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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逆》第五百三十七章 這個世道
出了王家,楊玄問張栩,“可認識禦史?”

 “知曉,但不認識。”張栩老老實實地道。

 也是!

 到家後,楊玄找來筆墨紙硯。

 “鶴兒。”

 “哎!”

 “我說,你寫。”

 “哦!”

 薑鶴兒跪坐著,少女腰肢挺拔,凶竟然規模也不小了。

 “咳咳!”

 天氣熱,薑鶴兒的衣領敞開了些,楊老板居高臨下,看到了一些風景,不禁乾咳兩聲,說道:“天下冶煉礦石煙塵頗大,工匠多肺腑受創,嚴重者臥床不起,無可救藥……”

 寫完,薑鶴兒好奇的問道:“郎君要彈劾那些工部官員嗎?”

 “不是我。”

 薑鶴兒拉拉衣襟,楊老板看到了深處的風景,不禁感慨著日新月異這個詞。

 “那是誰?”

 楊玄沒說。

 薑鶴兒出去。

 “好熱呀!”

 她拉拉胸襟,低頭看了一眼。

 身體一震。

 臉紅的就像是一塊紅布。

 “那麽多啊!都被郎君看到了!”

 ……

 禦史謝俞最近有些煩惱。

 “你今年彈劾三次,奏疏皆被打了回來。初秋了,今年你難道就想如此混過去?”

 上官的敲打令他頗為不安。

 可能彈劾誰?

 如今朝中最大的幾派他都惹不起。

 梁靖一派,這是皇帝的代言人,他敢惹?

 左相一派看似不打眼,可多年來不吭不哈的和國丈一夥硬扛,硬是沒倒下,這不是他能惹的。

 最後就是國丈一夥,他但凡敢惹,回頭就得小心被穿小鞋。

 “咱們倒霉了,陛下也不管啊!”

 謝俞滿腹牢騷。

 大中午熱的要命,他乾脆步出皇城散散心。

 “他來了。”

 “那正好,不用把消息送到他家中去。”

 幾個大漢在吵架,吸引了謝俞的注意力。

 “五叔的肺腑不好了,醫者說最多還能熬兩個月。”

 “扯淡!前幾日看著還好呢!就是吸不了氣。再說了,五叔身體強健,為何短短一年就成了這樣?”

 “醫者說了,五叔在淳於氏的工坊裡冶煉礦石,每日煙塵籠罩,吸進了肺腑中。肺腑被那些飛塵堵塞,人吸氣艱難,漸漸的,肺腑壞了,這人就完了!”

 “就沒有醫治的法子?”

 “醫者說,除非能把肺腑清洗乾淨,可肺腑如何清洗?嗆水?這肺腑還沒開始洗,人就去了。”

 “娘的!淳於氏就沒個說法?”

 “說個屁!說是自己病了,和淳於氏無關。”

 “不只是五叔一人,讓那些人聯手起來,把事情鬧大!”

 “鬧了,上次五叔被架著也去了,被長安縣的小吏們一頓毒打,差點當場就去了。”

 “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就是他們定的!你和他們說王法,那不是扯淡嗎?”

 “那怎麽辦?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五叔倒霉?”

 “咱們能做啥?若是家中有個親戚是官員,好歹也能和陛下說說,陛下仁慈,想來會為了我等做主。”

 “哎!咱們家若是有親戚是官員,五叔也用不著去淳於氏吸毒氣。”

 幾個大漢唏噓著,其中一人突然說道:“工部的作坊也有不少呢!”

 “那些官員哪裡會管這個!”

 “哎!”

 幾個大漢走了。

 謝俞站在那裡,突然拍手,“哎!這不是有了嗎?”

 ……

 張林星進了青樓就沒出來。

 “老賊,你說的半個時辰!”王老二有些不耐煩了。

 “一般都是這個時辰啊!”老賊蹲在青樓斜對面,看著那些大腿,抹了一下嘴角,“你想想,進去寒暄,扯淡幾句,隨後脫衣裳,接著穿衣裳,扯淡幾句,歇息一陣子再出來,半個時辰,妥妥的。”

 “脫衣裳又穿衣裳,他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老賊說道:“這不就是脫衣裳,折騰一下,接著穿衣裳嗎?”

 “老賊。”

 “說!”

 “你這說的,怎地和憐花記裡的一樣啊!”

 “胡說!老夫閱人無數……”

 “你就只會看大腿。”

 “大腿,它美啊!”

 “出來了。”

 張林星出來了,看著腳下有些發軟。

 老鴇把他送出來,揮手,“郎君常來啊!”

 張林星笑道:“我下次來,你可願伺候?”

 老鴇笑道:“郎君願意,奴就勉力試試。”

 “罷了!”

 張林星搖搖晃晃的走了,老鴇鄙夷的道:“完事就完事,還在屋裡嘀咕個不停,白白耽誤了蓮香做生意。”

 老賊和王老二正好從老鴇的身後走過。

 “老賊,他為何在屋裡嘀咕不停?”

 “怕出來丟人。”

 “什麽意思?”

 “就是脫衣裳,接著穿衣裳。”

 “我聽不懂。”

 “等你娶妻就懂了。”

 張林星緩緩往外走,一邊回味著方才女妓的滋味,一邊想著給越王的消息該如何寫。

 突然,他想到了楊玄。

 “那條衛王養的狗,膽子真大,竟敢和國丈他們針鋒相對,以後多半不得好死。”

 在張林星的眼中,楊玄敢於和國丈等人作對,唯一的緣由便是衛王。

 自然而然的,他把楊玄當做是衛王養的一條狗。

 這事兒他並未給越王說過,若是說了,興許越王會告訴他,楊玄不是衛王的狗,相反,衛王是托庇在他的麾下。

 否則,此刻的衛王在陳州就如同孤魂野鬼,沒地兒收留。

 有人說衛王還能去桃縣。

 桃縣是北疆節度使駐地,黃春輝那頭病虎就在那裡,衛王去了那裡,面對病虎,也只能苦笑。

 哎!

 張林星歎息一聲,愜意的道:“大王乃是嫡子,太子廢了,舍他其誰?”

 他覺得自己就是從龍的老臣子,以後越王上位,少不得一個要職。

 “是去戶部,還是吏部?”

 “不行,去鏡台也行啊!”

 張林星愜意的想著這些,路過一個巷子口時,有人招手,“哎!”

 張林星下意識的朝右邊側身。

 一隻手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拉了進去。

 張林星看到一個賊兮兮的男子,以及一個憨傻的男子。

 賊兮兮的男子拉住他的衣領,憨傻的男子揮拳。

 遇到惡少了!

 這是張林星最後的念頭。

 隨即一拳。

 呯!

 “用刀子!”

 “打暈了才好動刀子!”

 “那為何不直接動?”

 “直接捅刀子他會掙扎。”

 “老夫能壓住他!”

 “血腥味會熏的滿身都是,回去還得衣裳!”

 “你有理!”

 過了不知多久,一個小販挎著竹籃進來,見到張林星靠坐在圍牆邊,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脖頸那裡一個大口子,身下鮮血一大攤。

 “殺人啦!”

 ……

 “陛下,禦史謝俞建言,天下冶煉工坊……”

 謝俞的建言被一致通過,速度極快的施行。

 王氏的冶煉作坊來了小吏。

 “咦!王氏的竟然蒙面了?”

 王氏的冶煉工匠都帶著‘口罩’

 淳於氏的工坊卻沒那麽好運,被發現時,一群工匠訴苦,都是肺腑的問題。

 工部的工坊也查出來了。

 這事兒,就這麽被引爆了。

 幾個垂死的病人往皇城前那麽一躺。

 “賠錢吧!”

 皇帝說道。

 於是從淳於氏到工部,都開始清理那些病人。

 而王氏卻得到了讚美。

 “有良心!”

 張五娘在收拾東西。

 楊玄遣人來說,準備後日回去。

 “沒什麽東西呢!”她的父親喘息著說道。

 “阿耶,破家值萬貫!”

 張五娘撿拾著那些壇壇罐罐。

 “菜刀要帶走,菜刀也是,碗筷……哎!這個裝水的大壇子不帶走可惜了呀!”

 叩叩叩!

 張五娘聽到敲門聲,就跑去開門。

 門開,來者是兩個板著臉的小吏。

 張五娘趕緊把菜刀收在身後,緊張的道:“見過官爺。”

 一個小吏看看破敗的宅子,捂著鼻子道:“你阿耶可是張大?”

 “是呢!官爺!”

 “看看!”

 兩個小吏進去,一路蹙眉。

 見到張大時,他努力想坐起來。

 “別!”一個小吏壓壓手,板著臉,“你原先在何處做工?”

 張大惶然道:“在王氏,小人錯了,小人的病就是自己犯的,和王氏無關。

 小人不該去討錢,小人不敢了,求官爺饒了小人的女兒,小人願意做牛做馬……”

 小吏乾咳一聲,“朝中知曉了此事,王氏也願意補償些錢財,此事,就此了了。”

 連續說了一番話後,張大有些喘不過氣,聽到這話後,他不禁愣住了。

 正在給他拍背的張五娘也愣住了。

 “這……”

 張大想看看老天爺,可被屋頂擋住了,只能看到從漏雨的縫隙中投射進來的幾縷光。

 很微弱。

 往日看著頭痛。

 可此刻,張大卻覺得這幾縷光是如此的令人振奮。

 這是光明!

 他恨不能讚美老天爺的英明。

 “咳咳!這一千八百錢就是王氏的補償,收好,畫個押!”

 張大歡喜的不行,看到文書後,毫不猶豫的畫押。

 兩個小吏隨即走了。

 走在小巷中,一個小吏突然問道:“不是說好的扣下五百錢嗎?怎地隻扣了兩百錢?”

 “看著有些慘,不忍心。”

 “你往日鐵石心腸,今日怎地心軟了?”

 “看著他們父女就像是螻蟻,本想照例克扣,可看到那少女的笑臉後,我不知怎地,竟然就改口了。”

 “難道你看上了她?”

 “不是。”

 “那是為何?”

 “那少女笑的乾淨,就像是……。”小吏抬頭看著藍天,“太乾淨了,我竟然有些自慚形穢。”

 ……

 張五娘歡喜的數著銅錢,“阿耶,回頭就能給你治病了。”

 “治什麽病!”張大靠在床頭,“楊使君請了最好的醫者,藥方也有。都說了,這病難得好,就不浪費了。

 這錢收著,到了北疆,若是為父還沒死,就給你相看個夫君,這錢啊!就是你的陪嫁!”

 張五娘回頭,“阿耶不許說什麽死。”

 張大笑道:“好,不說,為父還得看著你成親生子呢!”

 張五娘好奇的道:“阿耶,怎地是一千八百錢?不是說,貴人給錢都喜歡給個整數嗎?”

 “是兩千錢。”張大咳嗽了一下,“為父不識字,不過,在王氏做工幾年,經常看到單子,那上面寫了數目。

 兩千,這兩個字為父還是認識的!”

 “那還少兩百呢!”

 “傻女兒,那兩個官爺辛苦跑一趟,得給辛苦錢。兩百錢,很厚道了。”

 “可,那是我們的錢啊!是阿耶的賣命錢!”

 “咱們的命,不就是握在貴人的手中嗎?

 貴人想讓咱們生就生,想讓咱們死就死。

 就算是一錢不給,難道咱們還能去鬧?”

 “哦!”

 張五娘有些鬱鬱的。

 “阿耶!”

 “嗯!”

 “我覺著,這個世道,它不公!”

 ……

 第三日凌晨,張五娘攙扶著張大來到了約定的地方。

 “阿耶,你看,天好亮!”

 張大看了一眼東方,天色霧蒙蒙的,“哪來的亮光?”

 “我就覺著亮堂!”張五娘笑的很開心。

 “見過使君!”

 坊門內,坊卒行禮。

 楊玄策馬而來,身後是兩百余騎。

 “見過恩人!”

 張大父女跪下。

 “扶起來。”

 楊玄下馬,見張五娘背了個超大包袱,把腰都壓彎了,就說道:“把東西擱大車上,你們父女上車,跟著大車去北疆。”

 他想著妻子的身孕,恨不能馬上飛到陳州,自然不能和大車同行。

 “是。”

 父女上了大車,一路緩緩出了長安城。

 與此同時,王豆香也修煉完畢,正在院子裡散步。

 “二叔。”

 王瑜來了。

 神色有些不自然。

 “何事?”

 王豆香微笑問道。

 “昨日我出門喝酒,回來路上買果子醒酒,遇到個熟人,叫出了我的身份。”

 “常事。”王豆香笑道:“無需為此煩惱。”

 “是。”王瑜越發的不自在了,“那賣果子的小販,聽聞我是王氏子,竟然不敢收錢。”

 “多半是家人的親戚!”

 王氏龐大,仆傭和雇傭的人多不勝數。這些人的親戚加起來是一個龐大的數目。見到主家的小郎君, 不收錢常事。

 也算是討好。

 “不是,那人說,他的親戚就在淳於氏的工坊裡做工。淳於氏不把工匠的性命當回事,王氏卻主動給工匠發了口罩,有良心。

 他說,就衝著這份良心,不收錢。”

 王豆香愕然。

 王瑜低下頭,“二叔,我錯了。”

 王豆香苦笑,“老夫也錯了。他說道不同,老夫一直在想是何物。原來如此。”

 道不同!

 不相為謀!

 王瑜搖頭,“我如今才明白,他竟然看不起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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