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熱的陽光把時間帶到八月。

　　曹夢醒在熱烈的氣溫下，奔走在各個街角。

　　夏季是白酒銷售的淡季，這段時間其實更多的是與人打交道，聯絡感情。

　　他赤裸著上身躺在炕上看文件資料，享受著黑夜帶來的涼爽。

　　電話響起，是丁大牙。

　　這是他三個月來第一次主動打電話過來。

　　“他媽的！我還以為把我忘了。”

　　曹夢醒罵了一句，然後接通了電話。

　　“小曹啊，你還在大華市嗎?”

　　“嗯，當然，這不是托你的福。”

　　這話問的，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韓寶春最近有什麽情況嗎?為什麽突然提出不做代理商了?”

　　丁大牙語氣有些嚴肅。

　　不做了???

　　什麽情況！?

　　曹夢醒忽然坐起來。

　　回想了最近的過往，韓寶春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對於他廠家外派業務員的身份來說，這應該是一種失職。

　　也是一種無視。

　　“明天我去大華市找你，你等著我。”

　　喝了一大口涼水，曹夢醒努力讓思緒清晰起來。

　　好像韓寶春很久沒有招呼自己一起吃飯了。

　　在他的門店裡，最近常會有陌生的人和他一起談事情，至於什麽內容，完全不知曉。

　　第二天一早來到門店，韓寶春不在。

　　“韓哥呢?”

　　“我哪裡知道，他又不和我打報告。”

　　劉剛點上一根煙，聳了聳肩。

　　曹夢醒不說話，轉身走進屋裡。

　　“嫂子，我韓哥呢?這兩天怎麽沒見到人影?”

　　刨根問底得往祖墳上刨。

　　“你韓哥這兩天出門了，可能得明天回來。”

　　“去哪了，走這麽久。”

　　“誰知道，沒跟我說。”

　　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但卻讓曹夢醒的心裡有點不安。

　　“自己一個人出去好幾天，你放心啊?”

　　聽起來是一句玩笑話，但是完全可以了解更多的信息。

　　“和別人一起走的。他愛去哪去哪，我懶得管。”

　　“嫂子大氣！”

　　表面的雲淡風輕掩蓋住內心的悸動，先聽聽丁大牙什麽意思。

　　下午，風塵仆仆的丁大牙出現在大華市的賓館裡。

　　曹夢醒推門進去的時候，屋子裡已經煙霧繚繞了。

　　原來他也有發愁的時候。

　　“老韓這兩天出門了。他家嫂子說，明天才會回來。”

　　“最近韓寶春有什麽異常舉動嗎?”

　　“沒有，和往常一樣。”

　　這對話好像是臥底在悄悄的接頭。

　　“不過，最近門店裡有一些陌生的人，至於談什麽，他從沒和我說過。”

　　昨天丁大牙接到了韓寶春的電話，寥寥幾句，內容只有一個:慶和在白酒大華市的代理商，他不做了。

　　原因?

　　沒有原因。

　　“他好像最近一直都沒有進貨打款。那你們天天在幹什麽?”

　　丁大牙的問題問的直白而強勢，好像一個審判長。

　　“正常走店、維護客情，天天如此。現在是夏天，白酒銷售的淡季，不打款進貨也算正常吧?”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不打款進貨確實正常，但是他到底因為什麽不想繼續做下去，總得有個原因。

　　撥通了韓寶春的電話，丁大牙立刻滿臉堆笑。

　　“老韓你忙著呢?在門店不?我到大華市了，出門了?啥時候回來?做不做不是小事，咱們還得見面談談。我等你回來。”

　　掛了電話，丁大牙歎了口氣。

　　按照他的預想，本來還計劃著下半年讓韓寶春出點血，多打款多進貨，自己的銷售任務也就完成個差不多，結果先被人來個釜底抽薪。

　　“還他媽指望著他出菜呢！結果他還翻臉不幹了。他是不是拿這個事嚇唬咱們呢?”

　　丁大牙猜測著。

　　商業博弈不是坦白從寬，真真假假隨時都可能轉換。

　　“也有可能。”

　　回想這三個月來的接觸，似乎韓寶春從來沒有表達過放棄的想法，但是缺少廣告支持和曝光的問題，始終讓他牢騷滿腹。

　　“我覺得，確實需要給點市場支持，這樣不但能夠調動代理商的積極性，也能對市場有調解。”

　　現在的曹夢醒進步飛速，已經不再是一張白紙。

　　“兄弟！你以為我不想給代理商投入?真有資源，不但市場好做，咱們在代理商面前也有面子。”

　　丁大牙呲了呲那隻齙牙。

　　“但是所有的前期投入都由廠子出，那還用代理商幹什麽?咱們自己做就行了嘛！咱們也沒有這麽多的資金。”

　　他說的是實話。

　　一個想要走出家門做大做強的酒廠，沒有那麽大的財力和王者的氣魄，這就是製約它們更上層樓的關鍵因素。

　　慶和酒廠的做法，就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打著了就算贏，打不著再說。

　　第二天將近中午，一直坐在門店裡的丁大牙和曹夢醒才見到韓寶春。

　　“老韓這是忙啥呢，自己出門，也不怕弟妹讓你跪搓衣板啊?”

　　丁大牙的插科打諢把氣氛渲染的很輕松。

　　“瞎隻把忙唄！”

　　韓寶春給兩個人遞上煙，自己也叼上，看起來心情不錯。

　　“男人的事，女人不能亂摻和。再說，我出去這麽兩天回來就跪搓衣板，那你一出來兩三個月，回去不得被剮了?”

　　“這不是公差沒有自由嘛！”

　　丁大牙笑呵呵的回道，就像是兩個多年的老友。

　　似乎正式交鋒之前，都得有個熱身鋪墊。

　　“前天你給我打電話，說是代理不想做了?有啥需求你就說，怎還耍小孩子脾氣呢！”

　　丁大牙切入正題。

　　“我可不是和你鬧著玩。不做了，也做不了。”

　　剛才的輕松氣氛一掃而光。

　　“總得有個原因吧?”

　　“沒支持沒政策，酒賣不動，我賺不到錢，這還需要啥原因?”

　　韓寶春收起了笑容，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兄弟，事情都可以商量。”

　　丁大牙以退為進， 試探著他的底線。

　　韓寶春冷笑了一聲，從身旁的皮包裡拿出幾張疊著的白紙。

　　“我也不瞞你們，這是我和龍江白酒簽的代理合同。這次出門，就是為了這事去的。”

　　丁大牙和曹夢醒沒想到，韓寶春的轉身來的這麽快。

　　而對於曹夢醒來說，心頭有一種巨大的羞辱感。

　　這就是傳說中的: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老韓，你這事辦的不地道啊！好歹提前說一聲，打個招呼，我還能攔著你?”

　　丁大牙的臉上也有點掛不住。

　　“說不說有什麽分別?龍江白酒的支持力度不小，而且最近廠家直接在終端鋪了貨，我只要趁熱打鐵就行，省去很多麻煩。”

　　“不是我說，老哥你得回去反映反映，慶和白酒光靠著代理商一條腿走路，恐怕走不太遠。”

　　“慶和白酒在大華的代理權，你繼續放在我這也行，我帶著賣;要是換人，我沒有任何意見。你安排吧。”

　　丁大牙沒說話，現在說什麽都為時尚早。

　　“走吧，該吃飯了，咱去四海軒。”

　　韓寶春站起身，沒有絲毫的詢問和猶豫。

　　“不用了，我們倆還有點事，改天再吃。庫存的酒先放著，我們先走了。”

　　丁大牙拒絕了。

　　雖然四海軒有無邊春色，但是現在再去吃，那不是臉大，完全就是臭不要臉。

　　兩個人走出了韓寶春的門店。

　　他們心裡都清楚，從此大華市少了一個朋友，多了一個知根知底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