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不同院所但還算是同一系統內的專家與同僚,蔡總以為田教授至少能給他一個面子。畢竟,田教授與田曉衛的關系,在系統內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然而田教授義正辭嚴的拒絕了蔡總,“老蔡,你知道的,我只是一個學者,一個做學問的人。我的確是分擔了天工那邊的一部分技術工作,但都是為了科研呀,你也知道,我們院裡根本沒有這種先進的GPS接收機,我需要的時候只能去天工那裡。但他們的一切商業行為,我都不參與,與我無關,我也做不了主呀。老蔡呀,如果我參與了天工的經營,那麽我們的學術合作就不在純粹了,所以這事我還真的幫不了你。”
蔡總極力掩飾心中的憤怒,“田教授,沒有讓您一個學者參與經營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和曉衛打個招呼,畢竟呢,您是他的……您還是經常可以見到他,這次曉衛給的價格太離譜,而且您和我應該都清楚,軟件的事,最終可能還是您這邊負責的吧。”
“老蔡,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只是天工的兼職技術支持,他們給我什麽,我就做什麽,無論硬件還是軟件。可這都不是我可以做主的。這樣吧,你還是直接找曉衛,他的電話號碼你有嗎?這孩子是你看著長大的,見面也得叫聲叔叔,你說句話,可能比我還要好使。”
蔡總放下電話,一句國罵還是脫口而出。他當然找過曉衛,但要麽電話打不通,打通了就是馬上上飛機,讓他去天工找易目,而易目則是答覆,這是公司的決定,即使他這個總經理也無能為力。
蘇州的項目不可以再耽誤,蔡總準備批準金太郎的請款,但是在此之前,他決定還是要痛罵金太郎一頓,把在田教授這裡受的委屈都找回來。
……
剛剛起床的金太郎,在還未完全清醒的狀態下,就接到了蔡總的電話,在罵聲中逐漸清醒起來,在清醒中,心情壞的不可收拾。
掛了電話的金太郎推開了張邕的房門,卻發現這個罪魁禍首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金太郎努力壓抑住狠踹他一腳的衝動,想到這孩子可能一夜沒睡,心中升起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複雜心理,他沒叫醒張邕,自顧自下樓吃早餐。
張邕錯過了自己的早飯,他今天注定要挨餓,因為身上已經沒錢了。這趟公差大家都不會帶太多自己的錢,而怒發狂人給他的號碼是北京的號,他依然要撥號到北京才能上網,他不敢再去找金太郎,而是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押給了前台,開通了自己房間電話的長途功能。
天近午時,樓道裡響起了中心成員們互相招呼吃飯的聲音,此時的張邕已經醒來,蓬頭垢面,饑腸轆轆,且一臉絕望的看著電腦屏幕上空空如也的信箱。
他想斷開網絡,畢竟每一分鍾都是要長途電話費,但心中總希望下一分鍾能有好消息。所以他在斷開網絡之前,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攏了攏雜草一般的頭髮。
然後換了件外衣,口中答應著趙師兄門外的召喚,然後走到桌前,準備斷開網絡,下樓吃飯。
但他忽然頓住了,inbox裡出現了一個黑體的(2),他的信箱沒其他人知道,這兩封新郵件一定來自Skydon。
張邕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甚至鼻子都酸了一下,手微微顫抖的點開了信箱。
門外的趙師兄聽到張邕說要等一會再去,想好心的提醒他一聲,餐廳的開放時間有限,錯過了用餐時間就沒得吃了。
但就在此時,金太郎剛好走過來,一臉冷漠的看著趙師兄和張邕的房門,趙師兄心中歎了一聲,沒再多說,和金太郎打了聲招呼,跟著主任一起下樓。
整個樓層只剩下了連早飯也沒吃的張邕,此時他已經感覺不到饑餓了。
郵件果然是Skydon發來的,一封來自一個自稱是Skydon亞太總監雷,還有一封來自SKydon的技術支持。張邕清楚的記得,他的升級程序就是後者發過來的。
雷的郵件讓張邕僅存的希望也被澆滅,他在郵件中寫到:
尊敬的張先生,
感謝你信任SKydon團隊,並聯系Skydon的技術服務隊伍,我是SKydon亞太區總監雷,Support團隊將你的郵件轉給了我,由我來處理你來信中所說的問題。
中國區一直是一個特別的銷售區域,即使在我的亞太區中,也與其他地區不同,它的管理模式不同於SKydon其他區域,我們有一些特別專門針對中國區的政策。
所以,關於你們儀器升級所遇到的問題,Support團隊無法直接解決,所以我建議你聯系我們中國區的合作夥伴SkydonChina。
如果你還有更多無法解決的問題,不要猶豫,隨時可以聯系我,我願意幫助你與SKydonChina進行溝通。
Best Regards
……
張邕本就憔悴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憤怒,他當然知道 SKydonChina並不是SKydon,他的中文叫做天工集團。
他立刻給雷回信,語言犀利的質問,為什麽SKydon承諾的免費服務,天工卻要收取巨額費用。
郵件寫了一半,他忽然想起,還有一封郵件未讀。同時心情稍稍平複了一些,覺得自己言辭可能過於激烈了,於是刪了自己寫了一半的回復,打開了另一封郵件。
這一封來自Support的郵件,言辭緩和了許多。
親愛的張先生,
這裡是SKydon support團隊。我們對你們在儀器升級一事遇到的問題深感抱歉。
我們猜想,你這個時候,大概已經收到了SKydon亞太區的郵件,區域主管將會親自處理你的問題,希望你的問題可以順利解決。
我們將把你的郵件地址加入我們的contact list,此後您會定期收到我們的通報,當然,如果您不願意接受,可以隨時終止。同時我們給您的郵件地址開通了我們的技術支持帳號,不久您會從一封獨立的郵件中收到您的登錄密碼。
關於你提出的升級軟件和版本說明的事,我們目前只能通過亞太區進行。
如果你依然有訴求想得到我們的直接支持,請以您的公司名義,發送正式的書面函,並具有相關法人的簽名,到我們的信箱。我們將與管理層根據你的請求信件,做是否直接提供服務的評估。
……
……
心情跌入谷底的張邕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雖然纖細而且脆弱,但終究是透著一線生機。
張邕跌跌撞撞的下樓,跑進了餐廳,此時大家的午餐已經接近了尾聲。
大家看著面沉似水的金太郎,沒人大聲招呼張邕,鞏義輕輕招了招手,示意他趕緊過來盡快吃一口。
張邕卻非常不開眼的走到了金太郎面前,“主任,我有新的進展要向您匯報。”
眾人都是一愣,整個用餐的場面頓時安靜,大家目不斜視,依然繼續用餐,只是悄悄豎起了耳朵。
金太郎將碗中的湯一口而盡,拿過紙巾擦了擦嘴。
然後站起身來,目光始終沒有看向張邕,口中道:“我吃過了,大家慢慢吃。我要睡個午覺,有什麽事我醒來再說。我們有多久沒有過午覺了?難得這幾天什麽都乾不了,大家都好好休息下吧。”說罷自顧自走向了餐廳門口。
張邕尷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趙師兄過來拉了他一把,“主任要休息,你也別急了,趕緊吃點東西吧,是不是早飯就沒吃?”
張邕看了看桌上的食物,雖然已經是殘湯剩飯,依然勾起了他的食欲。但看了看金太郎的背影,一咬牙,大步追了過去。
張邕在金太郎準備進入房間前的一刻,追到了他的身後。
“主任,我收到了SKydon的一個回復,我們有可能可以解決目前升級的問題。”
張邕幾乎是喊出了這一聲,他以為這麽震撼的消息, 一定會觸動金太郎,然後至少能有一個和主任對話的機會。
金太郎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張邕見到一張波瀾不驚面沉似水的臉,絕對沒有他所期望的那種表情。
“張邕,我們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已經無需你再繼續操心了。這次事故,我不會推卸自己的責任,至於你,我決定先恢復你數據處理的資格,其他後果,由院裡決定。你去吧。”
張邕愣了一下,關注的不是自己的處境,“主任,你說問題解決了?怎麽解決的?”
“今天早晨,就在你還在睡覺的時候,蔡總已經批複了我們的請款申請,中心會支付三萬塊錢的修理費。只要今天款付出去,天工就會派人專程趕來蘇州為我們修複設備。所以,無論你從什麽渠道,得到了什麽樣的解決方案,都已經不重要了。我暫時不想再談論這件事了,你去準備你的複職吧。”
“三萬?主任,我們真的可以不花這筆錢。”
金太郎輕笑了一聲,“是的,我也不想花這筆錢。”
“主任,現在只要我們出具一封法人簽字的正式書面申請,Skydon就有可能給我們提供升級軟件。”
聽到‘升級’兩個字,金太郎的心抽了一下,他現在對這個詞極度過敏,壓抑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住。
“張邕,你以為你是誰?法人?那是院裡最高領導,你憑什麽相信他可以為你的過失簽字?還出具公函?你以我這個中心主任就可以出具公函嗎?你覺得現在的麻煩還不夠大,一定要鬧到院裡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