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遜河每天都要浮上兩三具無名無姓的流浪漢屍體,但依舊沒有人見鬼地在乎。”
“草!”
說著說著,史蒂夫還是沒有忍住咬牙切齒起來,但這次,他緊急刹車控制住了自己,做了一個深呼吸,用雙手細細地將所剩無幾、根本就沒有凌亂的頭髮全部重新梳理服帖,試圖找回自己的體面和冷靜。
柯克輕輕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辦公桌上的那份“紐約時報”,“如果沒有人在乎,那這份報道也就沒有任何份量,對吧?”
謔!
猛地一下,火氣就再次躥升起來,史蒂夫抬手就將報紙揉成一團,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柯克滿臉惋惜地看著那份報紙,似乎正在哀悼“自己的作品”,“那麽,這是有人在乎的意思嗎?”
——氣死人不償命。
史蒂夫雙頰微微漲紅,眼看著瀕臨爆炸的模樣,最後一絲理智控制住自己。
“你應該知道,‘時報’也不能徹底置身事外,對吧?在nypd和一位記者之間做選擇,我相信你們主編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當然,你可以,我相信你。”柯克臉上的笑容依舊,甚至還調整了一下坐姿,似乎在尋找一個舒適的位置。
“但是,如此一來,人人都認為我是那個烈士——不管真相如何,也不管我是不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人們就會這樣聯想。”
“那麽,這是否意味著,nypd的首要任務不是解決案件,而是解決吹哨人?”
“等等。我想,我們主編也應該知道其中厲害,所以,事情到底怎麽樣,還是兩說。”
史蒂夫非常想直接掐死眼前之人,但考慮了一下年齡與體型,武力值的落差明顯,不得不掐滅想法。
史蒂夫微微抬起下頜,居高臨下地俯瞰柯克,“所以,這就是你的依仗?烈士?你做好犧牲的準備了?”
柯克輕輕搖頭,“不,真相才是我的依仗。真相。”
“哈,哈哈。”史蒂夫直接笑了,開懷大笑,“果然還是年輕。你應該不知道,那些追逐真相的全部都化作一堆白骨了吧?”
柯克面不改色,“長官,人生還有什麽呢。到頭來,我們都是一堆白骨。”
史蒂夫:……
居然語塞了!
終於,史蒂夫還是沒有控制住,再次爆發,“為什麽?為什麽揪著這個案子不放?”
“我倒是好奇,為什麽這個案子就不能繼續調查下去,這裡面……”
“那只是一群流浪漢而已,沒有人在乎。”
“流浪漢,流浪漢……呵呵。”
柯克,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起來,帶著一抹嘲諷,明明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是史蒂夫,但此刻整個辦公室的氣場卻掌控在柯克手裡。
他的目的,就是激怒史蒂夫,失態也就意味著暴露馬腳,反正後果又不是由他來承擔,而是傑夫-明格拉和“紐約時報”。
而後,從那張嘴巴裡說出一個一個名字。
“克裡斯-亞當斯。”
“丹尼斯-柯蒂斯。”
“塞斯-約翰森(seith-johnson)。”
史蒂夫臉色微微一變,試圖阻止柯克,“閉嘴!”
“克拉克-皮爾斯(-pierce)。”
“以賽亞-羅賓遜(isiah-robinson)。”
史蒂夫重重地捶打了一下桌面,“閉嘴!閉嘴,我讓你閉嘴!”
“菲利西亞-桑茲(felicia-sands)。”
“瑪琳-格羅夫(marlyne-glover)。”
“他們,有名有姓,即使流離失所也依舊是生命。”
“我以為,調查真相守護正義,這就是警察的工作。我以為,沒有罪犯可以逍遙法外。”
“但現在呢?”
“所以,今年不能調查,明年就可以了嗎?還是說,要等到後面市長換屆後?”
平靜而尖銳,犀利而厚重。
不需要華麗的語言,內容本身的力量就已經足夠,一針見血。
盡管史蒂夫試圖阻止,但應該說的柯克還是全部都說出來了。
史蒂夫看著滿臉平靜的柯克,明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沒有瘋狂沒有激動也沒有倔強,就只有波瀾不驚,卻越發讓史蒂夫感受到刺骨的寒冷,眼睛裡的震驚與錯愕緩緩退潮,然後,他終於找回一絲理智。
深呼吸一口氣。
暴怒之中,史蒂夫反而找回了平靜,“事情到此為止。我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訪,特別調查司也是。記者現在可以離開了。”
柯克眉尾輕輕一揚,“所以,長官對於案件調查進度沒有任何意見準備發表?一起連環殺人案被忽略被無視,這是nypd的失職,還是說……故意忽視?”
砰!
真正的炸彈,其實隱藏在這裡——
所謂“忽視”,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忽視黑人,一種則是政治陰謀。
但不管哪個可能,柯克的話語都顯得意味深長。
“滾!”
“現在,立刻,馬上,滾出特別調查司!”
柯克看著面紅耳赤怒不可遏的史蒂夫,似乎下一秒可能就要爆炸,他可不想血漿髒了衣服,連忙往後退了退。
從容不迫地將錄音筆收回口袋裡,柯克站了起來,滿臉認真,“一日之計在於晨。請務必記得吃早餐,否則容易低血糖,脾氣可能就控制不住……”
“滾啊啊啊啊啊……”史蒂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中氣十足地嘶吼出聲,現場就準備掀桌——
然而。
雙手抬了抬,暴怒之下才意識到辦公桌是原木的,根本抬不起來。
緊接著,史蒂夫視線余光就注意到準備上來幫忙掀桌的熱心群眾, 腦海裡最後一根理智之弦也就徹底崩斷,抓住桌面上的台燈就直接全力丟了出去,卻因為太過用力而沒有準星。
——偏離得,有些誇張。
啪。
台燈從側面飛出去直接撞到牆面上,粉身碎骨,距離門口的柯克,相差了半個房間。
柯克安然無恙。
“血糖。長官,血糖。”
說完,柯克甚至還有時間禮貌地做了一個敬禮動作,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非常禮貌地輕輕關上大門,輕拿輕放,再溫柔不過,就好像剛剛辦公室裡的龍卷風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一個轉身就可以看到滿場錯愕的視線,眼睛裡寫滿困惑,搞不清楚狀況。
柯克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起來,從容不迫地在萬眾矚目之中,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