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這些生活在荒野中的人們天不怕,地也不怕,但是非常迷信,在他們眼裡,四周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精靈鬼怪,如果不懂得正確的交涉方式,就會被傷害甚至喪命。“野狼谷就在前面,那兒是和靺鞨人會面的地點!”劍牟岑大聲道:“不過大家不要怕,哈爾溫對這裡很熟悉,如果靺鞨人想刷花樣,倒霉的只會是他們!”
正如劍牟岑說的那樣,他們立刻就聽到了陣陣狼嚎聲,隊伍進入隘口,道路向右折向河岸,變得很窄,四匹馬也無法並行。在隘口的盡頭,有一處泉水,在月光下泉水的顏色變幻無常,就好像一條蠕動的蛇,流向河口。隊伍沿著道路繼續前進,險峻、蒼白如骨的岩壁不斷後退。最後變成一條狹窄的溪谷,四周都被陡峭的岩壁所閉塞。到處都是巨大的樹木,密的風都吹不進來,那長長的樹影,映照在地面上,愈發使人覺得陰森。在月光映照的地面上,有時還能看到一些慘白色的東西,士兵們能夠發現這些是骨骸,只是不知道是人還是野獸的。所有人的心都懸在半空中,東張西望,手握在刀柄上,口中念著佛。
“快到了,就在前面!”女薩滿大聲道。
這時,密林露出一條狹長的道路,能夠看到一間屋子,遠處高一點的,還有一棟另外的房舍,黑布隆冬的,看不分明,不過窗口裡透出燈光。
“我們到了!”女薩滿用輕快的語氣答道:“靺鞨人比我們先到!”
“這是你的家?”劍牟岑問道。
“沒錯!”女薩滿笑道:“沒想到吧?看到沒有,高處是磨坊,旁邊是牲口棚子,馬和拉磨的牲口都在那兒,牲口棚下面有個池塘,裡面都是泉水,裡面還有魚。我就是在池塘旁邊給人卜卦算命的,在磨坊後面是大片栗子樹和柿子樹,每年秋天我都要曬半個房間的柿餅,吃到第二年的秋天,我的奴仆還養蜜蜂,養羊,養豬,除了鹽,我這裡什麽都不缺。”說到這裡,哈爾溫向劍牟岑擠了擠眼睛:“怎麽樣?想不到吧?”
“確實想不到!”劍牟岑點了點頭:“不過你讓靺鞨人進來,難道不怕他們將來傷害你嗎?”
“傷害我?”哈爾溫笑了起來:“殺一個女薩滿,引來詛咒,為什麽?為了柿餅和乾栗子嗎?這玩意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只要願意動手,要多少有多少,吃不完只會霉爛掉。我這裡只有吃的和幾張老羊皮,沒有金銀,沒有銅錢,也沒有漂亮的綢緞衣服?靺鞨人還沒那麽蠢!”
“是呀!”劍牟岑歎了口氣:“和你比起來,那些大王和將軍們簡直是蠢透了,想盡辦法收斂財富,然後又修建城堡來保護他。可財富越多,引來的敵人就越多,最後連性命都保不住!”
“是呀!”哈爾溫這時勒住馬,向房子大聲喊道:“哈赤兒,哈赤兒!”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拿著一支松明子,從前面那間屋子出來了,他舉著松明子,一聲不吭的打量著來人。這是一個長得十分醜陋的老頭兒,中等身材,又長又扁又方的臉,狹長的眼睛斜吊著,矮鼻梁,黑黢黢的臉上滿是白麻子。
“活見鬼!”一個老兵倒吸了口涼氣:“和這家夥比起來,俺都算個英俊少年了!”
“這是個什麽人?”劍牟岑問道。
“可憐人,他長得太醜了,沒人要他,只有我不在乎他長的啥樣!”女薩滿向來人揮了揮手:“準備一個乾淨的房間,供客人歇息!”
士兵們下了馬,小心的將網兜裡的孩子抬進屋子裡休息。而劍牟岑跟在女薩滿身後,來到磨坊旁,那兒早就有了二十多個靺鞨人,為首的正是乞四比羽。
“好久不見!”乞四比羽站起身來,他張開雙臂,臉上滿是熱情的笑容:“我們已經多久沒見面了,我都想不起來上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時間緊迫,讓我們談正事吧!”劍牟岑並沒有與對方擁抱,他神色冷淡的問道:“說吧,你打算什麽時候起兵反抗唐人!”
“合適的時候!”乞四比羽笑的愈發甜蜜:“將軍,我現在麾下有二十萬人,我必須為他們的生命負責,如果失敗的話,唐人會把他們都殺光的!”
“這家夥是在向你討價還價!”女薩滿壓低嗓門:“籌碼就是二十萬人!”
劍牟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合適的時候是等不來的,如果你繼續這麽等下去,唐人把其他反抗者都消滅掉,就能騰出手來對付你了!”
“也許吧!”乞四比羽笑道:“但照我看唐人至少幾年內是恢復不了元氣的,否則安東都護府那邊也不會坐看我招募漢人流民,吞並其他部落!我每天都在變得更強大”
“我承認你在越變越強大,可你難道還能強過當初的高句麗?即便是高句麗,也被唐人消滅了!”
“白山靺鞨和高句麗可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白山靺鞨是我的,而高句麗不是我的!”乞四比羽笑道。
劍牟岑頓時語塞,乞四比羽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會為了高句麗復國流血。幾分鍾後,他沉聲道:“那如果我把安舜王送給你呢?”
“安舜王送給我?什麽意思?”乞四比羽露出了驚異的表情。
“你不是拿‘好大王’的招牌招攬部眾嗎?”劍牟岑問道:“現在我把安舜王送給你,這樣你的招牌不就名副其實了?”
“你真的願意這麽做?”乞四比羽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高句麗雖然已經被唐人所滅,但其從漢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建國算起,享國有六百余年,雖然其間也有波折,但國祚始終延續不斷。在遼東朝鮮地區人的心中,是享有很高號召力的。所以唐人滅高句麗之後,將其王族幾乎全部帶走,劍牟岑手中的倒數第二代高句麗王的外孫安舜便是距離高句麗王室血脈最近之人,即便乞四比羽也用這個當招牌,還說安舜是歷史上著名的廣開土大王高談德的轉世。而現在劍牟岑竟然這麽主動的把安舜王交出來,確實有些難以置信。
“嗯,新羅人已經要我把安舜王交出來,我想與其交給新羅人,不如給你!”劍牟岑答道。
“與其交給新羅人,不如給我?”乞四比羽聞言大笑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新羅人只是想借高句麗的余黨來消耗唐人罷了,如果安舜王落到他們手上,早晚會被殺掉!”劍牟岑答道:“與其給新羅人,還不如給你,只要你願意出兵反抗唐人!”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殺掉你那個安舜王?”乞四比羽笑道。
“你比新羅人弱小多了!而且據我所知,你們靺鞨人雖然凶悍,但沒有新羅人那種陰狠!”
屋子裡靜了下來,乞四比羽看著劍牟岑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你說得對,我們靺鞨人確實和新羅人不一樣,他們是想把高句麗並吞下去,而我們隻想建立自己的國家,不再屈從於他人。我可以答應你會起兵反對唐人,但必須在我認為正確的時間,這一點沒得商量!”
“可是正確的時間就是現在!”女薩滿開口了。
“你是誰?”乞四比羽露出了傲慢的眼神:“一個女人?去和針線飯杓打交道吧!打仗的事情與你無關!”
“我叫哈爾溫,是這裡的主人,也是個薩滿!”哈爾溫笑道:“你現在還覺得戰爭和我無關嗎?”
“哈爾溫?野狼谷的哈爾溫?”乞四比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當然,要不然他為什麽會把會面的地點放在這裡?你以為什麽人都能進來的嗎?”女薩滿笑道,她脫下狐皮帽子,撥開額頭披散的頭髮,露出眼睛來:“怎麽樣?認出來了嗎?”
“四白眼?真的是你?活見鬼!”乞四比羽露出懼色來,只見哈爾溫的眼睛裡眼瞳很小,只有很小的一粒,露出四邊的眼白來,看上去分外懾人。這種眼睛在相學上被稱之“四白眼”,有命硬克夫之說,而在遼東這種女人被認為天生容易和精靈鬼怪相通,可以掌握各種神秘的力量,通常都是強大的女薩滿,而哈爾溫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乞四比羽也聽說過她的名聲,只是見面還是頭一次。
“怎麽樣?你相信了吧?”哈爾溫放下頭髮,又重新帶上狐皮帽子。
“相信什麽?”乞四比羽冷笑道:“傻子都能看出來你站在那個男人一邊,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他撒謊騙我!”
“我是個薩滿!”哈爾溫笑道:“如果我在這種事情上撒謊,那會有什麽下場,你應該很清楚!”
乞四比羽沒有說話,正如哈爾溫所說的,薩滿在掌握各種神秘力量的同時,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比如在卜卦預測未來時不能說謊,否則他就要遭到力量的反噬,落得極為可怕的下場。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乞四比羽的話語中有種負隅頑抗的感覺:“那最後的勝利者也未必是我!”
“我可以替你算一算!”哈爾溫走到池塘旁:“就在這個水池旁,這裡的水來自山上的泉水,有著神秘的力量,在這裡算命沒有不準的!”
乞四比羽猶豫了一會,最後他還是走到池塘旁,照哈爾溫要求的在池塘旁跪了下來,借助松明子的火光,他的身影落在水面上,搖曳不定。哈爾溫也跪在池塘旁,口中念念有詞,凝視著水面的影子。一旁的劍牟岑試圖看出些什麽,但即便他眼睛發酸,流出眼淚,也看不出什麽來。過了約莫半響功夫,哈爾溫突然搶過火把,丟入水中,攪散了影像,嚇得乞四比羽跳起身來,拔出刀對準哈爾溫:“你這女人,在耍什麽邪術嗎?”
“沒有,這只是儀式的一部分!”哈爾溫若無其事的答道:“你想知道結果嗎?”
“你說吧!”
“你這次起兵會勝利,也建立了自己的國家。但你最後會被唐人殺死,不過你的血脈能夠成為大王,你的名字將被人傳頌!”哈爾溫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就好像一塊沒有加鹽的白煮肉:“要怎麽選擇,你自己決定吧!”
乞四比羽沒有說話,他在池塘旁來回踱步,眉頭糾結,面上肌肉緊張,顯然他在嚴肅的思考。對於現代人來說,這個女薩滿的話荒謬而又可笑,但對於公元七世紀生活在山林沼澤中的靺鞨人來說,這些薩滿們掌握著神秘的力量,能夠做到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的話是不可以無視的。
“好吧,我聽你的,立刻起兵!”乞四比羽站住了:“神靈很公平,我會死於刀下,但我的血脈能夠成為大王。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活的不算斷了,勇士死於刀下也是宿命!劍牟岑,你過來,讓我們在天神面前起誓吧!”
劍牟岑喜出望外,他趕忙走了過來,兩人都在自己掌心劃破一道口子,然後雙手交握,讓鮮血交融,同聲向天神發誓,與唐人作戰,決不拋棄盟友單獨議和, www.uukanshu.net 若有違誓,山神處罰!
“很好!”哈爾溫笑道:“山神已經聽到了這誓言,你們的誓言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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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東宮。
“東宮六率的兵士額度必須全部補足,不得有缺少!”王文佐的聲音森冷,仿佛生鐵鑄就:“還有,不論是功臣勳貴子弟,還是各地上番的府兵,沒有我的允許,都不許借給旁人,每日早晚,我都要親自點檢,若少了一人,便是你們的過錯。他們都是護衛東宮太子殿下的衛士,而太子已經授權與我,所以任何兵馬調動都必須經過我。若是有半點違令的,莫怪王某人不留情面!”說到這裡,王文佐拔出刀來,將幾案角砍了一段下來。
“屬下遵令!”眾將佐齊聲應道,無論出身如何高貴的,也無一人敢於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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