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爺深吸一口氣，“楊院，我們不敢提不合理的要求。這次院裡采購，我們來的太晚，沒有入圍，我們不是要一定做成，只是想請您給一個機會，讓我們能公平公正的和其他家競爭。除此之外，我們不要求任何事。”

　　“真的就這麽多?”

　　“就這麽多。”

　　“好，你明天過來，我和他們打招呼，讓你們入圍，但是否能成交，就全靠你們自己。阿坤應該知道，這個項目我根本沒參與，所以最後的評審會我也不會發表任何意見。”

　　“謝謝您，楊院，這就是我要的。”

　　電話掛斷，阿坤跳了起來，“成了，趙總，你太厲害了。”

　　趙爺倒是一臉平靜，“叫李輝他們不要急著回去，人和設備都先留下來，淮委這邊很多事要處理。既然天工拿走了我一單，這一單我一定要拿回來。”

　　“這和工大的合同可不同，我們剛入圍，還是要面對Skydon，您說拿回來，是不是有點說早了。”

　　“不會，我相信這一單是我們的了。”

　　阿坤明顯信心不足，“楊院要是答應選我們，那才是真的拿下來了，後面的事他根本不管，我們還是機會不大。”

　　趙爺給了阿坤一個憨厚的笑臉，“其實，如果楊院參與後面的評審，我們基本上沒有機會，但就是他太過潔身自好，根本不參與，我們的機會才來了。”

　　“什麽意思?沒懂呀，老大。”

　　“你聽相聲嗎?劉寶瑞先生的單口是我最愛，有一個段子，《連升三級》聽過吧。”

　　“何止聽過，中學課本裡都有，和眼前的項目有什麽關系?”

　　“張好古怎麽考的前三名?”

　　“他是……”阿坤恍然大悟，“他是拿著魏忠賢的帖子進的考場，您意思是，我們就是張好古?”

　　“楊院很有原則，而且不願欠人情，這是個好人，可以長期合作交往。他如果主持後面的評審，我們在SKydon先入為主的情況下很難勝出。但他只是讓我們入圍，就相當於拿著魏忠賢的帖子送我們進了考場。他只是給了我們一個進考場的機會，但其他人不會這樣想，他們會認為，我們就是院長的選擇。”

　　“可是，他可以和手下人說清楚，只是讓我們入圍，後面表現要靠我們自己。”

　　趙爺哈哈一笑，“我巴不得他這樣說，他越是這樣說，底下人想的就會越多。……”

　　“你明天去院裡繼續和測量隊以及總工辦保持溝通，注意，要相信自己已經拿到了合同，並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李輝那邊，讓他們務必小心，如果我們自己犯了錯誤，數據出了問題，那就沒人能救我們了。你給他一個建議，就說我說的。”

　　“哦，您說。”

　　“那個林子裡的小花招，可以再用一次，但不要大張旗鼓的用，也不要測點，就是測試過程中，無意見到這種環境，然後告訴用戶，在這裡我們也可以作業，然後固定一次給他們看。記住就一次。”

　　阿坤一一記下，他抬頭看著趙爺那張憨厚的臉，心道，“趙爺和曉衛，到底誰才是更聰明的哪一個呢?”

　　……

　　……

　　曹公公正在返回淮州的路上，這一次他又成了贏家。曉衛派出張邕，他就立於不敗之地了，而且有淮委的項目托底，淮州不會敗的很難看，如今張邕在工大翻盤，他可以回來享受勝利果實了。他由衷的感謝張邕，但也由衷的不喜歡這個年輕人。

　　幾年前，在和易目競爭天工總經理職位的過程中，他本來佔盡優勢，但最終還是落選。他也終於明白，競聘只是幌子，易目才是曉衛最相信的那個人。曹公公開始低調而順從的和易目暗暗較量，雖然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總是對易目恭恭敬敬，但在業務能力上，特別是專業水平上，總是有意無意壓易目一頭。可以說，他是公司高層中，最懂技術，甚至唯一懂技術的總監。直到張邕的出現，他發現自己所懂的知識可能連皮毛都不算。

　　嚴格來說，張邕只是個剛進門年輕人，遠遠無法對他構成任何威脅，但張邕的地位有一點特殊，就是田教授和曉衛經常會越過天工的管理層，直接指揮他，其他人可能並不太在乎，但曹公公心裡卻極其不爽。張邕的支持，可以讓易目他們彌補自身的不足，而他的優勢，也就蕩然無存了。

　　曹公公急忙趕回，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想請張邕吃頓飯，好好感謝一下，再好好聊聊，聊一些增進情感的話題。

　　曹公公不知道的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認為已經拿下的淮委項目，正在趙爺的強攻下漸漸失守。

　　趙爺見到了李輝，並聽後者講述了工大答疑會的全過程。然後趙爺問李輝，你對這個張邕怎麽評價?

　　“怎麽說呢，看上去像個書生，而且就是個書生，我給你看兩樣東西。”

　　李輝包裡掏出了幾張紙，“這一張是張邕給評委畫的點位對比圖，很明顯，這根本不是測繪的圖，他在圖紙上增加了一些繪畫效果，不知道他怎麽做的，這個效果使整個結果更加突出，但又很自然，讓人看不出是刻意為之。我真想不出，整個測繪圈還會有第二人做這種事。”

　　“還有這篇論文，我馬上傳真給了大學的幾個教授，你知道他們怎麽說嗎?他們說張邕的所謂翻譯根本和段落對不上，很明顯那是他自己寫的話，不是原文翻譯。”

　　“哦，”趙爺聽出了玄機，“那好呀，我們不是可以告訴工大的老師們，他弄虛作假。”

　　“您聽我說完。沒用的，老師們說，他翻譯的這幾段話雖然和當前段落對不上，但和全篇論文表達的觀點非常一致，沒有任何相悖。那麽他的翻譯正確與否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讀了這篇論文，就會相信他。”

　　趙爺有點困惑，“既然事情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麽不再用心一點，翻譯也做好，豈不完美。”

　　“我的猜測，我們留給他的時間不夠，他要去測繪，還要畫圖。這張圖根本不是表面看起來這麽簡單，我相信這耗了他不少功夫。之後他還要處理這篇論文，沒有足夠時間趕在答疑會之前完成翻譯。但這又說明了另外一個問題……”

　　趙爺很快就明白了，“就是說，張邕的觀點並不是來自這些論文，他也沒有時間去查論文，這些知識他本來就知道，他也知道有這篇論文的存在，於是快速調出了這篇文章，只是為了說服這些評委。他也知道很多人讀不了英文論文，他就借口翻譯，其實自己寫了幾段話上去。這樣無論是信他寫的話，還是認真通讀全篇論文，他的目的都達到了。”

　　趙爺吸了口氣，“天工從哪找來這麽一個怪物?”

　　“好像剛來不久，大家都是第一次見。”

　　“好了，去準備淮委的測試吧，我們既然沒別人聰明，就要比別人努力，他們給我們一劍，我們必須還他們一刀。”趙爺總是憨厚的臉上透出一絲狠厲。

　　……

　　張邕拒絕了曹公公的宴請，他急著要趕回北京，基站網絡項目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田教授給他的新資料也需要消化處理。曹公公心中罵著“不識抬舉”，白面無須的臉上卻湧現出無限的遺憾，“太可惜了，你來公司也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能和你好好聊聊，好容易湊在一起，我專門從廣州趕回來。可惜，可惜！”

　　張邕對曹公公的熱情有點歉疚，“真的不好意思，我手裡事比較多，等您回北京咱們再聚吧。”

　　“好，等我簽了合同，咱們回去慶祝一下。我這邊還有一個重要合同，我和曉衛去申請，必須要你出馬。只要有你在，哪裡還有我們拿不下的合同。”

　　曹公公說的真誠，張邕卻聽的臉紅，急急的告辭走了。

　　一個小時前，他接到了工程中心的傳呼，用酒店的電話給對方回了電話，對方莫名的暴怒，“張邕，你們天工的人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們的項目?還是你們的數據結果見不得人?我們要的測試報告呢?我電話打到你們辦公室，說你出差了，人不在，而這事只有你負責，別人一概不知道，你告訴我，你們什麽情況?你們這麽大的一個企業，如果你要是死了，是不是就沒人做事了?真以為SKydon是我們唯一選擇，非你們不可了是嗎?最後一次給你電話，過了下周，以後你就是求著給我報告，我們也不要了。”

　　“李工，您別急，對不起，對不起，”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張邕面對怒火，只能先不停的道歉。“數據和報告，我出差前都已經準備好了，我以為田教授已經發給您了，我明天一早就到北京，馬上核實後給您回復。”

　　“田教授?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好不容易找到他一次，他說所有東西都在你手裡，要等你。你們天工的管理這麽混亂嗎?真是奇怪，這樣的企業是怎麽發展起來的?”

　　張邕只能繼續道歉，雖然天工怎麽發展起來的，和他一分錢關系也沒有。“明天，李工，我明天一定給您一個答覆。”

　　“你看著辦吧，我們也不是非要不可。”那邊狠狠的摔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