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去縣城報完名，回到知青點，就是他們破釜沉舟的開始，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一定要在這一個多月，把功課溫習好，考上大學。

　徐老師和李老師說，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短，但大家其實現在都在同一起跑線，在此之前，還留在各個知青點的人也好，已經返城或進工廠的人也好，誰會學習啊，誰想過能上大學?大家都是剛得到恢復高考的消息，都是從現在開始準備。

　從現在開始到考試，大家比的其實是這一個多月，你的準備充不充分。我們不是要追求考多少多少分，而是要把多少多少人比下去，即使我們隻考了十二分，看起來分數很糟糕，但要是大多數人，隻考了十一點五分，最後能上大學的還是我們。

　李老師覺得徐老師說的有道理。那時候的年輕人，特別是知青，基礎都差不多，都是連完整的高中都沒上完，就被趕到農村去的。就是那些在學校，上完完整高中的，那時的學校，能學到什麽，老師都被打倒了，上也等於是沒上。

　大家拚命比拚的，還真的是比這一個多月的準備時間，這一個多月，才是真刀真槍地乾。

　他們花了一天的時間，把原來準備再養兩個多月，春節前殺掉的兩頭豬賣掉了。接下去，他們沒有時間去拔豬草，也沒工夫喂它們，時間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寶貴的。

　他們把已經成熟，可以賣的菜也都賣了，還沒有成熟的，接下去就任它們像野菜那樣，自己在地裡瘋長，他們沒有時間料理它們，只是需要的時候，割兩棵回來吃吃。

　那麽多的雞和鴨，只剩下三隻老母雞，其他的都賣了。留下三隻老母雞，是為了它們每天能下蛋，一隻母雞一天下一隻蛋，隔五六天，會休息一天，停止下蛋，第二天又繼續，這樣，他們能夠保證每天有兩隻以上的雞蛋可以吃。

　原來除了每天給兒子煮一個雞蛋，李老師和徐老師自己，可舍不得吃，雞蛋是好東西，可以換糧票，換米換油和其他，任何他們需要的東西，現在，他們要複習，每天也都需要營養。

　剩下的這三隻母雞，每天根本不需要他們喂養。它們在這麽大的院子和菜地裡，隨便找找就能找到自己要吃的食物，下午有蛋意的時候，自己就會回去雞窩裡趴著，下完蛋，輕松愉快地“個大個大”地叫喚著，又出去了。

　太陽下山，母雞會自己回到雞窩裡，李老師只要走過去，把雞窩的門關好，不讓黃鼠狼晚上爬進去就可以。每天清晨，徐老師會去把雞窩門打開。

　他們去了化工廠的食堂，食堂裡的人看到這些雞鴨，就像看到寶貝，特別是老母雞。那個時候，誰家有能下蛋的老母雞，舍得賣?都是留著下蛋，老母雞你有錢也買不到。而傳說中的老母雞，又是大補，能吃到燉老母雞，天呐，那是什麽享受。

　食堂的人給了他們錢和糧票，糧票這次徐老師要的是全國流動糧票，比本省糧票個頭大，價值也高。十斤本省糧票，也只能換九斤全國流動糧票。徐老師想的是，接下來，他們不知道會考上哪裡的大學，必須留著全國流動糧票，到時才可以用。

　食堂的人還給了他們兩大竹籃的饅頭，幾百個，這是應他們要求，專門給他們蒸的一蒸籠饅頭。化工廠食堂的饅頭，和街上賣的不一樣，不僅個頭大，面裡還是加了糖精的，吃上去甜絲絲，特別的好吃。

　這兩大籃子饅頭帶回家，接下去的一個多月，就是他們的主食，房間裡有碳火盆，他們就在炭火盆邊上複習，肚子餓了，就在火盆上架把火鉗，把饅頭放在火鉗上烤著，烤到焦，烤到噴香。

　這麽多的饅頭，放在哪裡都害怕老鼠來偷，只能用鉤子把籃子懸掛在空中。

　這樣還不夠，老鼠很聰明，它們會從上面房頂，順著繩子鉤子爬下來，爬到籃子裡，偷走他們的饅頭。他們就在繩子的最頂端，靠近綁繩子的竹梁處，纏上從山上采來的八角刺，這樣，老鼠就不敢爬過來了。

　他們去化工新村的副食品商店，買了四大罐麥乳精，還買了餅乾。副食品商店裡只有一種餅乾，動物餅乾，就是把餅乾做成各種動物的形狀，大受買餅乾的大人小孩歡迎。動物餅乾裝在大的白鐵皮箱子裡，拷零稱斤賣，有碎的，叫餅乾角，集中在另外一隻鐵皮箱子裡。

　買餅乾除了錢，還要糧票，碎的餅乾角，價錢和完整的餅乾是一樣的，只是不需要糧票。他們把副食品商店所有的餅乾角，三斤多，全部買了下來。他們舍不得用糧票。

　這些餅乾角，接下來不光是兒子的零食，還是他的玩具。徐老師每天抓一把餅乾角給兒子，他們在複習，兒子就在邊上，拚拚圖一樣，努力地拚著這些餅乾角，想拚出一隻完整的動物。拚得眼淚汪汪，眼前的動物還是缺胳膊少腿的，他只能眼裡汪汪地把它們吃掉。

　兒子一點好，就是哭，也不吵，只是默默地流淚。現在在哥廷根大學當教授的兒子，經常會和他的學生，回憶這段故事。他說，他媽媽看著他可憐，會安慰他說，這些小動物，到了他肚子裡，它們自己就會拚完整了，在他的肚子裡跑啊叫的。

　兒子聽到這個，每次都會破涕而笑，笑完了就躺下來，安靜地聽著，他除了聽到爸爸媽媽在低聲地交流著，好像還真的聽到自己肚子裡，這些動物們的聲音。

　副食品商店裡其他的糕餅，也都是需要糧票的，和餅乾角一樣，唯二不需要糧票的，是雪餅，一毛錢一筒，一筒雪餅十個，雪餅和現在的旺旺雪餅有點像，也屬於膨化食品。

　那時的人都說吃雪餅就像吃屁， 意思是一筒雪餅吃完，也等於沒吃，沒有花頭的，裡面根本沒多少麵粉，怪不得不要糧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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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屁一樣的雪餅，他們也買了二十筒。

　還去副食品商店邊上的南貨店，買了一大包紫菜，還買了三斤蝦皮，蝦皮可以就這樣直接手抓了吃，可以用醬油拌拌吃，蝦皮和紫菜放在一起，開水一衝，就是他們每天就饅頭的主菜。

　把火盆裡的火撥旺，火鉗上放一隻鋼精鍋，咕都咕都等水燒開，放紫菜，放蝦皮，再打進去一個蛋，那就是很有營養的紫菜蛋花湯了。

　所有該賣的東西都賣了，該采購的都采購完了，李老師和徐老師挑著擔，後面跟著一個小毛頭，回到了知青點，他們把院門關好，插上門閂，還特意撐了一根木棒加固。

　從現在到考試之前，他們就把自己封閉在這院子裡，再也不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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