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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鐵衣曲》第113章 分派
“呵呵呵!”小蠻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嘲諷的笑容:“王郎君你這麽聰明,怎麽會相信金春秋他們編出來的這些鬼話,這可是三個王族,幾百年下來好端端的,突然一下子男丁就死光了,只能連續立了兩個女兒家為王,最後連女人都沒有了,他金春秋只能勉為其難,登基為王。你覺得這可能嗎?”

“呵呵!”王文佐乾笑了兩聲,以化解被嘲諷的尷尬,他當然不會相信新羅人這些鬼話,可問題是新羅聖骨家族的存續與他又有什麽關系,這些又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又何須動腦子去分析這些話的真假?更不要說從現代人的三觀來看,三個家族搞內部聯姻,幾百年壟斷一個國家的權力,這種吃乾抹淨的做派,被滅亡明明是求仁得仁,只能說活該了。

“刺殺金惠成的事情應該不止你一個人吧?”王文佐問道:“還有別的人呢?”

“怎麽了?郎君你想要把我們一網打盡?”小蠻冷笑道。

“我和新羅人的關系還沒那麽好!”王文佐笑道:“我只是出於一番好意,不想你被別人利用當成送死的炮灰!”

“什麽意思?”

“很簡單,刺殺這種事情看起來簡單,但實際上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武器的準備,運輸、人員路線的安排,這些都不是一個人能做好的,你一個姑娘家,又長得這麽好看,不要說躲到那個二層小樓,沒有別人幫忙,進那個集鎮都會被人發現。所以你這次行刺,肯定不是自己一個人臨時動意,而是一個組織的策畫。而刺殺這種事情極為危險,十有八九是有去無回的,會被派去做這種事情的,肯定在組織中的地位不會太高,你說你是新羅聖骨,這就有些奇怪了,你如果真的是聖骨家族成員,那應該被小心保護起來,唯恐掉了一根毫毛,怎麽會被拿來當行刺的耗材?”

聽了王文佐這番分析,小蠻的臉色微變,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話到了嘴邊便又咽了回去。

“小蠻!”曹文宗沉聲道:“府君說的不錯,你這次若非遇上小乙,便是必死之局,人家如此待你,你又何須替他們保密?”

淚水滑落面頰,少女覺得胸中有塊堅硬的東西破碎了,她開始抽泣:“他們說女孩太柔弱,只有男人才能擊敗金庾信和金法敏這對翁婿,恢復聖骨的榮耀!我說我並不柔弱,他們就讓我去刺殺金庾信的走狗,證明自己!”

“那你就去送死?愚蠢!你可只有一條命!”王文佐冷笑道:“照我看應該是你擋住某些人的路了吧?對不?”

“我不知道!”小蠻茫然的搖了搖頭:“也許吧!可我什麽都沒有做呀?”

“擋路這種事情不需要做啥的!”王文佐笑道:“也許那個組織內部原本就有兩個派別在內鬥,而你的出現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處於弱勢的一派把你拉出來當招牌,而強勢那派自然就只能讓你去死了!而你雖然什麽都沒做,就稀裡糊塗的被派去當刺客了,是不是這樣?”

“聽起來好像還真是這樣!”少女驚訝的看著王文佐:“可你明明沒有去過新羅呀?怎麽知道這些的?”

王文佐笑道:“大唐也好,百濟也好、新羅也罷,雖然名字不一樣,但是在這種事情上都差不多呀!我不覺得新羅人會有什麽特殊的!”

“大唐、百濟、新羅?”小蠻喃喃自語道:“那我現在該怎麽辦?他們已經不要我了,郎君你這裡還收留我嗎?”

“我這裡當然要你呀!”王文佐笑道:“但你也不是回不去呀?”

“什麽意思?”

“很簡單,

金惠成被你射中了大腿,從當時的情況看,很可能傷到了血管,他這個年紀,基本是活不過來了!這麽說來,你就是行刺成功了,是有功之臣,為啥不能回去?”“可你明明說強

勢那派想讓我去死呀!我若是回去豈不是送死?”小蠻急道。

“你背後不是還有較弱的一派支持嗎?強勢那派是想讓你去死,但也只能讓你去刺殺而已,沒法直接把你乾掉,說明兩派之間的實力差距並沒有那麽大。你執行了一次必死的任務,還能好端端的回來,再把你派去幹第二次,那怎麽可能?再說這一次你回去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不是一個人,什麽意思?”小蠻問道。

“文宗!”王文佐對曹文宗道:“你挑二十個人,讓伍小乙帶著,跟小蠻去新羅!”

“遵命!”

“你讓小乙哥和我去新羅?”

“不是和你去新羅,而是奉命保護你的安全!”王文佐指了指自己:“這是定遠將軍,熊津都督府行軍司馬、倭國撫慰大使所下的軍令,你明白嗎?”

“多謝郎君厚賜!”小蠻趕忙拜謝。小蠻經歷這番磨礪,也不複長安時的單純,立刻明白了王文佐這一連串官職背後的含義。王文佐拿出的可不僅僅是這區區二十個人,還有大唐對小蠻聖骨身份的背書,當然,這一背書的效力是有限的,如果小蠻他們落到金庾信和金法敏手裡,王文佐多半就只有棄卒保車,表示自己從來不認識這幾個人;但在“新羅聖骨黨”的內鬥中,這份背書的含金量可是十成十的,足以確保小蠻的安全。

“你先不用急著謝我,我還有些話要說!”王文佐擺了擺手:“金庾信和金法敏都是人傑,金庾信和金春秋更是對新羅有蓋世大功,新羅的人心大義都在他們那邊。照我看那些所謂的“聖骨”黨也都是些鼠營狗竊之徒,怎麽會是那對翁婿的對手?照我看多半是一些對現狀不滿的新羅貴族背後玩的一些小動作,把你們拱在前頭,拿來當和金庾信、金法敏討價還價的砝碼,只要新羅王做出一點讓步,你們立刻就會被交出去處死!”

“那你還讓我回新羅?”小蠻怒道。

“急什麽,你聽我說完!”王文佐笑道:“小蠻,你記得我在長安時住在哪兒嗎?”

“在長安時住在哪兒?”小蠻皺起了眉頭:“金仁問,你是讓我為金仁問做事?”

“不錯!”王文佐笑道:“死者不可複生,亡者不可複存。聖骨製既然已經覆滅,想要再重興已經不可能了。金春秋立下諾大功勞,若我是新羅人,也只會支持金春秋的後裔為王,這就是人心所向,身為智者豈可逆人心而為。不過金春秋可不只有金法敏一個兒子,你若是為金仁問效力,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不但是順勢而為,而且背後還有我,有大唐!”

聽到這裡,小蠻終於完全明白了過來,王文佐這是要她反客為主,讓自己這個炮灰、傀儡反而操縱整個組織,將原本複興“聖骨製”這一目標改為幫助金仁問奪取新羅王位,這不啻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心中不禁有些怪異,低下頭去沉默不語。王文佐見狀,心中已經猜出了幾分,問道:“怎麽了?你不情願?”

“倒也不是不情願,只是我一個聖骨族人,卻要為金仁問一個真骨中人奪取王位出力,覺得有些怪怪的!”

“是有些怪怪的!不過你的同黨口口聲聲說要複興聖骨製,卻讓你這個聖骨族人去送死,這豈不是更奇怪?”王文佐冷笑道:“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本來這世上就沒有什麽聖骨、也沒有什麽真骨,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你若是不信就去找一個最鄙賤的奴隸,在他身上割一刀,再給自己割一刀,看看你們之間的血有什麽區別!”

“那,那為何——”

“都是人編出來的鬼話!”王文佐冷笑道:“一小挫聰明人爬到別人頭上後,為了讓自己的子孫後代能夠永遠位居人上,就編出各種各樣的鬼話來,新羅有聖骨、真骨;大唐有五姓七望;倭人有貴種神裔;天竺有婆羅門、刹帝利

。這世上本來就是蠢貨居多,久而久之,自然就信以為真了。”

小蠻茫然道:“既然這些都是假的,那我族人死的豈不是很冤枉?我們現在做的事情豈不是也很荒唐可笑?”

“不,聖骨、真骨是假的,但隨之而來的權力和利益卻是真的。你族人被殺也不是因為他們姓樸,而是因為背後隱藏的權力和財富。現在在你面前有兩個選擇:一個選擇就是留在我身邊,就和伍小乙他們一樣,不過你必須忘記自己是聖骨、是新羅人、還有背負的仇恨,就像一個普通長安姑娘那樣活下去;還有一個選擇就是照我說的去做,不過你要先記住:你爭奪的是權力,是利益,而非什麽真骨聖骨,和你較量的也不是人,而是人形的野獸,如果你忘了,你一定會死的很難看!現在你選吧!”

小蠻陷入了沉默之中,時間過了很久,但王文佐並沒有催促,而是拿起茶杯,耐心的品位茶水的芬芳。

“我選第二種!”小蠻抬起頭,目光明亮,不可逼視!

“很好!”王文佐點了點頭:“文宗,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告訴小乙,這次去新羅得把他平日裡使氣任俠的性子改改,不然一個不小心,不但他自己沒了性命,還會害很多人陪他一切死!”

曹文宗聞言臉色微變,垂首道:“小人記住了,一定會好好叮囑小乙的!”

“嗯,那就這樣吧!”

待到曹文宗和小蠻出了門,屋內只剩下王文佐一人,他拿起茶壺給自己的茶杯斟滿,喝了一口,水已經涼了,苦澀的味道刺激著神經,讓他愈發清醒。他這次分派伍小乙和小蠻去新羅,權當是一次歷練,若是成了,不但埋下一招暗棋,也打磨了這兩人的性子;若是不成,隻當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也沒有什麽損失,反正自己已經叮囑提點過了,若是還是不改,那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王文佐喝了兩口涼茶,出了偏院,往臥室而來。這時鬼室芸已經離開了,屋內只有一律若有若無的香氣,王文佐仰天躺下,正打算把這幾天的事情複盤一下,檢討一下得失,黑齒常之從外間進來了。

“明公,泗沘城那邊有急使來了,催您回去!”

“泗沘城催我回去?出什麽事情了嗎?”王文佐翻身坐起。

“聽說是朝廷有旨意召回劉都督,以您暫代都督之職!”

王文佐吐出一口長氣,等待已久的消息終於到了,看來門下省是不希望把這麽大的權力集中到我這樣一個“新進”身上, 即便是天子和皇后也要廢這麽長時間才能把旨意通過。他搖了搖頭,笑道:“既然是這樣,我們馬上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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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沘城,都督府。

“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都督您待那王文佐如自家子侄一般,將他從士卒中簡拔出來,悉心栽培,可到頭來他竟然給予您的都督之位,這,這簡直是狼心狗肺!”

“是呀!當真是看不出來,他竟然是這等人!”

“也不知道他在長安天子面前說了多少明公的壞話,回來後還是那副恭謹樣子,人心難測呀!”

幕僚們的話語猶如雨滴般四處飛濺,劉仁願卻沉眉閉目,一言不發,似乎什麽都沒有聽到。

“王司馬到!”

外間的通傳聲好似一把鋼刀,斬斷了眾人的議論,一雙雙眼睛聚集到了劉仁願臉上,只見他睜開雙眼,道:“都退下吧,讓我和三郎單獨談談!”

幕僚們仿佛小母雞一般馴服的退下,劉仁願走到堂前,站在官職允許他能站的最低台階迎接王文佐。只見王文佐小步快趨趕到階前,向劉仁願躬身行禮:“卑職拜見劉公!”

“三郎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劉仁願

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抓住王文佐的手臂:“來,我們好好聊聊!”

“遵命!”王文佐上得堂來,兩人分賓主坐下,劉仁願也不繞彎子,徑直問道:“這次朝廷召我回朝,你可知道原因?”

“知道!”王文佐毫不猶豫的答道。

“那為何不預先告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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