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佐被琦玉說的面紅耳赤,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平生以來從未有過這等窘迫,最後隻得道:“好,好,好,都依你便是!”
“依我什麽?”琦玉含淚問道。
“孩子落地之前我留在這裡,不回百濟!”王文佐苦笑道:“我待會就上書朝廷,稟明這邊的情況,乞請十月後再回百濟!”
“這不就好了!”琦玉笑了起來,她伸出食指用力在王文佐額頭上戳了一下:“三郎你這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明明好生說就是不聽,非要哭哭啼啼才肯罷休,你看,我的妝都讓淚打花了,都是你的過錯!”
“好,好,好,都是我的過錯,都是我的過錯!”王文佐苦笑道。
“錯要不要罰?”
“要罰,要罰!便罰我替你補妝如何?”王文佐歎道。
“好!”琦玉眼睛一亮,一拍手掌對女官道:“快,你去把我的銅鏡、脂粉取來,三郎要替我補妝!”
“是,陛下!”
看著面前擺放整齊的銅鏡、各色胭脂水粉以及翹首以盼的琦玉,王文佐露出一絲苦笑,他走到琦玉身旁坐下,低聲道:“你是生來的好顏色,塗抹胭脂水粉也不過汙了,不如洗淨了,素面朝天豈不更好?”
“素面朝天?這個詞用得好!”琦玉笑道,旋即皺了皺眉頭:“你剛剛答應我替我補妝,現在又說這些,是想偷懶嗎?”
“哪裡,哪裡!”王文佐見琦玉識破了自己的用心,隻得老老實實的拿起粉盒來替琦玉補妝,琦玉見王文佐就范,心中暗自得意,一邊指揮王文佐,一邊笑道:“三郎你莫要不情願,你這補妝的活計,也不知道多少人欲求而不可得呢!”
“是,是!”王文佐一邊用粉撲補粉,一邊笑道:“只是我這手笨,只怕補得讓您不滿意,汙了顏色!”
“我看還成!”琦玉一邊照著鏡子,一邊道:“你也忙碌了這麽久了,接下來幾個月你就好好陪陪我,四處看看風景,修養修養,豈不是比回百濟強多了?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整日裡太忙了!”
“那有什麽辦法?我就是個勞碌命!”王文佐將粉盒遞給一旁的女官,笑道:“不過我若是留在家鄉,只怕還是個整日裡趕牛的農夫,你又豈能遇上我,更不要說這肚裡的孩子了!”
“這倒也是!”琦玉歎了口氣:“若不是遇上你,爭奪王位之事我肯定會輸給葛城,只怕這時我已經死了!”
王文佐沒有說話,將女王擁入懷中,親吻著對方,女王默契的回吻,一旁的女官無聲的退出門外,帶上房門,隻留下兩人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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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你打算怎麽向朝廷上書?”琦玉頭髮蓬亂,枕著王文佐的右臂,饒有興致的問道。
“這個其實無所謂!”
“無所謂?什麽意思?”
“無論我寫些什麽,都會引來諫官的攻擊!”王文佐道。
“為何這麽說?”
“很簡單!”王文佐笑道:“你騎過馬,應該知道若要騎好馬,就少不了韁繩。天子就是騎手,我就是馬,而諫官就是韁繩,馬如果跑的太快了,騎手就會扯緊韁繩,免得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
“這麽說你跑的太快了?”琦玉笑了起來。
“當然!我出長安之前,天子給了我兩個任務:找回舍利子,解決扶余豐璋和百濟流亡者的事情。現在我連中大兄皇子都逼死了,這跑的還不快?”
“你少說了一件,還有我和肚裡的孩子!”琦玉促狹的笑了起來:“如果唐人天子知道這個,
估計已經被嚇呆了!”“呵呵!”王文佐笑了笑,不置可否。琦玉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轉換了話題:“三郎你有什麽打算?”
“很簡單,向皇后行賄!”
“向皇后行賄?什麽意思?”
“就是送皇后一大筆脂粉錢,收買她替我說話!只要她肯出面,那些諫官就奈何不了我!”
“這樣也行?”琦玉驚訝的笑了起來:“大唐皇后這等貴人?也能用錢財收買?”
“天下收買不了的人真的不多!如果你收買不成,那不過是因為價錢還不夠!”王文佐神色變得冷峻起來:“其實不要說人,甚至一個國家都可以買下來!”
“那要多少錢財?”琦玉興致勃勃的問道:“兩馱金沙夠不夠?若是不夠我還可以翻倍!”
“罷了!”王文佐聞言笑了起來:“這還用不著你出錢,若是我的辦法奏效的話,甚至一兩金沙也不用出!”
“你又有什麽鬼主意了!”琦玉笑了起來:“說給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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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
“弘度,我需要你替我回一趟長安!”王文佐坐上長凳的時候,崔弘度正在吃著早餐的烤飯團和醃魚腸:“我知道這時候讓你離開有些為難,不過這件事除了你就沒有別人了!”
“那就我去吧!”崔弘度擦了擦嘴:“是向聖上為劉公求情的事情嗎?你放心,我們崔家在長安還是有些人的!到時候我都跑跑看,肯定有用!”
“這件事情不是最主要的!”王文佐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你去長安首先去見兩個人,仁壽兄和柳內府!”
“嗯嗯!”崔弘度點了點頭,他稍一遲疑:“見金大將軍我知道,幹嘛要見柳內府?”
“舍利子的事情最好要通過他!”王文佐道:“需要他安排你面見皇后!”
“我?面見皇后?”崔弘度嚇了一跳。當時武後雖然還沒有後來的威勢,但以先帝侍人起家,先後乾掉了出身太原王氏的王后,長孫無忌等托孤大臣,成為至尊身旁第一人,聲名之盛,權勢之大,都遠非尋常皇后能比擬。加上早有傳言天子身體不好,太子還未成年,一旦天子駕崩,那執掌大權的會不會是這位皇后陛下呢?
“沒錯,這件事情實在乾系太大,一旦中途生出枝節,就是我無法承擔的。所以必須由你親自面見皇后,呈上我的書信,然後一一回答皇后詢問的問題,像這樣的事情,我只能相信你!”
“我明白了!”崔弘度咽了一口唾沫,隻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自在:“三,三郎,你覺得我行嗎?”
“當然行,你可是清河崔氏的千裡駒啊!”王文佐笑道:“再說若是不用你,那用誰?我無法分身,難道讓賀拔雍、元驁烈他們幾個?我總不能派伊吉連博德和藤原不比這兩個倭人去吧?”
“這倒是!”崔弘度這才覺得自己底氣足了點:“那皇后會問我些什麽?我應該怎麽回答?”
“除了琦玉有了我的孩子之外,所有的事情你都實話實說!”王文佐道:“信裡我會告訴皇后陛下,倭人感念陛下大德,打算在倭國修建廟宇,供養佛身舍利子,以感謝二位陛下厚德。若是她願意將舍利子賜給四天王寺,必能讓她的名聲傳遍海外!”
“什麽?您讓皇后陛下把舍利子給倭人?那怎麽可能?”崔弘度笑道:“你忘了為了這玩意,皇后可是耗費了多少心力,殺了多少人?她若是答應了,那些心力豈不是白費了?”
“你錯了!”王文佐笑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皇后陛下肯定會答應,不但會答應,說不定還會賜一下一筆錢來修建這寺院!”
“這,這怎麽可能?”
“我問你,皇后要舍利子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供養,祈求福報呀!”
“是嗎?”王文佐笑道:“你忘記了這舍利子原本可是在百濟的定林寺裡,為了奪取這舍利子,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可以說這舍利子沾滿了人血和怨恨,你覺得供養這玩意能換來福報?”
“這——”崔弘度被王文佐問住了,他猶豫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要不是為了福報又為了什麽?那玩意我見過一次,就是普普通通一粒小珠子,比尋常珍珠都不如。”
“為了聲望,為了願力!”
“聲望?願力?”
“對,我們的皇后陛下雖然是女兒身,但卻是生了一顆男兒心!”王文佐壓低了聲音:“她可不甘心隻呆在陛下的影子裡!”
“不甘心隻呆在陛下的影子裡?那還能怎麽樣?”崔弘度笑道:“難道還走出來不成?那還不給曬死了?”說到這裡,他禁不住大笑起來。王文佐卻沒有笑,只是冷靜的看著他:“如果曬不死呢?”
“曬不死?那怎麽可能?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再說不管武皇后再怎麽厲害,她也是個女人!”
“女人又如何?前朝文獻皇后也是女人,照樣主掌朝政、廢黜宰相,更易太子,你又怎麽知道當今皇后做不到呢?”
崔弘度笑道:“前朝文獻皇后?這不太可能吧?當今武皇后是何等出身,豈能與她相比?”
也難怪崔弘度這麽說,王文佐口中的前朝文獻皇后便是隋文帝之妻獨孤伽羅,此人之父便是西魏八柱國之一的獨孤信,乃是關隴集團的核心人物。獨孤伽羅的兩個姐姐分別為北周明帝宇文毓皇后、唐高祖李淵之母,一門分別為北周、隋、唐三代皇后。她自己又和楊堅情感甚篤,所生五子皆為獨孤伽羅一人所出。楊堅登基之後,對獨孤伽羅極為敬重,時常一同商議國家大事,當時的重臣高潁更曾經是獨孤信的家臣,所以當時宮中有二聖之說,相比起來武氏出身就比獨孤伽羅低微多了。
“出身自然要緊,但如今形勢卻與那時不同!”王文佐笑道:“皇后陛下想要的本是聲望,她得了舍利子也就是在洛陽長安建廟供奉,這固然風光,但若能在倭國建廟供奉,以佛法鎮撫藩國,永為大唐藩屬,這豈不是更加風光?”
“這麽說來也是!”聽到這裡,崔弘度點了點頭:“不過倭國距離長安那麽遠,誰又知道這裡的事情?總不能讓武皇后親自來一趟這裡吧?”
“這還不簡單!”王文佐笑道:“我在信裡都寫好了:皇后若是有意,便可讓倭國派遣一使者前來,祈求賜下舍利子為鎮國之物,皇后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賜下舍利子。倭國感念皇后陛下大恩,在本國修建寺廟供奉,並依山修建二十丈之佛像,以為皇后之面容,以為山巒不滅,敬慕之心永存!”
“這也行?”聽了王文佐這一番話,崔弘度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皇后之禦容豈可外露?”
“只要不公布出來,哪個知道?倭人又沒見過武皇后的模樣!”王文佐笑道:“再說這樣一來, 那皇后便為菩薩轉世,受倭人世世代代跪拜?她又如何不願意?”
“這倒也是!”崔弘度點了點頭:“我原本以為不太可能,但聽你這麽一說,倒也可行!那我就跑一趟長安吧!”
“那就好,還有一些其他事情,你也都一起辦了,莫要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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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府衙。
初升的陽光穿過窄窗,判官伸著懶腰,仆人一邊替他披上官袍,一邊道:“郎君,小人剛剛在外頭聽到打水的老軍說一件稀奇事,您要聽不?”
“嘮叨!”判官不耐煩的抬起胳膊,好讓仆人替他束上腰帶:“快說!”
“是,郎君!”仆人一邊從旁邊拿來官靴,替主人船上,一邊笑道:“是這麽回事,前天中午,有條船撞到了附郭縣海邊的礁石,各色雜貨漂的到處都是,當地的百姓就各自乘船打撈。可別說,那些雜物裡可有不少好東西,不少人就此發了財,這消息傳播開後來的人就更多了,連附近縣的漁民也不打魚了,架著船過來碰運氣……”
“嘮叨,撿要緊的說!”判官道。
“是,是,小人這就撿要緊的說!”那仆人已經判官穿好了靴子,開始替判官梳頭整理:“後來的人呢?就沒有這麽好運氣了,沒打撈到什麽值錢的東西,不過呢?有人撈到了一個人,倒是個要緊人物!”
“什麽人?”判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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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