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這件事情就定下來了!”李治點了點頭:“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免得來年又要去洛陽就糧,不過這種事情最好不要出自上意,阿武,你手頭可有得力的幹才,最好現在官職不要太高,有個六七品就夠了!”
武氏與李治夫妻多年,立刻就領會了丈夫的意思:不管怎麽說,從都城發配這麽多人去邊關都是得罪人的事情,有損天子的名聲和盛德,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找個得力的人來背鍋,之所以官職不要太高是因為官當大了就會患得患失,不敢得罪人,不像小官為了升官啥事都敢乾,將來用完了再扔掉影響也比較小。
“六七品的官兒,妾身倒是一時間想不起來,要不明日讓李義府推薦一人便是!”
“也好!”李治已經有些疲倦了,他按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阿武,這次的事情完結之後,就盡快讓那個王文佐去百濟吧!”
“盡快去百濟?”武氏聞言一愣:“這是為何?”
“阿武你還記得薛萬徹嗎?寡人不想他繼續在長安這個大泥潭裡打滾,不然早晚會被牽扯進去的,到時候縱然有些可惜,也只能殺了!”李治歎了口氣:“弘兒年紀也不小了,總得給他留把好用的刀吧!”
“陛下說的是!”武氏點了點頭:“若是如薛萬徹那般,那著實是可惜了!”
“是呀!寡人現在回想起來也著實有些後悔,若是萬徹還活著,寡人又何必把一個蘇定方從西到東,又從東到西,來回萬裡的折騰?軍中能執掌方面的人才著實是太少了!”李治歎了口氣:“好不容易有個可用之人,還是多讓他在邊境多歷練歷練吧!”
李治口中的薛萬徹是太宗時代名將,也是太宗皇帝的女婿,因為被牽連進了房遺愛謀反案之中,被當時負責審理此案的長孫無忌輪了死罪。當時李治當然覺得舅舅替自己把宗室勳貴中的潛在威脅盡數鏟除,殺得好殺得妙,殺得呱呱叫。但過了這些年李治回頭一看,就知道薛萬徹當初肯定是被長孫無忌冤殺,而且隨著大唐的疆域不斷擴張,可用的武臣卻越來越少,時勢不同,心態不同,自然看法也大大不同了。
李治感歎了幾聲,便回到錦榻上躺下了,沉沉睡去。武氏在確認李治完全睡熟了之後,小心的出了屋子,喚來一名閹人,低聲道:“你立刻去李相公那兒,讓他挑一個得力的人,處置長安之亂的案子,記住了,一定要借這個機會把李素節這個蕭賤人留下的孽種處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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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
“你聽,外面已經安靜下來了!”黑齒常之放下手中的酒杯,低聲道。
“是呀!”王文佐側耳聽了聽:“看來懸首示眾還是挺有效果的!”
“也有可能是搶夠了,就跑回家裡去了!”黑齒常之笑道。
“這樣也好,畢竟我們不是武侯,緝拿盜賊的事情不歸我們管,只要街面上沒人就足夠了!”王文佐夾起一塊兔肉,塞進嘴巴裡,咀嚼了兩口,笑道:“不錯,這兔肉的味道著實不錯,廚娘,廚娘!”
“小人在!”跪在堂下的安五娘趕忙應道,她膝行了兩步:“郎君有何吩咐!”
“這兔肉做的一點土味沒有,你手藝著實不錯!”王文佐指了指桌子上的兔肉:“說說看,你是怎麽做的?”
聽到王文佐說自己手藝不錯,安五娘不禁松了口氣,趕忙笑道:“小人這兔肉是家傳的手藝,要想兔肉沒有雜味,須得先用清水清洗乾淨,然後放入滾水中與薑蒜涮一涮,將飄在水面上的沫子去了,
再撈出兔肉處置,自然就沒有雜味了!”“你倒是花了心思的,賞你的!”王文佐從腰包中摸出幾枚銀幣丟給安五娘:“不過少有人花心思整治兔肉上!”
“謝郎君賞賜!”安五娘接過銀幣大喜,趕忙磕了兩個頭,將銀幣揣入懷中,笑道:“郎君有所不知,這兔肉乃是賤肉,有錢人吃各色野味、羊肉、牛肉、中等人家的便吃豬肉、雞肉,驢肉、狗肉;來小人店裡的都是些苦出身,只能吃得起兔肉和各色下水,小人祖上是胡人,對於吃也沒有那麽多講究的,有不少法子能把這些賤肉整治的能入口,像小人店裡賣的最好的就是兔肉和雜燴丸子,就是用下水和兔肉做的!”
“嗯,那想必你一定賺了不少錢吧?”王文佐饒有興致的問道。
“都是些辛苦錢!”安五娘趕忙道:“再說就算有幾個錢,這次估計也被搶的乾乾淨淨了!”說到這裡,她不禁抽泣起來。
“好了,好了!”王文佐此時心情不錯:“你不必哭了,今日正好我發了一筆橫財,索性做點好事。我問你,要重開你那家店要多少本錢?”
“五十貫就差不多了!”
“五十貫?好,待會你收拾停當了,就拿五十貫走,重開店鋪便是了!”王文佐笑道
“多謝郎君,多謝郎君!”安五娘聞言大喜,趕忙連連叩首。王文佐擺了擺手:“你若要謝我,就下去多整治幾個爽口的菜肴上來便是,下去吧,下去吧!”
安五娘喜滋滋的退了下去,黑齒常之笑道:“郎君如此善心,他日定有福報!”
“今天這西市人踩馬踏,火燒刀砍的,也不知道多少人都喪了性命。可這女子無拳無勇,卻躲在牆洞後面一根毫毛都沒傷著,也算是個有福之人。我今日殺了這麽多人,發了這麽大一筆財,拿五十貫給她權當是積點福報了。”
“這倒是!”黑齒常之點了點頭:“不過屬下有一個問題還想請教!”
“常之請說!”
“既然那些胡商已經應允拿出半庫金銀作為酬報,郎君為何不盡數取了去?隻拿了兩擔便作罷?天下商賈都是愛財如命,他們眼下應允不過是形勢所迫,待到時事一變,肯定會再生事端的!”
“常之說的不錯!”王文佐笑道:“那你說我若是現在拿了半庫走,那些胡商就不會再生事端了?”
“這個——”黑齒常之聞言一愣:“就算會再生事端,可金銀在咱們手裡,他們又能奈何我們?”
“他們也許奈何不了我們,但那可是半庫金銀呀!”王文佐的口氣凝重了不少:“就算是黃金五千斤,白銀五千斤吧!你覺得這麽大一筆財富,你覺得會不會有幾位能奈何的了我們的人會動心呢?”
聽了王文佐這番話,黑齒常之已經明白了過來,也許胡商們奈何不了他們,但長安城裡能奈何得了他們的人可太多了。古人有雲:“今一兔走,百人逐之,非一兔足為百人分也,由分未定也。分未定,堯且屈力,而況眾人乎!積兔在市,行者不顧。非不欲兔也,分已定矣。分已定,人雖鄙不爭。故治天下及國在乎定分而已矣。”
金銀在胡商的金庫時再多也不會惹來眾人追逐,因為這些金銀是有主之物,而王文佐如果采用某種手段把金銀弄到手,那肯定會引來無數人的覬覦和爭奪,因為在眾人看來這些金銀是無主之物,王文佐既然可以用手段弄到手,他們自然也就可以再從王文佐手中奪過去。就算王文佐有再大的本事,他也擋不住那麽多雙覬覦的手和眼睛。與其貪得無厭的奪取半庫金銀,不如索性將其留在胡商的金庫,只要一張憑條。反正他現在要走的兩擔金銀分賞將士們之後,還剩下不少,將其納入囊中,既不會引來有實力者的覬覦和妒恨,又能得到胡商的感激,可謂是一舉兩得。
“還是郎君考慮的周到,屬下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呵呵,長安雖好卻非你我久留之地,此番事了,你還是隨我回百濟吧!”
“郎君所言,正是屬下的心裡話!”黑齒常之歎道:“我剛來長安的時候,隻覺得這裡簡直是天上人所居之地,可呆的時間越長,就越是覺得渾身上下的不自在,夢中也時常想起百濟的山山水水!”
“是呀!”王文佐歎了口氣:“我本以為回到長安之後,便放下心思,過幾天安生日子,可結果呢?”說到這裡,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將杯子往地上一擲,摔的粉碎。
這時安五娘又回來了,送上幾盤菜肴,擺在桌上,王文佐吃了幾口,果然不錯,陳讚了幾句。一旁的安五娘見王文佐心情愉快,便小心的問道:“郎君,小人有一樁事情,還想向郎君請教!”
“何事?”
“是這麽回事,小人的酒肆就在墳場旁,那欽犯劉為禮以前時常來店裡飲酒,這會不會牽連到小人呀!”
“若只是飲酒的話,應該不會牽連!”
“那如果,小人只是說如果的話,如果那廝來店裡除了飲酒之外還有做些別的事情,小人會不會收到牽連呢?”說到這裡,安五娘趕忙道:“當然,小人對那廝的事情是一點也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