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喬小牛一家悲慘命運而痛心疾首多日的歐陽雄早就在一旁用眼神把這個滿嘴鬼話的申垣碎屍萬段了,他真希望在呼延略翻臉之前,還能有誰出面狠狠揍他一頓!
所以,四寶的出現他立刻看見了妤姝那雙黑黝黝的大眼睛:“四寶!大白白日的,見什麽鬼!站好,好好說話!”
申垣根本就對四寶毫無印象,心裡還在暗笑呼延略手下怎麽還有這樣冒失的半大孩子。
“大人,剛才,小的看見已經死了幾年的伢妹兒!”四寶說。
“伢妹兒?”歐陽雄立刻知道伢妹兒便是被申垣打死,又栽害了喬小牛一家人的那個丫鬟。
怕申垣這個畜生想不起伢妹兒是誰,呼延略及時發問:“可是當年喬小牛案裡那個死了的丫鬟?”
四寶連連點頭:“是,就是他,剛才小的從院子裡的桃樹下經過,一個一身白衣披頭散發的女子拉住我說,她叫伢妹兒,是來找仇人的,可是大人身上帶有金符,她不敢進來。小的以為誰在和小的開玩笑,誰知道,誰知道她的舌頭一下子吐出這麽長!”四寶的手放在腹部,表示舌頭有那麽長。
呼延略故作奇怪地說:“不錯,我身上確實有金符,那是我離京前我娘從高僧處求得的,她怎麽會知道!而且,她找仇人來縣衙做什麽!”
申垣確實忘記了伢妹兒是誰,但是現在經過他們的一唱一和,他不但想起了伢妹兒口鼻流血的慘狀,還想起了自己帶人把她從柴垛裡找到時她圓睜的眼睛!
頓時,他隻覺得後背發涼,顫聲說:“大人,厲鬼敢進縣衙,傳出去豈不是笑話,快,快驅走她,最好用金符鎮死她,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畜生!”四寶在心裡怒罵,你還真歹毒,把人害死了不算,還想讓她不得超生!
想到妤姝說的:“你裝得越像,他就嚇得越狠。”
四寶猛地坐在地上,捂著胳膊:“哎喲,剛才被她拉了一下胳膊,現在可疼死我,從骨頭裡往外疼!”
“冤有頭債有主,我倒是要出去看看,她跑縣衙來做什麽!”呼延略起身往外走,歐陽雄和四寶隨即跟上。
呼延略見申垣也想跟著出來,看一眼放珠寶的盒子:“我這裡最安全,你還是守著珍珠,莫丟失了!”
想到盒子底下的兩千兩銀票,申垣翻身把盒子裝進懷裡,看見呼延略冷冷的目光,訕訕地又把盒子放回桌上,木然地坐下了。
“四寶,把門鎖上,莫讓冤魂鑽進去嚇住申公!”呼延略看著四寶一笑,眼神瞄了一眼門口燈柱上的那盞油燈。
四寶心裡納悶了:我們在外面商量的事情大人事先一點兒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配合得那麽好呢?
“放心大人!我就站在門口守著!”四寶猛地一拉門扇,油燈的火頭搖曳了幾下,被煽滅了。
隨即“哢噠”一聲,門被從外面鎖上了,門一關,屋裡立刻陷入了昏暗中,聽著套在兩扇門環上的鐵鏈拍打木門的聲音,申垣莫名地想衝出去,卻沒敢挪動腳步。
“不怕,巡按身上又金符,他一出去,鬼就被逐出院子了!”申垣安慰著自己,右手不由自主急速撥轉著手腕上的佛珠。
“申垣!你還我命來!”一個幽幽的女子尖利的聲音自申垣身後傳來。
他嚇得“啊”地撲向大門,拚命搖晃門:“開門啊!大人,開門!”
門外卻無人應答。
申垣背靠著門,
摘下佛珠拿在手裡舉在眼前:“你別過來,我這裡有佛珠,小心收了你!” “申垣!我把喬小牛也帶來了,他因我而死,一直纏得我無法超生!今天,所有的債你一起還了吧!”那個聲音發出“嗚嗚”悲鳴。
申垣感覺有涼風在吹他的臉,他以為伢妹兒的鬼魂就在眼前,嚇得蹲下了身子,雙手抱頭,褲子已經尿濕了。
“苦啊!冤啊!我一家四口都死於你手,申垣,我要掏出你的黑心!”隨著喬小牛的話落,申垣果真覺得自後背往前有手在他胸前蠕動。
他嚇得用手去推胸前的手,卻覺得那隻手冷冰冰、硬邦邦的。
“救命啊!”申垣的精神防線終於徹底垮了,他死死趴在地上,不讓鬼掏自己的心。
牛禦史從門縫裡抽出自己的右手,那是用生鐵打製的假手,套在斷肢上,而今他已經靈活運用它,關鍵時候,這隻鐵手也會成為攻擊敵人的武器。
沒想到,卻被妤姝拉來扮鬼嚇人。
李校尉則拿著一根數尺長的空心竹管兒,探入窗戶不停地往申垣臉上吹氣。
這樣的布局,申垣被嚇得屁滾尿流,還真是便宜了他。
本來想直接翻臉的呼延略經這麽一鬧,也就順坡下了。
“嘩楞”門被打開,亮光迅速撲進屋內,一股子屎尿臭撲鼻而來。
“申垣,原來你就是厲鬼要找的仇人啊!來人,將申垣拖去公堂,由陶縣丞審問!”呼延略厲聲說。
兩名衙役捂著鼻子說:“大人,他實在是醃臢,不如叫他家裡人先來幫他洗換一下,您的會客廳也得讓他們清洗乾淨啊!”
呼延略一笑:“好!”
現在的申垣哪裡還有絲毫鳳來縣一霸的威風,陶縣丞問什麽他答什麽,就像一具行屍走肉般,全無活人氣。
申垣收監後,他的家人本來還想繼續打點官員保他一命,聽說他如今被怨鬼纏身,已經癡傻了,怕怨鬼的戾氣殃及自身,便不敢再管他。
“巡按大人堪比孟嘗君啊,手下能人異士眾多,今天,下官真是長了見識!”陶縣丞由衷地慨歎。
妤姝獨自走進呼延略的會客廳,這是眾人親眼目睹的。
屋裡傳出淒厲的女聲和悲苦的男聲大家都聽到了,關鍵是伢妹兒的聲音四寶熟悉,喬小牛受審的慘叫曾經折磨了陶縣丞數月之久,他們都驚駭地認為:那就是他們的聲音。
呼延略把珍珠盒子遞給陶縣丞:“這裡面有一張兩千兩的銀票,在沒有記帳充公之前,我有給提議,能否總這裡面分別給伢妹兒和四寶家人一些補貼?”
陶縣丞立刻說:“那是當然!”
次日,在妤姝強烈懇求之下,歐陽雄和李校尉走進了四寶家。
歐陽先生是一位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學究,一直苦心鑽研藥理,平時偶爾也會下手診治病人。
目前四寶家裡雖然得了賠償,請得起郎中抓得起藥了,但是縣裡的郎中均說五妹的病根深日久,他們不能醫治。
一個瘦弱得像根豆芽菜的女孩子縮在床角,因為瘦,顯得腦袋格外大,眼睛也很大,但很空洞。
歐陽雄替她號脈時,五妹因為恐懼又失禁了。
四寶娘覺得丟人,哭著請他們先出去,她要替女兒換尿濕的衣裙。
“她還是因為被狗撲咬時驚嚇過度,加之又看見了申垣獰笑的臉,一時驚嚇氣結,堵住了!必須要驅除心魔才行。”歐陽雄說。
妤姝眨巴著黑眼珠子:“你的意思是,把堵住的東西弄開就行了?”
歐陽雄點頭。
妤姝說:“簡單啊!本仙童出馬如何?”
於是,五妹睡覺的房間窗戶都被蒙上了,屋裡黑漆漆的, 五妹緊緊撲在娘的懷裡。
五妹突然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紅棗?這棗子一定很甜,我肚子很餓吃一個吧。”
隨即一陣狗吠,一個男人陰冷的狂笑傳來。
五妹開始發抖,抖得娘隻掉淚。
“死狗!敢欺負我妹妹!”四寶脆生生的聲音傳來,隨即聽見狗的一聲慘叫!
那個陰冷的聲音高喊:“我的狗!你居然打死我的狗!”
又一個洪亮的聲音厲喝:“申垣!我是皇上派出的欽差,你喪盡天良,今日將你斬立決!”
又是一聲慘叫,四寶高興地說:“太好了!申垣被砍頭了!”
那個洪亮的聲音繼續說:“今後,誰再敢欺負孫五妹便如申垣一般斬立決!”
接著,蒙在窗戶上的布被拿開,門也打開,屋裡一片光明,一位身著華服的英俊青年笑著進門,溫暖的大手緊緊握住五妹瘦骨嶙峋的小手:“五妹,有我們在,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五妹感受著來自指尖的溫暖,最需要保護時身邊只有撕咬自己的惡狗和一張慘白獰笑的大臉,那份恐懼和無助,頓時被這溫暖的大手和活到現在見過的最英俊的笑臉驅散了。
五妹“哇”地怮哭起來,哭得聞著無不鼻酸。
沒有人勸她,只有娘緊緊摟著她,只有巡按大人手緊緊握著他的小手。
沒想到呼延略會恰如其時地出現,妤姝紅著眼圈兒說:“大人,您也來了,太,好了。”
“咱們明日就要走了,我不來看看五妹心裡放不下啊!”呼延略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