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裴湘君給夜驚堂放了幾天假的同時,便開始籌備讓夜驚堂‘認祖歸祠’的各項事物。
紅花樓規模龐大,分舵遍布天南海北,最初是多家船幫結盟而成的組織,裴家擔任話事人,演變為‘紅花樓’後,裴家所在的分支被稱為‘青龍堂’。
京城是整個大魏貿易來往的核心,紅花樓在京城不能沒人坐鎮,為此開國時,裴家就順勢把青龍堂遷到了京城。
不過裴家作為江湖世家,扎根天子腳下,也不敢以江湖身份招搖過市,一直都是隱於市井,暗中調度。
中午時分,裴家大宅的客廳裡,三位遠道而來的香主,在席間就坐,兩男一女。
男的是兩位老者,名為李三問、王仁,女的則是黃燭夫人,皆是青龍堂的香主。
裴湘君和大伯母張夫人在中堂下就坐,聽著黃燭夫人的抱怨:
“周家來碼頭搶生意也罷,抱元門這種二流角色,也想著分一杯羹,若不是顧全大局,我非得親自去抱元山講講道理……”
香主李三問年紀最大,目前是青龍堂資歷最老的‘叔父’,連裴湘君都得尊稱長輩,此時端著茶杯,搖頭道:
“李混元一手‘抱元勁’出神入化,在整個雲州也是有名有姓的宗師,你一個小香主,拿什麽和人講道理?”
此言聽起來是說黃燭夫人不知天高地厚,但話裡的意思,是對裴湘君鎮不住江湖人感到不滿。
黃燭夫人還嘴道:“我生意被搶了,我還不能說說?你是家裡老人,這種事兒該你出面,結果你不出頭也罷,還坐在這裡冷嘲熱諷……”
啪——
李三問一拍桌子。
裴湘君抬手製止兩人爭吵:
“別吵了。這次把你們叫過來,是給你們介紹個人。遠峰留下了個義子,叫夜驚堂,前幾日來了京城,人不錯……”
“夜驚堂今年多大?”
“十八,有些年輕……”
李三問脾氣比較直,直接道:
“十八歲連底子都沒打好,能幹什麽?樓主興師動眾把在外香主全叫回來,莫不是準備撂挑子,隨便找個裴家人頂上?若真如此,還不如讓裴洛來當樓主……”
張夫人不滿道:“洛兒不是江湖人,就不該讓他知道江湖事。再者就洛兒那遊手好閑的性子,伱讓他知道家裡有這麽多錢還得了?他明天就能把白馬書院買下來自己當夫子……”
裴湘君知道幾位香主信不過年輕人,又開口道:
“驚堂年紀雖小,但為人處世有章法,武藝不算高,但也稱得上一流高手,具體的,你們見到就知道了,絕不會失望。”
三位香主聽見這話,面色鄭重。
市井傳言中的江湖事,起手就是宗師八大魁,一二流高手都有點上不得台面,但實情絕非如此。
紅花樓這麽大體量,被外人尊為宗師也就三人;強到佘龍、傷漸離這種地步,也是‘宗師之恥’,一流高手門檻有多高可想而知。
王仁眼神略顯質疑,不過沒見著人,也不好反駁,就點頭道:
“樓主既然如此看好,待會眾香主到齊,就把人領來讓我等見見,若真如樓主所言,對我青龍堂乃至紅花樓來說,都是一件幸事兒。”
李三問琢磨了下:“樓主把我們都叫來,莫不是準備直接立夜驚堂為少主?”
“我確有此意。”
“這如何使得?如今紅花樓內憂外患皆在,白虎堂可盯著掌舵的職位,
樓主一旦立下少主,又沒法服眾……” 裴湘君嚴肅道:“我能做出這決定,心中便有把握。只要你們見過驚堂,就不會覺得我操之過急了。”
李三問見裴湘君心意已決,不悅道:
“那行,老夫倒是要看看,什麽樣的年輕人,能讓樓主心意堅決到這種地步。屆時老夫若有刁難後輩之處,還請樓主見諒。”
想要手下人臣服,光靠當家的誇獎沒用,得靠自身本事,裴湘君也沒多說。
幾人閑聊片刻後,王仁又說起了難處:
“上次去周家,就見到一個管事,連周家二房叔伯都沒見著,著實不講情面。清江碼頭的生意江河日下,若不和周家談好,劃清界限……”
“周家的老太公即將過壽,我到時候登門賀壽,順便聊聊此事。你們的面子周家不給,我親自出面,他們總得掂量掂量。”
三位香主,對此明顯有異議,畢竟江湖豪門,哪有掌門親自去別家談小生意的先例。
黃燭夫人見氣氛有點壓抑,開口打圓場:
“周老太公是鑄劍名家,生平為人鑄造兵刃不下千把,此次八十大壽,澤州的江湖名宿都會登門道賀,據說連平天教的教主夫人都會到場,樓主過去,也不算掉面子…………”
裴湘君也不想聊煩心事,就岔開話題:
“我還未見過蟾宮神女,聽說她曾是江湖第一美人……”
張夫人笑了下:“你吃虧在身為紅花樓掌舵,不能露臉,若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登門,到時候和蟾宮神女坐在一起,江湖第一美人的稱號,今後恐怕就要落在我紅花樓了。”
“唉~”裴湘君搖頭:“當紅花樓掌舵,卻靠容貌出名,傳出去怕更沒人把紅花樓當回事兒……”
翌日清晨。
雨後初晴,百姓相繼踏出家門,天水橋沿街人頭攢動,叫賣聲絡繹不絕。
夜驚堂休假幾天,整天和駱凝一起轉悠,都快‘樂不思姑’把三娘忘了。
今天早上剛起床,楊朝忽然跑過來,說三娘有事兒找他,他才想起還得上班。
雖然才來幾天,但乾的都不是小事兒,天水橋附近的人基本都認識他了,沿途還能聽見各家鋪子的招呼:
“夜少爺。”
“少當家來啦……”
……
夜驚堂打過招呼後,來到巷道深處的裴家大宅外。
三娘身著鵝黃齊腰襦裙,帶著丫鬟秀荷站在門前,舉目眺望,溫柔嫻靜的模樣,就好似盼著兒郎歸來的小家碧玉。
“三娘,你怎麽又等在門外面?”
“嘰嘰!”
裴湘君昨天被幾位香主囉嗦好久,心裡有點小怨念,把飛過來的鳥鳥抱住,皺起眉兒,和受委屈的小媳婦似得:
“給你放幾天假,是想讓你把裴家當家裡人看,結果可好,沒正事兒面都不露,連鳥都不往回飛,真把裴家當外人,唉~……”
“嘰。”
鳥鳥也委屈吧啦,以示無辜。
夜驚堂稍顯慚愧,和裴湘君一起進屋,解釋道:
“我拿了靖王的牌子,這兩天無事,就去黑衙套近乎打點關系,幫忙辦了點差事兒。”
“你本事還真大,連無翅鴞都能抓住。看來得給你漲漲工錢,不然以後你隨便接個案子,賺的都比在裴家乾半年多,更不著家。”
“辦案是刀口舔血,風險大,哪有在三娘這裡安穩。工錢就不用漲了,我拿現在的工錢,都覺得在吃軟……吃白飯……”
閑談間,三人轉過走廊,直接進了垂花門。
過了垂花門就是後宅,因為少爺裴洛不在,裡面住著大伯母、裴洛姨娘、丫鬟等人,全是女人。
夜驚堂身為男子,覺得進去不合適,開口道:
“三娘叫我來,有事嗎?”
裴湘君擼著鳥鳥,不開心道:
“沒事兒就不能叫你來坐坐?”
“……”
夜驚堂無力反駁,只能沿途目不斜視,走過錦鯉池畔的荷塘,來到了長房居住的主院。
夜驚堂本以為三娘要帶著他去茶庭就坐,但走著走著就發現方向不對——三娘步履盈盈,來到了睡房外,還吩咐道:
“秀荷,你先去歇息吧。”
跟在後面的秀荷,連忙跑了出去。
“……”
夜驚堂掃視空蕩蕩的院落,和面前搖曳生姿的熟美背影,很正常的想歪了,欲言又止:
“三娘,你……”
“進來。”
吱呀——
房門打開,三娘進入雅致睡房,還回身往周邊瞄了幾眼,看有沒有人注意。
?
這是要做啥?
夜驚堂看著和準備偷情似得三娘,心底著實古怪,詢問道:
“這是三娘的閨房,我進來不合適吧?”
裴湘君收回目光,看出夜驚堂想歪了,但並未解釋:
“進來,和你說點事兒罷了,又沒人看見。”
夜驚堂猶豫了下,終還是進入了睡房。
哢噠。
裴湘君待夜驚堂進屋後,把鳥鳥丟出門,然後就把門關上了,閨房裡只剩下孤男寡女。
“嘰?!”
夜驚堂回過頭來,眼神詫異,望著風嬌水媚的三娘:
“呃……”
裴湘君來到床邊坐下, 姿態柔雅,拍了拍身側:
“驚堂,過來坐下。”
“三娘,你這……”
“快坐下!別胡思亂想!”
?
都上床了,還叫我別胡思亂想?
夜驚堂見三娘眉頭微蹙,有些不高興,隻得在旁邊的坐了下來:
“我……我草!”
夜驚堂剛在床邊坐下,就發現下面一空,床板垮塌,直接往後栽倒了下去。
咚——
不過眨眼之間,兩個人就落在了黑漆漆的地下,上方的秀床合攏,再無半點光線。
夜驚堂著實沒料到這一出,心有余悸左右打量:
“三娘?你作甚?”
“你以為我想做什麽?”
“呃……”
夜驚堂還以為裴湘君要對他怎麽樣,解釋道:
“我以為三娘要給我介紹家裡產業,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介紹……這是哪兒?”
“哼~”
呲……
火折子燃起的聲音響起,微弱火光照亮了兩人臉頰。
裴湘君把火折子湊到石壁旁的一盞油燈上,油燈亮起,繼而一盞盞燈往前蔓延,地道最前方出現了一道門。
裴湘君收斂柔柔弱弱的氣質,稍微整理衣襟,沿著地道走向地下的門口。
夜驚堂剛壓下的雜念,此時又升了起來——畢竟臥室、暗道、地下室,很容易讓人聯想出些許不正經的東西……
“這裡是什麽地方?”
吱呀——
說話間,房門打開,燈火通明的廳堂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