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小乙!小乙!是你嗎?別跑呀!”一邊叫喊一邊追趕的是個頭戴帷帽的女子,只見其沿著伍小乙逃走的路線衝進窄巷裡,才發現狹長的巷子裡空空蕩蕩,並無一人,只有一隻野貓被驚動,三下兩下便跳上牆頭,暗綠色的眸子警惕的盯著來人。那女子不禁失望的歎了口氣:“難道我看錯了?明明是小乙哥呀?難道他故意躲起來了,不想見我?”
“你是什麽人?找我有什麽事?”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那女子回過頭來,看到那張在夢中也不知道看到過多少次的面容,眉目間還是那股英氣逼人,只不過兩腮多了連鬢濃須,肩膀更寬厚了些,更增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那女子隻覺得眼前一陣模糊,淚水已經奪眶而出:“果然是你,我就知道,就知道,這輩子還能再與你見面!”說罷她便撩起帷帽垂下的面紗,露出一張略有幾分憔悴的俏臉來:“你還認得我嗎?”
“蘇蘇?是你?”伍小乙臉色大變,他趕忙松開袖中的刀柄,急道:“真的想不到還能見到你?舉舉呢?她還好嗎?”
“你還能記得舉舉,也不枉費了那小妮子對你的一片心!”王蘇蘇歎了口氣:“兩年前長安發了一場疫病,她也染上了,沒有能熬過去,臨死前還念著你的名字!”
“哎!”那鄭舉舉是當時的長安名妓,與伍小乙是自小結伴長大,情感甚篤,他眼角不禁濕潤了,半響之後方才歎道:“當真是紅顏薄命,那劉泰娘、徐秋娘、楊桂兒她們幾個呢?”他詢問的都是當時長安的名妓,三曲裡相熟的。
“還能怎麽樣?”王蘇蘇歎了口氣:“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我們三曲裡的女兒家,還能有什麽下場?泰娘也死在那場疫病裡了;楊桂兒三年前嫁給一個並州的商賈,搬去太原了,現在如何了也並不知道;至於秋娘嘛——”說到這裡,她稍微停頓了一下。伍小乙趕忙問道:“秋娘她怎麽了,你怎麽不說?”
“她還好!”王蘇蘇笑了笑:“只是年紀老了,兩三年前就上不得樓了,不過她彈得一手好琵琶,平日裡就在傳授孩子們彈琵琶過活!”
“那就還好!”伍小乙聽說舊識安然無恙,不由得松了口氣,笑道:“什麽叫年紀老了,我記得她比我還小一歲,今年也才二十五六歲,這也叫老?”
“哎!”王蘇蘇歎了口氣:“小乙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是在哪兒?教坊中的女兒十三四歲便出道了,能留到二十的十個裡面連三個也沒有,二十五六還不老?”
伍小乙聞言沉默了半響,
正如那王蘇蘇所說的,當時長安教坊中的女兒家,一般十三四,十四五就出道了,其中大多數二十不到就被淘汰了,像那徐秋娘那樣能夠二十三四還能在第一線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了。
“那你呢?現在你如何了?”伍小乙問道。
“總算是問到蘇蘇了!還算你有良心!”王蘇蘇白了伍小乙一眼,笑道:“我不如秋娘能撐,二十就從了良嫁給了一個茶商”
“也好!”伍小乙心中雖然有些悲涼,但也知道這是那些教坊女兒家的宿命,能夠從良嫁人已經是很不錯的下場了:“那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怎麽說呢?”王蘇蘇笑了笑,歎道:“比起當初和五陵少年們廝混,一曲紅綾千尺的日子自然是不及了,但人這輩子總不可能永遠得意。我那夫君雖然整日裡都忙著他那生意,一年倒有七八個月在外頭不落家,我反倒落得個清淨,現在看來倒也還行!”
“清淨便好,清淨便好!”
“那你呢?小乙?”王蘇蘇問道:“自從那次你離開長安,已經過去七八年了,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隴右?還是安西?”
“不,我去海東了!”伍小乙歎了口氣:“這些年我經歷了很多,做了不少事,也殺了不少人!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伍小乙了!”
“不!”王蘇蘇搖了搖頭:“在我眼裡你還是平康坊的那個小乙哥!”
“是嗎?”伍小乙露出了感動之色:“舉舉的墓地在哪兒?我想去看看!”
“我帶你去!”王蘇蘇笑道:“那墓地距離秋娘的住處也不遠,你拜祭了舉舉,正好也看看秋娘,她一定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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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裡。
“秋娘便住在這裡?”伍小乙看了看眼前這間有些破敗的平房,低聲問道。
“嗯!這裡距離她傳授琵琶的地方很近,步行也就半盞茶功夫!”王蘇蘇一邊回答,一邊上前用力敲房門:“秋娘,秋娘,快開門,你瞧我帶誰來看你了!”
門內傳來一個柔美的女聲:“蘇蘇你莫敲了,再敲門就讓你敲壞了!”隨著一聲輕響,房門打開了,露出一個青衣婦人,右手用塊布包裹了,冷冷的瞥了王蘇蘇一眼:“我不管你帶誰來,醜話可說在前頭了,我手指頭前幾天傷了還沒好,今晚可是不彈琵琶的!”
“是嗎?”王蘇蘇笑著向身後一指:“你看看到底是誰來了?再說彈不彈!”
秋娘順著王蘇蘇手指的方向一看,瞳孔頓時放大了,她的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顫聲道:“小乙,當真是你?你不是去隴右了嗎?想不到還能活著見到你!”
屋子並不大,油燈的光看上去有些朦朧,伍小乙坐在幾案旁,手中握著一隻粗陶酒杯,面上已經有些微醺,王蘇蘇和秋娘坐在幾案對面,聽他說著閑話,面上滿是迷醉之色。
“原來當初你沒有去隴右、安西,卻是去了海東!”秋娘歎了口氣:“我聽說當初那些被發配到隴右安西的長安少年,都被派到了烽燧、屯田險要之地,能夠活下來的三個也未必有一個,平康裡的姐妹們都替你祝禱祈福,菩薩保佑,把你送到了東邊!”
“是呀!”伍小乙歎了口氣:“的確是菩薩保佑,如果我當初去了西邊,多半是已經死了!”
“是嗎?”王蘇蘇問道:“可我聽說東邊打的也很激烈,凶險之處不亞於西邊!”
“那不一樣!”伍小乙搖了搖頭:“去西邊那些人是被拿去當牲畜使的,我去東邊是跟隨王大將軍,雖然凶險,但王大將軍才略過人,都能化險為夷,我在他手下還立下了一些功勞!”
“便是那個王大將軍?”王蘇蘇問道。
“還能有哪個!”伍小乙笑道:“我老師也在他的手下,已經是他的衛隊首領!”
“難怪!原來曹將軍也在!”王蘇蘇笑道,她瞥了秋娘一眼:“秋娘,我剛才可是聽你說了,手指頭受了傷,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彈琵琶了!”
“胡說!”秋娘已經有了三四分酒意,眼睛一瞬不瞬看著伍小乙,片刻也舍不得離開,她扯下右手包裹的青布,取下懸掛在牆上的琵琶,隨手轉動弦軸撥動了兩下琴弦,屋內便傳出幾下曲聲,小乙本能的屏住呼吸,等待著秋娘的演奏。
秋娘調好了琵琶弦,將額前的頭髮捋了捋,便抱起琵琶,右腮貼近琵琶頸,信手撥弄撚挑起來,初時琵琶聲如流水一般,清脆流轉,似乎敘說了心中的無限故事;轉而樂曲聲變得急促起來,大弦小弦交錯響起,密的幾乎聽不出間隙來,宛若明珠落地,花間鳥語、冰下泉水,讓人忍不住側耳傾聽;突然,琴聲陡轉,變得低沉輕緩,不時停歇片刻,就好似宮女嗚咽,幽愁暗生,伍小乙聽了想起自己的身世,也不禁長歎了一聲,以手扶額,已經是淚如雨下。
“秋娘的技藝又精進了!”王蘇蘇歎息道:“難怪教坊裡的何善才總是說自己的技藝遠不如秋娘,便是宮裡的幾位供奉也遠遠不如!對了,這曲子我怎麽從未聽過?是什麽曲子?”
“也就是今日小乙來了,我才偶有所得,若是換了別人,我也彈不了這麽好!”秋娘將琵琶放到一旁笑道:“小乙覺得如何?我彈的可有差錯?”
“我這些年都在軍中舞刀拉弓,哪裡還能分辨什麽樂曲好壞!”伍小乙苦笑道:“你方才彈得在我聽來便是仙樂一般!”
“你喜歡就好!”秋娘原本有些憔悴的面容已經滿是喜色,更增添了幾分嫵媚:“你接下來要在長安長居了吧?常來吧?我彈琵琶給你聽!”
看到秋娘滿懷期待的笑臉,伍小乙不禁語塞,他猶豫了一下:“我這次回來還有些事情,常來這裡只怕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秋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旋即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僵硬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你現在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長安惡少年了,來這種地方的確不太方便,是我失言了!”
“不,我不是那種意思!”伍小乙想要解釋,但想起自己還未報的大仇,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苦澀布滿了他的口腔,是呀!像自己這種不祥之人,還能怎麽解釋呢?她們已經夠不幸了,難道自己還要把更多的不幸帶給她們嗎?
不知道何時,屋內的氣氛變得尷尬起來,王蘇蘇看了看伍小乙,又看了看秋娘,想要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半響之後,秋娘突然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再晚坊門便關閉,街上宵禁了,我就不留二位了!請吧!”
伍小乙尷尬的走出門外,聽到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他無奈的歎了口氣,一旁的王蘇蘇看了他一眼:“小乙,其實秋娘很可憐的,她想要的其實也很簡單,你能時常來陪陪她就是了,她也不會礙著你什麽事的!”
“蘇蘇!”伍小乙低下頭:“你不明白的,其實我也很想來聽秋娘的琵琶,但我也有我的難言之隱,我若是常來,只怕反倒會害了她!你也一樣,我是個不祥之人,最好今後還是莫要再相見的好!”說罷他便加快腳步,向來時路跑去,就好像在逃離什麽一般。
伍小乙也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當他停下腳步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依照當時的規矩,每天日暮之時,便擊鼓關閉各坊門,街使領騎卒巡邏,尋常百姓不許在坊外出沒,直到次日五更二刻,宮內再次擊鼓,各坊門才重新開啟,行人允許出坊。他知道再過不久便會有武侯巡卒出沒,自己若是被抓到肯定會有麻煩,於是他便先辨認了一下自己的方位,然後小心的沿著道路陰暗處行走起來。
伍小乙這些年來在遼東、朝鮮、倭國等地四方學藝,刻苦修行,最下功夫的其實不是兵刃弓弩之術,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仇人乃是身居九重之中,就算自己把武藝練到登峰造極,一個人也不可能衝破近衛的保護, 替家人報仇。所以他這些年來花心思最多的其實是隱藏、匿形、伏擊、攀登、下毒等暗殺秘技,這些技藝雖然剖開了講一文不值,但若是陡然使用卻往往能發揮奇效。只見他行走在夜裡的街道上,悄無聲息,隻留下半片暗影,宛若鬼魅一般。
伍小乙潛行了一段,距離自己的住處只有一個街坊了,正想著從哪兒翻越坊牆進去,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人聲,還以為是巡夜的武侯到了,趕忙用披風裹了頭,隱藏到路旁的老槐後面,準備等那隊巡夜人過去了之後再過去。可隨著人聲靠近,伍小乙看到路上打著燈籠的奴仆居前,轎子居中,兩廂有騎馬的護衛,哪裡是什麽巡夜武侯,應該是某個出外遊玩回來晚了觸犯夜禁的貴人。
伍小乙松了口氣,不遠處轎中傳出男女的調笑聲,顯然那轎子裡可是男女皆有。他也懶得管這些閑事,正準備閉上眼睛養神來個眼不見為淨,突然發現那開路奴仆手中的燈籠上有一個“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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