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隱隱約約飄過來梔子花的陣陣香氣,盛春成抽抽鼻翼,卻突然有種心酸想哭的感覺,他趕緊讓自己去想雪兒,去想丁畫眉,想丁畫眉在他上面,駕駕駕駕的姿勢,不去想樓上,陳姐和那個其貌不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