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X年的親友,已經領了許X年的骨灰走了,現在輪到郭X,在“進行中”。
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圍到玻璃窗前面,他們透過玻璃,遠遠地看到郭爽躺在那裡,爐門開啟,郭爽被緩緩地送了進去。
兩位老太太失聲痛哭起來,其他的人也是悲從中來,默默地流淚。
郭爽二十年的路,走到這裡,就走到了最後。
陳姐沒有起身走去玻璃窗前,她還是坐在那裡。盛春成也沒有起身,連鍾欣欣都不會想到,要帶盛春成去玻璃窗前,送郭爽最後一程。
盛春成透過墨鏡看著陳姐,他看到她臉色鐵青,聽著不遠處的一片哭聲無動於衷。
她默默地拿出自己的錢夾,從裡面拿出郭爽的那一縷頭髮,放在嘴唇上,親了親,然後從包裡拿出一包餐巾紙,抽出一張,把那縷頭髮放在餐巾紙裡,仔細地疊好,疊得四四方方,重新放回到錢夾的夾層。
整個的火化過程,要進行一個多小時,現在什麽也看不到了,悲傷的人們都從玻璃窗前離開,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子。
郭爽的外婆沒有坐下,她走過來,走到陳姐的面前站住了,看著她。
陳姐抬頭看看母親,也站起來,她囁嚅著叫了一聲:“媽!”
母親突然抬起手,就給了陳姐一個耳光,叱罵道:“真是作孽,你看看你做了什麽事!”
兩位同學趕緊起來,個子高的那位,擋到陳姐面前,叫著“外婆,外婆”,另外一位,摟著陳姐的肩膀坐下。
郭爽的外婆轉身走開,走去了她那一撥人面前,那些人都站了起來,朝陳姐這邊看看,大家一起走了。
他們走後,郭爽的爺爺奶奶們也都站起來,憤恨地朝這邊看看,他們也走了。
這一塊區域,現在只剩下了他們五個人。
陳姐低垂著頭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身子斜靠在摟著她肩膀的同學身上。
高個子的那位女生,盯著對面的盛春成看,要不是戴著墨鏡,盛春成都要被她看得心裡發毛。
高個子的女生站起來,走過來,在盛春成身邊坐下,輕聲問:
“你是小盛師傅吧?郭爽和我說起過你。”
“說起過我?”盛春成疑惑地問。
“對,她說你在聽我的書。”
盛春成愣了一下,明白了,問:“你是,你是那個眉師娘?《奔騰年代——向南向北》是你寫的?”
“對啊,不行嗎?”眉師娘說,“你是不是覺得,所有的女生,都應該去寫甜寵文才對?”
“不是,不是。”盛春成說,“我只是沒有想到,你這麽年輕,你是郭爽的同學?”
“對,浙大附中的同學,郭爽在我們班裡,是年齡最小的。”眉師娘說著歎了口氣,“其實,我回來杭城,隔離結束,都半個多月了,我微信找她,郭爽一直和我說,她在學校裡,不然,我早就去他們家了,可惜,沒想到這次回來,都沒有看到她,以後也看不到了。”
盛春成聽著,心裡也是歎息連連,是啊,可惜了,一切陰錯陽差,都錯過了,要是郭爽不僅有自己和鍾欣欣,還有她的同學們,這麽多的人在她身邊,她會不會就不會有今天的結果?死神也怕人多,也怕吵吧?
盛春成理解,他知道郭爽那個時候,為什麽要騙同學,說是去學校了,那是她在泥淖中掙扎著,是她最艱難的時候。
陳姐說的沒錯,郭爽就是一個有潔癖的人,她自己不好的時候,只會縮在角落裡,生怕自己的不好,會濺到別人的身上,她也是一個善良而又懦弱的人,懦弱到自己絕望的時候,都不會伸出求救的手。
“我能不能加你微信?”眉師娘問,“郭爽說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要是有那麽一天,你願意把你的故事說給我聽,我會寫成。”
“裡面會有郭爽嗎?”盛春成問。
“肯定有。”眉師娘說。
“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等合適的時候,我會把很多事情都告訴你。”盛春成和她說。
等候大廳裡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他們是剩下的最後五個人。工作人員的身影在五號玻璃窗裡面出現的時候,眉師娘趕緊跑了過去,把手裡的紅布遞給裡面的工作人員,其他的人也跟了過來。
工作人員把骨灰盒放在紅布上,四隻角包上來,扎緊,把骨灰盒從裡面遞了出來。
陳姐伸手去抱,骨灰盒有點沉,眉師娘說:“阿姨我來。”
五個人,陳姐捧著郭爽的照片,走在最前面,眉師娘抱著郭爽的骨灰盒,跟在後面,另外一個同學,手裡撐著黑布雨傘,替眉師娘打著。
外面賣殯葬用品的和她們說,骨灰盒從裡面一直到停車場,接下來上山,都不能讓太陽曬到,一定要用黑傘遮擋著。兩個平時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信的女孩子,到了這個時候,突然也變得迷信起來。
她們不僅買了雨傘,那個同學撐著傘,在眉師娘邊上走得小心翼翼的,手裡的傘不停地晃著,轉著方向,還真的是害怕會有一點陽光,不小心掉在郭爽的骨灰盒上。
鍾欣欣帶著盛春成,走在最後面。
他們到了停車場,鍾欣欣和陳姐說:“阿姨,讓郭爽坐我的車吧,她喜歡坐我的車。”
陳姐說好。
鍾欣欣拉開副駕座,讓陳姐坐進去,然後眉師娘把手裡的骨灰盒,放在她的大腿上,那一位同學,自己暴露在陽光下面,手裡的傘幫郭爽遮擋得嚴嚴實實的。
到了公墓,從停車的地方,到郭爽的墓還有不短的一段路,眉師娘和鍾欣欣,兩個人交換著捧郭爽的骨灰盒。陳姐還是捧著郭爽的照片,走在最前面。那位同學,幾乎是側著身,用自己的身體也用雨傘,替郭爽擋著陽光,三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的。
被換下來的人,還要來領著盛春成走,盛春成看著心裡很過意不去,他真想說,我來捧吧。
但他忍住了沒有開口,他擔心這個時候開口,說自己其實可以看到,只怕是連骨灰盒裡的郭爽,都會嚇一大跳。
他們到了墓地,已經有工作人員等在這裡,把郭爽的骨灰盒放進墓穴,工作人員封好上面的蓋板,和他們說好了的時候,陳姐再也控制不住,在郭爽的墓前坐了下來,她手摸著墓碑上郭爽的名字,淚水止不住地流。
那三個女孩也坐下來,跟著一起哭。
盛春成站在那裡,朝下看著他們來時的路,淚水也從他的眼眶裡流了出來。
再見了,郭爽!
那一把黑傘被扔在一邊,一陣風來,帶著它往山下翻滾,不過這個時候,這裡的人誰都沒有在意,你走吧,陽光已經永遠曬不到郭爽了,她會繼續白著,繼續咯咯地笑著,她已經被永遠定格在墓碑上這張年輕的笑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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