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天地之內,紀淵眸光深沉,如淵似海。
他仍舊是盤坐虛空,頭頂懸著皇天道圖。
好似鎮壓萬道,蕩平陰邪。
腳下有一條燦爛星河,垂掛當空。
“八條神魂,八次屍解,鬥我一人!若非得到道圖加持,結果還真不好說!”
紀淵默默思忖,靈素子最後殊死一搏。
八首佛身化為禍龍,試圖耗盡神魂之力。
將他煉化,好徹底奪舍。
但是,它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
自己有道圖鎮壓心神,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只要扛得住煞氣陰火的衝擊,就不可能輸掉這場。
“神魂交鋒,確實是生死一線,勝者吃乾抹淨,敗者一無所有。
幸好,我的心神穩固,百折不撓,再加上皇天道圖,贏得盆滿缽滿!”
紀淵吸納源源不斷的神魂之力,片刻後,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異色,
胸腹鼓脹如圓球,好像吃撐到了。
默默運轉數次功法,這才消化下去。
喀嚓,喀嚓。
好似琉璃碎裂一樣。
一連串念頭閃爍,瑩瑩生輝,燦然如電,好似堅固無比的顆顆鑽石。
紀淵好像吞服了效果驚人的十全大補藥,自身神魂飛快壯大了十幾倍。
原本徒有其形的周天道場,隱約可見天雷地火,風流雲散的自然氣象。
這些都是神魂演化,越真實不虛,浩蕩無邊,越代表心靈之上的修持精深。
“感謝靈素子,若不是他大發善心,送貨上門,我又豈能有這樣的收獲。”
紀淵輕輕吐出一口氣,九百丈高的偉岸身形,如高嶽大山橫亙不動。
滔滔大江環繞成帶,來回反覆衝刷虛空,散發驚人的氣息。
轟隆隆!
仿佛開天辟地!
地風水火劇烈湧動!
直至紀淵的神魂化身,拔升至一千八百丈高,識海天地方才重歸平靜。
吞掉靈素子的八首佛身,不僅彌補此前的消耗虧空,而且回饋頗豐。
按照練氣士修行體系的品秩劃分,他如今的念頭閃爍,大約快有五品出竅的層次了。
放在上古之時,就是天生的修道種子,一步登天的當世奇才。
“可惜了,我走得是氣血武道,而非因為靈機枯竭,從而斷去傳承的神魂道術。”
紀淵斬去雜念,抬手一抓,憑空從皇天道圖當中,攫奪出來一物。
紫光熠熠,毫芒四射,仿若大星。
與此同時,幾行古拙字跡勾勒出來。
【命數消亡】
【可攫取任意一條】
【或化為道蘊汲取】
“靈素子身具二十四條命數,除去七白、四灰,另有三紫、十青。”
紀淵攤開手掌,低頭看去。
他所攫奪的三道命數星辰,接連顯露出來。
【屍解仙(紫)】:【仙有三等,即天仙、地仙、屍解仙。得道之後舍棄肉體,不留遺蛻,隻假托一物,如衣、杖、劍。得此命數加持,陰陽之氣聚而不散,斷頭可複生,入土可還陽,水火蕩煉,不傷其形】
【元胎主(紫)】:【天父地母,自然孕育,道則交織,烙印真靈,其名為元胎。內裡無魂無魄,彷如混沌血肉,只需烙印神魂,注入精魄,便可成為主宰】
【長生聖子(紫)】:【皈依怒尊,信奉長生,可掌陰陽造化之權柄。所有一切眾靈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得此命數加持,可領悟天人化道,萬物滋長之玄理,陰陽之氣長盛不衰,隨意轉化,更能作為聖子降生之容器】
“三條紫色命數,該做如何選擇?”
紀淵眯起眼眸,似是潛心思考。
攫取【屍解仙】,等於平白多了一條性命。
縱然受到致命重傷,斷頭入土,陷身水火,都能救回。
必須拿下!
攫取【元胎主】,可以煉化那塊石人靈胎。
也值得一試。
唯獨【長生聖子】這條命數,雖為紫色,極為珍貴。
但是作用卻有點古怪。
天人化道,萬物滋長?
隨意轉化,陰陽之氣?
怒尊麾下的門徒信眾,難不成還能由男變女,由女變男?
紀淵心中大為震撼,覺得以後再跟裴途、李嚴等人,出入青樓勾欄要小心些了。
萬一碰巧撞上怒尊爪牙,不小心試過滋味,極有可能留下終生陰影!
尤其是作為聖子降生之容器。
更加叫人警惕。
“生死九轉,只差一次,所謂煉人成丹,原來不過是為怒尊作嫁衣裳。
等那仙丹功成,聖子就可以收摘取果實,奪走肉身……”
紀淵心頭微微發寒,若無皇天道圖,映照命數。
他也要像徐伏一樣,一腳踩進深坑都不自知。
辛苦奔走八世,歷經各種艱難。
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將自己的軀殼,雙手獻給怒尊罷了。
所謂的生死九轉,乃借癡愚盲信之眾,去孕育聖魔元胎。
前面八次屍解,為虛,最後一次屍解,才是實。
“借假修真,不外如是。”
紀淵連連搖頭,心想徐伏畢生追求的長生不死,終究是個美好的幻象。
“所以,我隻攫取【屍解仙】、【元胎主】這兩道紫色命數,要是奪去【長生聖子】,恐怕會引來怒尊的密切關注。
萬一真的引那聖子降臨,又是一場神魂交鋒,即便有道圖加身,也很危險,容易翻船。
再說了,到時候若是變成血神、奇士、怒尊,三尊大能伺候我一個人,這福分太大,完全消受不起。”
於是,他心思凝定,勾動皇天道圖。
橫無際涯的古樸畫卷,猛然一卷,將兩顆紫色光澤的大星囊括入內。
原本二十一條命數,增加到二十三。
如今吉神、凶神坐鎮命格,加上從【武曲騎龍】晉升到【腳踏七星】。
可容納的命數,大約是在三十之數左右。
“還有很大的進步余地。”
紀淵淡淡笑道。
【可攫取“聖魔元胎”命格】
【或吸納殘余氣數】
又有兩行古拙字跡憑空浮現。
這一次,紀淵倒沒有考慮多久。
直接選擇吸納殘余氣數。
頭頂三處的濃烈氣數翻湧如潮,那頭狼首愈發清晰。
盤旋的七顆天星,化為巨大鬥柄,遙遙指向東方。
靈素子等人的氣數滾蕩不休,最終還是被吞吃殆盡。
“怪不得以前,後來聽話本,都講究一個殺人奪寶。
自己苦苦修持,或者尋找際遇,哪裡有這個快!”
紀淵若有所思,一千八百丈高的偉岸身形崩碎如雲,消散一空。
清點所獲完畢之後,他的神魂歸於體殼。
長身而立的身軀,微微震了一震,似是大夢初醒。
再次睜開雙眼,彷如虛空生電,精芒閃耀。
然後……
迎面就是一杆亮銀大槍!
彷如天外飛星,橫擊而來!
“秦千戶,莫非認不出我了?”
紀淵神魂大進,自是反應極快。
電光火石間,便就握住腰間的繡春刀。
“嗡”的一聲,仿佛龍吟。
雪亮的刀光如瀑垂掛,帶出凍徹骨髓的滾滾寒流,擋開勢大力沉的暴雨梨花槍。
“你是本人?”
秦無垢半信半疑,揚起槍鋒,直指眉心。
銳烈的殺機,直指咽喉、眉心、胸口等要害之處。
好似蓄力待發,再次出手就要石破天驚!
“我與千戶好歹也是有過肌膚之親,怎麽連氣機都辨認不出?
莫非要我就在此處幕天席地,施展洞玄子三十六散手,千戶才肯相信?”
紀收刀回鞘,嘴角微微翹起,似是取笑道。
“你這小冤家……竟然勝過八條神魂精魄的老魔?!”
聽到這番話,秦無垢心下懷疑去了大半。
畢竟這些床榻之上的私密之事,外人不可能曉得。
通常而言,奪舍肉身都會煉化神魂,省得再有機會死灰複燃,趁虛而入。
前身所知的一切,多半都隨之煙消雲散。
“虧得我心神堅韌,才能勉強扛下,磨死那賊道士。”
紀淵含糊帶過,他與靈素子神魂交鋒看似漫長,實則不過一瞬。
他走下九尺高的法壇,望向崩散逃竄的妖魔屍潮,並未趁勢追擊。
墜龍窟之形成,一在於葬陰甕的地勢,為靈素子所掌控。
二在於禍龍精魄,讓趙如松得到,化入陰身當中。
現在,靈素子形神俱滅,只剩下守備趙如松了。
取走那道禍龍精魄,這座洞天難以為繼。
遲早再次沉淪陰世,歸於寂滅。
踏踏!踏踏踏!
馬蹄如雷,連綿成片。
大片陰霧翻卷,覆蓋破碎的長街。
八千披堅執銳的甲士,聚攏成形,列陣以對。
“紀小兄弟,趙某代營關百姓,麾下兵卒,在此謝過!”
趙如松手持戰旗,翻身下馬,沉聲說道。
“還有一事,勞煩小兄弟幫忙。”
紀淵按刀而立,默然不語。
“沉淪七百載,未曾想到還有解脫之日,蒼天憐我,蒼天憐我!”
趙如松將那杆戰旗插入地面,轉身望向神魂泯滅的八千陰兵。
他摘下虎頭鐵盔,窟窿似的雙眼淌下血淚。
陰風吹過,大悲無聲。
隨後,發出一道輕歎,其中蘊含無盡遺憾與不甘的輕歎。
望了兩眼大業皇城的方向,趙如松不再留念。
似是回想昔日的豪邁壯烈,它面向那襲白蟒飛魚服,大笑道:
“請紀小兄弟,予我一死!”
……
……
黃粱縣外,一行人馬藏於林間,等待多時。
頭戴鬥笠的嚴盛眯起眼睛,面皮上的皺紋擠成一團。
他望向悶不吭聲的孟長河,淡淡道:
“咱們耗了這麽多天,遲遲未見蹤影。那遼東的泥腿子該不會打聽到什麽風聲了,這才躲在縣裡?甚至於,早就偷偷派人出去報信求援?”
孟長河眼皮跳了一下,搖頭道:
“不會的,嶽父,血鷹八衛已經探明了。
黃粱縣內有一座洞天現世,紀淵和秦無垢,外加一個緹騎,都進去了。
這時候,估計正在其中修煉,還要過個一兩日才會出來。”
嚴盛冷哼一聲,似是有些嫉恨,譏笑道:
“看來只要跟對靠山,再卑賤的泥腿子也能雞犬升天!
洞天靈機,老夫這輩子都沒有吸過一口。
都說大景武德充沛,天驕輩出,呵呵,不過是用資糧堆出來的罷了!
什麽王中道,薑贏武,個個傳得神乎其神……老夫若有不計其數的大丹服用,上等洞天突破閉關。
未必會比這些人物差上多少!”
孟長河很清楚,他這個人面獸心,無視綱常的嶽父。
平生有兩大痛處,一是早年窮苦修行武道不順,等到現在年紀老邁,氣血衰弱,已經徹底絕了晉升五境的希望。
二是,睡過女人無數,卻始終膝下無子,可以繼承家業。
“嶽父說得有理,若無朝廷培養、扶持,欽天監的潛龍、幼鳳兩張榜,怎麽可能七成以上都是朝廷高手。”
孟長河低著頭,心平氣和答道。
“經過大起大落之後,你的棱角倒是磨平不少,做事也沉穩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桀驁不馴,傲氣凌人。”
嚴盛身著寬大黑袍,靠在一棵大樹下,眸光閃動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過一介蚍蜉,渺小得很。
還要多虧了嶽父大人,將我送到趙大統領麾下。
見識過軍中的將種勳貴,武道大材後,我才能消掉浮躁之心,重新審視自己。”
孟長河輕輕抬頭,那張陰鷙的面皮,此時竟然顯得很是誠摯。
一字一句,堪稱情深意切。
縱然如嚴盛這樣老辣的江湖前輩,仔細緊盯看了一會兒,也沒有瞧出任何端倪。
他原本警惕的心思,略微消散幾分,轉而笑道:
“長河,你能想明白就好,老夫既是你的授業恩師,也是你的嶽丈。
算起來,你叫我一聲爹都沒什麽問題。
咱們一家人,沒有說不開的事兒,哪怕打斷骨頭都連著筋。
往日裡,老夫可能對你要求嚴苛了一些,但說到底都是想你能上進。
等再過十年八載,老夫也該入土了。
屆時,金刀嚴府的名頭,終究要靠你撐起來。”
孟長河輕輕一笑,仰頭望著透過林間的斑駁金光,回道::
“嶽父大人說笑了,你是四境真罡的大高手,筋骨強健,老當益壯。
就算再過二十年,也能龍精虎猛,氣概過人,怎麽能言及生死。”
嚴盛眉頭微微皺起,不知為何,他始終有些心神不定的古怪感覺。
莫非是這場伏殺,會發生什麽變故?
亦或者,應了那句江湖越老膽子越老?
沒等嚴盛想出什麽頭緒,耳朵一動,聽到枝葉搖晃沙沙作響。
只見一隻傳信的飛鷹竄入林間,似是循著某種氣味,迅疾飛向耐心等待的孟長河。
取下綁好的竹筒,拉開字條一看。
“紀出洞天,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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