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主上早點回來罷了!”藤原不比笑道:“俗話說不破不立,海東這局面,與其就這麽僵持下去,還不如破了的好!”
“藤原不比,你好大膽子!”曹文宗又驚又怒:“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若非主上施恩,你現在說不定還在長安哪座寺院苦修呢?哪有今日?”
“曹郎君,正是因為我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才會說出這番話的!”藤原不比道:“而且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賀拔兄、元兄、張兄,沈兄,他們也都是這麽想的!無論是倭國,還是熊津都督府的人,我們都盼著主上早一天回來,帶領我們振武揚威,海不揚波!”
藤原不比說到這裡,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來,遞給曹文宗,只見信中慷慨陳詞,請求王文佐以麾下將士和海東百姓為念,早日回來,在信的末尾卻有數十個筆跡不同的簽名畫押,都是留在倭國、熊津都督府的重要將領,有唐人、有百濟人、有高句麗人、還有倭人,在末尾赫然有藤原不比、沈法僧、賀拔雍、元驁烈幾人的簽名。
“賀拔,連你也——”
“我也是沒辦法呀!”賀拔雍攤開手,滿臉的委屈:“俺還是那句話,這裡是三郎的基業,寶座上的是三郎的骨血,大夥兒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拚死拚活,最後總得有個說法吧?能給咱們說法的只有他一人,其他人咱們都不認!他跑到劍南道去和吐蕃人拚命,萬一有個好歹,咱們怎麽辦?”說到這裡,他笑了笑:“老曹,要不你也在後面留個名字?”
“我?”曹文宗冷哼了一聲:“那還是算了,我可沒你們這麽大的膽子!”
“既然曹郎君不想留名那就算了!”藤原不比將信箋收了起來,小心的納入懷中:“留名也好,不留名也罷,都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千萬莫要有自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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嶄新的草席刺的他的腳底板有些發癢,曹文宗打了個哈欠,在尿壺裡排泄完自己的最後一滴尿液,系好腰帶,無論藤原不比和賀拔雍帶來的消息有多麽不愉快,他們給自己的招待還是無可挑剔,新房間、新床單、新被褥、新草席,一切都是新的,不得不承認,在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他們做了很多工作,難波津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每一天都在長大,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這裡還是大片的荒野,現在已經是一座欣欣向榮的城市了。
一想到這些,原先的惱怒就漸漸從曹文宗的心中消失了,不管這些家夥是何等大膽妄為,但他們還是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們的做法有些莽撞,但這更體現了他們對共同事業的真正忠誠。是的,曹文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也能夠從中獲益,所以無論白天他嘴上怎麽說,在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他們能夠成功。
過了一會兒,曹文宗發現自己有些太過興奮以至於無法入眠了,他站起身來,走到窗戶旁,從窗外的天色判斷,應該過了午夜時分。他索性用外間木盆裡的清水擦了擦臉,走到外間的走廊上,夜間的空氣讓他裸露的皮膚有些涼。該死,主上交給自己的工作只是平定倭國的叛亂,然後去找新羅人的麻煩,自己沒必要另生事端。想到這裡,曹文宗覺得自己的內心重新平靜了下來,他回到床上,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次日清晨,當曹文宗醒來時,他覺得渾身上下充滿精力,原先的煩惱和疲憊一掃而空,在與藤原不比和賀拔雍再次會面後,兩人對平定叛亂表現的很有信心。
“這些叛亂都不是什麽問題!”賀拔雍笑道:“老曹,您在這裡的時間呆的還太短,對當地人並不了解。這麽說吧!叛亂在這裡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就和下雨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次。所以也不難解決,相信我,用不著你我親自動手,物部連熊就能夠把一切都解決!”
“怎麽會這樣?”曹文宗將信將疑的問道:“是當地人桀驁不馴還是官吏太過貪婪?”
“應該說兩者兼而有之!”賀拔雍看了一眼藤原不比:“我說的對嗎?藤原兄?”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藤原不比笑道:“這麽說吧!比起大唐的官吏來,吾國的在各領國為官之人可要貪婪多了,而偏遠領國的百姓也是頑冥難治,所以我還真不好說哪一個才是真正導致有這麽多叛亂的真正原因!”
盡管賀拔雍和藤原不比的每一個毛孔裡都充滿了剝削階級對當時倭國勞動人民的偏見,但他們對當時在偏遠領國為官的那些武士們的評價還是比較接近真實的,大唐的州縣官員是啥德行讀者們從後世的中國史書中知道一部分,而那些在偏遠領國為官的武士們就是同時代大唐官員們的加強版。原因很簡單,在王文佐建立的那個粗糙到了極點的政治架構中,幾乎所有的倭國官員都是沒有俸祿的,不但沒有俸祿,偏遠領國的官員還有向中央繳納租稅、貢品的職責。
當然,這些武夫也絕不會讓自己餓著,他們自然會有辦法裝滿自己的腰包。而偏遠領國居民也都不是善茬,限於當時的生產力水平,倭國並不存在東亞大陸上原子態的小農家庭,而是大量的村社、部落,中央政權也沒有能力搞“刀狩令”一類法令來解除普通人的武裝,於是乎各種叛亂民變就是常態。只不過這些叛變沒有統一的旗號,沒有遠大的政治目標,在以近畿為中心的王氏政權派出的以武士為骨乾的強大征討軍鎮壓下,一次次失敗了。
而在賀拔雍和藤原不比眼裡,這種叛變其實未必就是壞事,反正作為一個外來軍事征服者在上層佔據核心的政權,他們很清楚自己的統治的根本就是自身的強大武力以及與本地武士集團建立的羈縻,前者自不必談,後者就是看給這些武士多少好處了。而每次對叛亂成功的鎮壓,都會成為倭人武士集團的盛宴——參與叛亂的村社、神社、部落、舊勢力都會被剝奪土地和財產,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會被分給有功之人。而如果前去鎮壓的人失敗了,那也正好可以將其從武士集團中剔除出去,達到優勝劣汰的目的。
用元驁烈的某次對部下的訓話為證:身為武士,你們沒有高貴的血脈,也沒有淵博的學識。你們唯一可以仰仗的只有手中的弓矢和身上的盔甲,如果不能在戰場上擊敗敵人,那你們就沒有存在的價值,要麽打贏,家名傳續,要麽敗死,家名斷絕,這就是你們的宿命。對於這種殘酷到有些偏執的訓令,倭人的武士們卻覺得甘之若飴。
事實上,幾乎在所有的與叛軍的戰鬥中,武士的鎮壓軍在數量上都是處於劣勢的,在大多數時候,叛軍的人數都有鎮壓軍的兩倍、三倍甚至更多。而在野戰中主動發起進攻的幾乎都是武士一方,即便最後戰敗,陷入絕境,武士一方要麽衝入敵陣戰死,要麽自殺,棄甲投降和轉身逃走的少之又少。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絕大部分武士都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今天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他們還沒有忘記王文佐來到倭國之前自己的處境,相比起因為怯懦而被剝奪身份,他們寧可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一個好名聲,為子孫後代留一個再起的機會。
因此就不難理解賀拔雍和藤原不比對待多如牛毛的地方叛亂的有恃無恐了——對金銀銅礦山的開采和日漸繁盛的海上貿易不但讓王氏政權的財庫充盈,而且還提供了一支足以稱霸瀨戶內海的海上力量,而使用東亞大陸先進武器和戰術組織起來的武士集團又已經證明了他們的忠誠和實力,同時他們還能得到百濟故地唐軍的支援,必要時他們還能從東北亞廣袤原野的野蠻人那兒募集大量的雇傭兵。
這頭羽翼日漸豐滿的猛禽已經在扇動翅膀,嘗試起飛,而唯一能阻礙它的就是脖子上系著的那根鐵鏈,只要掙斷鐵鏈,它就能一飛衝天,直上九霄。
“按照你們的說法,那我這趟是白來了!”聽完了藤原不比和賀拔雍的話,曹文宗失望的歎了口氣:“這一千人可都是七尺高的漢子,虧我還花了那麽大勁頭!”
“那怎麽會!”藤原不比笑道:“這一千人可是大大的長了我們的威風,等到消息傳播出去,不少躲在暗處的逆賊肯定就不敢妄動了,元驁烈也能早些回來了!”
“元驁烈那邊戰況很緊張?”曹文宗問道。
“緊張說不上!”賀拔雍笑道:“照我看他就是骨頭待的癢了,想活動活動筋骨而已。蝦夷人叛亂本來就是常有的事,他硬要親自去征討,說要一路向東,打到陸地的盡頭才罷休。所以藤原不比就用大王的名義,封他為征夷大將軍,前去征討蝦夷人!”
“這樣也成?”曹文宗皺起了眉頭:“主上不在,妄啟邊釁,這樣不太好吧?”
賀拔雍和藤原不比都笑了起來,這讓曹文宗很不舒服,通常這種笑容都是出現在面對無知少年的長者臉上的。顯然,他們兩人並不覺得元驁烈的做法有什麽不對,甚至可以說,元驁烈的行動是得到了他們兩人支持的。
“老曹你不知道,這倭國越往東土地就越是平坦肥沃,適宜開墾耕作,據說還有金礦。這麽好的地方留給那些蝦夷人豈不是便宜了,元驁烈這也是為了大家嘛!”
“土地?金礦?”曹文宗驚訝的看了賀拔雍一眼,對方的臉看上去是何等的陌生:“賀拔,你有了那麽多田莊還不夠?還想要更多?”
“咳咳!”賀拔雍有點尷尬的咳嗽了兩聲:“我當然是夠了,但總要為子孫後代考慮下吧?老曹,你也有孩子,總不能讓他們沒飯吃吧?”
曹文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半響之後他搖了搖頭:“我當然有孩子,但你這麽搞,小心把孩子的肚子都撐破了!”說罷他便站起身來,衝出門去。
“老曹,老曹!”賀拔雍叫了兩聲,卻沒有把曹文宗叫住,他擔心的看了看外頭,對藤原不比搖了搖頭:“這家夥,怎麽還是這個牛脾氣,哎,他會不會把這裡的事情和三郎胡說八道一番,那可就麻煩了!”
“賀拔兄你不用擔心,主上是什麽人?豈會偏聽偏信?”藤原不比笑道:“不管曹文宗說什麽,主上也至少會給我們一個說話的機會的!”
“這倒是!”賀拔雍點了點頭:“咱們這麽做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大夥,也是為了三郎他自己,三郎他絕不會怪罪我們的!”
“其實我們也是依照主上的方略做的!”藤原不比道:“主上在離開前,與眾武士殺白馬為盟,非王氏為王,天下共擊之;非有登城斬首破軍之功而為尺寸封者,天下共誅之!我們不就是照著這個做的?還有開金礦、廣開貿易,也是主上支持的。這四天王寺、這巨佛像還有糖貿易,都是主上當初叮囑的。這幾年來我們不但給熊津都督府金錢支持,國庫還愈來愈充盈, www.uukanshu.net 這些成績都是有目共睹的!隻憑這些,主上就絕不會責怪我們!”
聽著藤原不比的列舉,賀拔雍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松開了,嘴唇也微微上翹,露出笑容來:“沈法僧在百濟,崔弘度跟著三郎,若說事功,他們兩個都不如我!”
“最要緊的是,您對主上的一片忠心!”藤原不比道:“虎落平川、魚遊淺水,主上長居劍南,豈是長久之計?”
“說得對!”賀拔雍猛地揮了一下拳頭:“拚著被三郎責罰,我也要讓他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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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羅,金城。
城裡的街道很危險,但只要利刃在腰,伍小乙就放心的很。
今天下午去搞了一個講座,更新的晚了些,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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