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蓮心和呼延略不但一見如故，還特別黏他，晚上也要“和三哥哥睡！”

　　李媽不同意:“你三哥哥晚上睡覺愛蹬被子，要不然為啥都十一了還戴肚兜兒，就是因為睡覺不老實，天天三災八難的，你要是跟他睡呀，晚上肯定會被他踢到床底下的。”

　　胡楊聽了哈哈一笑，滿臉寵溺地看著女兒:“怎麽辦?要是掉在地上，會被老鼠咬掉鼻子的。”

　　呼延略也委實不想帶著蓮心睡覺，因為他太疼愛她，也因為她太小，只怕自己照顧不好她。

　　被胡楊放羊式帶娃的蓮心根本不怕老鼠，她小嘴很甜地寬慰李媽說:“嬤嬤，您放心，我來照顧哥哥，我晚上幫哥哥蓋被子。”

　　自從身邊躺了這個小小人兒，呼延略睡覺老實了很多，很自覺地能從美夢中醒來，摸摸蓮心的被子是否蓋好，小腦瓜兒是否在枕頭上。

　　隨著呼延略身體的強健，胡楊還教了他一些拳腳:“雖然你出門都會有人保護，但是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會保護自己比什麽都強！”

　　練功很苦，但是一直就是呼延府病秧子的呼延略迫切想讓自己和幾個已經帶兵打仗得哥哥一樣英武，所以，再苦他也從不叫苦。

　　有一晚，實在是練功太累了，睡得過沉的呼延略還真把蓮心擠到了床下，也可巧，蓮心睡前抱著心愛的木雕小狗，結果和木雕一起落地，下巴正磕在那結實的木頭耳朵上。

　　被哭聲驚醒的呼延略忙下地抱起蓮心，睡在外間的李媽點了燈過來，不由:“呀！”地一聲。

　　呼延略低頭看懷裡的蓮心，嘴裡、下巴上都是血。

　　這兩年因為老掌櫃故去，胡楊來呼延府住上十天半個月就要回藥鋪去，有時走的時候天氣不好，有時蓮心不願意離開呼延略，所以這兩年蓮心基本是和呼延略朝夕相處。

　　蓮心的下巴在木頭和牙齒的擠壓下破了小口子，這可把呼延略心疼壞了，他抓起蓮心的小手讓他打自己，因為傷口疼，下巴還有點兒腫，蓮心就吸溜著小嘴兒說:“是我自己掉下來的，不怨哥哥。”

　　也就是從那一次起，呼延略暗暗發誓:我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小珍寶，不許任何人傷害她分毫！

　　呼延略十二歲那年，說好過了清明就帶著蓮心來的胡楊第一次失約了，因為父親尚在邊塞，老呼延和母親出去了一日後回來，臉色都很不好。

　　李媽帶著幾個仆人把呼延略房裡的所有東西都拿去洗了，還每晚讓他泡藥浴，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縈繞在整個府裡。

　　終於，在呼延略再三逼問下，李媽說胡楊突然死了，是死於鼠疫，因為他常來府上，府裡人怕被傳染，全府上下都在用艾草熏，用硫磺撒地。

　　呼延略一聽立刻去找老呼延，哭著磕頭:“祖父，那是我恩師，他去世了我怎麽能不去磕頭！”

　　老呼延紅著眼圈兒說:“孩子，你以為爺爺就是那麽不通情理的人嗎?”

　　胡楊走得太突然，一句話也沒留下，加之都說他死於鼠疫，鄰居們也議論紛紛，說一個開藥鋪的都能死於鼠疫，誰還敢去你家裡抓藥?

　　老胡掌櫃死前曾交代胡楊找機會把他的靈柩送回陝西路京兆府老家去，因為那裡還有伯父在，而胡楊的大兒子也在伯父們的幫助下回陝西路京兆府開了間寶森堂分號。

　　寶森堂在這邊已經沒有開下去的意義了，於是胡楊的妻子就以極低的價格賣掉了藥鋪，帶著自己妹妹一家五口，小兒子、蓮心等八人，送公公和丈夫的骨灰回京兆府去了。

　　“他們什麽時候走得，我要去送送！”呼延略哭著就往外跑。

　　老呼延一把抱住他，不禁老淚縱橫:“他們昨兒就走了，我派了十幾個兵丁將他們一路護送到京兆府再回來，孩子，他們一家人現在正是萬分痛苦的時候，等他們回去安穩住後，我一定親自帶你去看他們！”

　　二十多天后，兵丁回來說進入陝西路京兆府附近時胡楊的大兒子和伯父來接了，一再要求他們回轉，並代為向呼延將軍致謝，於是他們就回來了。

　　胡楊死後，呼延略就搬出了小西院兒。

　　芒種前夜，府裡沒出嫁的姐姐妹妹們知道呼延略最近一直鬱鬱寡歡，就拉著他用柳枝編各種小玩意，用綾錦紗裁剪成各種彩帶，說是等明兒天亮了要用彩線系了掛在府裡的樹上、花枝上。

　　半夜，呼延略輾轉反側，又開始計算著蓮心到老家已經一個月了，恩師和師爺應該都入土為安了吧?

　　忽聽到隱約有哭聲，像是母親在哭。

　　他穿衣下床， www.uukanshu.net 躡手躡腳地走到母親門口，竟是爹回來了。

　　呼延必用哽咽著勸妻子:“別哭了，若是讓略兒知道就麻煩了。”

　　母親啜泣道:“可憐的那一家人，怎麽就這樣倒霉啊！”

　　哪一家人?難道是蓮心他們出事了?

　　呼延略用力敲門，必用似乎猜到了是兒子:“進來吧。”

　　呼延必用帶兵回來休整，途經秦嶺時聽屬下說有山匪劫道兒殺人，一個趕車的把式逃了出來，求兵士們快去救人。兵士們趕到時，只在地上看到十幾具屍體，所有箱籠都被山匪搶走了。

　　“咱們禦外敵，這些州府的官員們卻連內亂都製不住！弟兄們累嗎?要是不累咱們去把山匪剿滅掉可好！”呼延必用高聲問。

　　“殺山匪！殺山匪！”兵士們的喊聲響徹山谷。

　　必用就叫來幸存的車夫問情況。

　　車夫哭著說:“可憐胡掌櫃一家老小，還有我們趕車的三個車夫都死了。”

　　必用心頭一顫:“胡掌櫃?哪個胡掌櫃?”

　　聽車夫說了胡楊暴死家人送骨灰回老家安葬的經過後，呼延必用蒼然涕下。

　　“我去看了，來接掌櫃夫人的胡掌櫃大兒子和伯父，伯父的兩個兒子也死了，就是單單少了那個叫蓮心的小姑娘。”車夫說。

　　呼延必用幾乎咬碎了滿口鋼牙，在他的帶領下，兵士們直奔山匪老巢，數萬人頃刻間將山匪們斬殺乾淨，翻遍了匪巢的每一片樹葉，卻沒能找到蓮心的蹤影。

　　呼延必用很後悔，應該留下一個活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