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參軍,這祆廟不但供奉著明尊,而且還寄存了長安諸多胡商的錢財和貴重貨物,而我家主人便是祆廟的主事之一。若是失陷了,我家主人便是傾家蕩產,也賠償不起呀!”
“哦?你家主人傾家蕩產也賠償不起?”王文佐聞言笑道:“你這未免危言聳聽了吧?你家主人生意有多大我可是知道一二的!不說別的,光是百濟、新羅的貿易,一年下來怎麽由於二三十萬貫的進項吧?”
“哎,王參軍!”那漢子道:“廟中寄存的貴重貨物信箋暫且不算,光是金銀便能堆滿三開間的房子,您說我家主人如何賠得起?”
“有這麽多?”王文佐聽得不由得目露精光,所謂開間是古代房屋大小單位,一般一開間3.6米左右寬,三開間就是10米左右,這是普通平民房屋最大的了。能裝滿這麽大一個屋子的貴金屬,哪怕都是白銀也是一筆天文數字的財產了,這些胡商還真是富呀!
“小人若是有半句謊話,明尊降罪!”那漢子已經看出王文佐的貪念了,為了打動對方來救人,他趕忙道:“主人在小人離開前曾經說過,只要能把賊人趕走,救祆廟於水火,他願意拿出一半的金銀作為酬勞!”
“是嗎?可這金銀又不是你主人一人的,乃是祆廟的公產吧?他能做得了主?”王文佐笑道:“這該不會是騙我等出力,然後就翻臉不認帳吧!”
“這個——”那漢子沒想到王文佐這個時候還這麽冷靜,發現了自己話中的破綻,趕忙道:“主人在祆廟中威望甚高,再說廟中的幾個主事現在都被困在裡面了,賊人殺進來便玉石俱焚,再多的財物沒了命也沒用呀!”
王文佐笑了笑,他心裡清楚這人方才的許諾多半是哄騙他出兵的鬼話,畢竟他上次來西市時就看過這祆廟了,通體用磚塊大石建成,極為堅固,儼然就是個大金庫。暴民們又沒有攻城器械,哪怕裡面只有些商賈,一時半會也攻不下來,而這裡又是長安城,多則半天,少則兩三個時辰,就會有軍隊來彈壓暴動,那時胡商們最多拿出幾千貫錢勞軍就是了,何須出那麽大的血。畢竟曹野那他們在祆廟裡並不知道天子由於某種無法公諸於眾的原因,一時半會並不會下詔出動軍隊,現在能救他們的還真的只有王文佐。
那漢子此時松了口氣,已經看清了王文佐身旁這百余人的服色甲仗雜亂,認不出是哪路禁軍,便小心試探道:“王參軍,您現在官居何位?帶領的是哪路兵馬?”
“自然還是在熊津都督府,我這是回長安述職而已!”王文佐笑道:“這些人是我的護衛隨員,並非哪路兵馬!”
“護衛隨員?”那漢子額頭上汗珠立刻冒了出來:“這麽說您就只有這些人?沒有後繼了?”
“後繼?當然沒有!”王文佐笑道:“你不知道嗎?天子已經下詔各軍嚴守自家營壘,不得妄動!哪來的後繼?”
“沒有後繼?那隻憑這百余人,只怕——”說到這裡,那漢子已經面色若死,說不出話來。
“來人,給這位騰一匹馬來!”王文佐笑道:“常之,你敢不敢隨我一同去殺殺賊人的威風?”
“末將願為司馬前驅!”黑齒常之沉聲道。
“那好!”王文佐笑道:“那就依仗常之了!”
西市的大門前的街道上空曠無人,那棵著名的大柳樹已經被烈火燒掉了半邊——另外半邊上懸掛著一具屍體,從屍體上的衣服看應該是宣讀告示的書吏,這個倒霉蛋的屍體被無數人連戳帶刺,從頭到腳變成了紅棕色。在他的腳下,
兩名守衛躺在陰溝裡,頭盔連同裡面的腦袋都被砸扁,成了一團紅泥。“我在百濟廝殺了三年,這種歡迎儀式還是第一次看到!”王文佐有些悻悻然的吐了口唾沫,他讓伍小乙把那個書吏的屍體從樹上放下來,放在高台上,等待會再來收斂。
“你們來晚了,這裡是我們的地盤,滾出去!”
“對,滾出去,要搶去東市去,這裡已經是我們的地盤了!”
王文佐皺起了眉頭,人群從西市兩旁的一家家店鋪裡走了出來,他們身上的錦緞與臉上的殺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手中沾滿血跡的棍棒刀斧證明了他們的身份。
“天子有詔,所有人都必須回到自己的坊裡, 如果申時之後還留在街上的,一律視為盜賊,格殺勿論!爾等明白了嗎?”王文佐的聲音沒有抑揚頓挫,若是百濟的老兵聽到他這個聲音,會嚇得瑟瑟發抖,因為這意味著他已經動了殺意。
哈哈哈哈哈!
王文佐的話引來了一陣哄笑聲,為首的一名暴徒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對於咱們長安人來說,天子就是這個!”然後他一腳踏在唾沫上,用力轉了轉。
啊!
幾乎是下一秒,一支箭矢便射穿了那漢子的咽喉,王文佐驚訝的回過頭,他還沒來得及下進攻的命令,射箭的是一個倭人——從他面部的刺青看應該是個蝦夷人。
“上呀!”黑齒常之用槍柄拍了一下馬屁股,向前衝去,人群在他的面前散開。王文佐緊隨其後,衝進人群中,策馬飛奔之際,一塊凹凸的石頭擦著頭皮飛過,接著一顆腐爛的蘿卜砸到王文佐的頭盔上,四散飛濺。在他的右側,幾個暴徒衝了上來,揮舞著棍棒,試圖將王文佐從馬背上打下來。但他們很快就被後繼的騎士砍倒。一個跌跌撞撞的家夥衝到王文佐馬前,他用力踢了一下馬腹,戰馬將其撞倒,只聽得馬蹄下一聲慘叫,王文佐懶得關心撞倒了誰,隻管揮刀劈砍,兩名親兵始終伴隨左右,仿佛兩個影子。
突然間,瘋狂的一切都被拋到身後,王文佐調轉馬頭,準備再一次衝擊,但他發現已經沒有必要了,殘余的暴徒們正在四散逃走,而七八個倭人則策馬張弓,將其一個個射倒,然後下馬割下首級,系在馬脖下,仿佛一串可怕的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