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另一場決鬥的勝利者宣布後,老人匆匆地又趕回喧擾的群眾中。在上百隻鬥雞粗聲刺耳的啼叫中夾著人們重新下注的囂叫聲,然後又贏得了一次較量。
“想不到這麽大年紀的老人還如此癡迷鬥雞!”
“這有什麽!”金仁問剛剛贏了一注,興致正高:“你別看天子和太子這麽喜歡馬球,但其實長安城中最時興的還是鬥雞,街頭巷尾,隨便兩隻鬥雞擺開,男女老幼都圍攏上來,多的幾貫,少的幾文,賭的不亦樂乎。”
正說話間,又一次鬥雞開始了,與前幾次很快就結束戰鬥不同的是,這一次較量持續了很長時間,兩隻雞都戰到顛簸欲倒、扯裂流血、雞詠呆張、舌頭垂出、翅膀拖在地面上、全身發抖、直到最後都崩潰不起,然後就在裁判數數時,一方的雞用盡最後一絲余力而掙扎地爬起來,給對手來一個最後致命的一踩。
觀眾中爆發出一片歡呼和歎息聲,無論是勝者還是敗者,臉上都是滿意的表情,為鬥雞的勇氣和格鬥的激烈而讚歎。(附帶說一句,鬥雞漢唐時期的盛行並非偶然,在古代的中國人眼裡,公雞是一種特殊的禽鳥,兼有五種德行:文、武、勇、仁、信:因頭戴冠者,所以稱為“文”;足傅距者,稱為“武”;敵在前而敢鬥,稱為“勇”;見食相呼者,稱為“仁”;守夜不失時者,稱為“信”。而且雞不但好鬥,而且還“臨陣不亂,臨敵果敢”,正好符合“士”的標準)
“諸位,諸位!”那個褐衣漢子重新走到鬥雞場中央:“現在暫停時間,大夥兒可以去找個地方方便方便,休息片刻。然後就是今天的重頭戲!”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用更高亢的嗓門大聲喊道:“劉為禮劉郎君今天將拿出六隻鬥雞來,接受任何人的挑戰,賭金多少由挑戰方確定,若是劉郎君的雞輸了,願意加倍償還!”
“加倍償還?這是什麽意思?”王文佐有些疑惑的問道。
“就是說你出一百貫,如果你輸了,只需要給一百貫,如果那劉為禮輸了,就賠給你兩百貫!”
“哦,這劉為禮是什麽人,口氣倒是不小呀!”
“聽說祖上便是關中大豪,隋末時就跟隨平陽公主起兵,到了他這一代也算是長安一霸了!”
“天子腳下居然還有這等人物?”王文佐笑了起來:“京兆尹居然沒把他連根拔起?”
“呵呵,人家上頭也是有人的!”金仁問笑道:“你別看這廝沒什麽官爵,但手下有幾千惡少年,可以做許多上頭想做而不方便做的事情!”
“難怪!不過即便如此,我估計他也就是表面風光,實際也是如履薄冰!”
“哦,三郎為何這麽說?”
“長安乃是大唐國都,四方財貨薈萃,時間久了,城中會有不少身無恆產的市井遊民,這誰也沒辦法。但有這些市井遊民是一回事,有能夠振臂一呼,便有數千人雲集的酋首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劉為禮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一定不是個笨人,我能想到,他自然也能想到。”
“這倒是,不過這也是他的事情,用不著我們來替他操心!”金仁問笑道。這時場中進來兩個赤膊紋身少年,各持短刀藤牌,向四方拱了拱手,然後便對打起來。王文佐一開始還以為是那種《水滸》裡那種賣把式的江湖藝人,可看了幾眼才發現這裡兩個少年身手敏捷,殺得甚是激烈,竟然不下於方才的鬥雞,不一會兒,便有一人肩膀被劃了一刀,血光四濺,那人也不進逼,向四方拱了拱手,將同伴扶了下去。
“這也是劉為禮的手下?怎得見了血?”
“不錯,
也是他的手下,見血又有什麽奇怪的,像這種存亡死生,不愛其軀的惡少年,長安城裡可多了去了!”“可惜,著實可惜了!”
“可惜什麽?”金仁問問道:“三郎你是說這兩個少年可惜了?”
“是呀,你看他們這藤牌短刀使的頗為熟練,又不懼生死,與其在長安城裡當無業遊民,還不如跟我去邊塞建功立業,博個封妻蔭子豈不更好!”
“呵呵呵,三郎你想的太簡單了!”金仁問笑了起來:“這些惡少年的確悍勇鬥狠,不怕死,可人家怕苦呀!至少不想主動找苦吃。這長安城裡過得是什麽日子,有飯吃,有酒喝,有鬥雞、馬球,看不盡的熱鬧,就是當乞丐也餓不死。和你去邊塞,路上疫病就要先死掉一成、還有路途辛苦,水土不服,常年戍守,燒柴飲水都要自己弄來,每日裡只有幾把摻雜著沙子的陳米果腹,三十出頭就沒幾顆好牙,這日子豈是能和長安城比的?府兵好歹還有家中田產可以減免賦稅勞役,這些惡少年圖啥,他們家中又沒有田產,再說大唐的將軍校尉裡又有幾個你這般有本事又好心的?欺壓士卒,克扣賞賜的還少嗎?”
聽了金仁問這番話,王文佐不禁啞然。他自己視長安為畏途,卻忘了對於當時的東亞人來說,長安就是今天中國的北上深,不,當時長安與東亞其他地方的差距遠比今天中國一線城市和農村的差距要大得多。長安不但是大唐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還是絲綢之路的起點,是對外貿易的最大節點和經濟中心,大概類似於今天中國的北京+上海。在這樣一個繁榮的大都市裡,哪怕是個出賣勞動力的無產者,生活質量也可能超過偏遠農村的某個土地主,畢竟你在鄉下哪怕糧倉裡堆滿了糧食,也沒法看鬥雞,逛東西兩市。而通過運河運來的四方貢物和漕糧也大體上確保了京師的物價不至於讓勞動者挨餓受凍,甚至還能養活一大群流氓無產者,所以長安城中這些惡少年也許不怕死,但更不會主動去他們主動去邊疆拚命。
“不過三郎你倒是和政事堂的幾位相公不謀而合!”
“你是說要朝廷要發惡少年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