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出此變故,二十一歲的黃永原本訂好的婚事也無力迎娶,隻好退了婚。
他頭懸梁錐刺股地苦讀,一心想通過科考獲得官職為父親伸冤。
每日清晨,黃永都會領著母親登上丈余高的子羽墓,面向東方而立,黃氏看向什麽也看不見的東方天際高聲問:“蒼天!你今日可是晴天,蒼生可看得見青天?”
所以,黃家案市井街巷幾乎無人不知。
李典吏和小蓮回來述說此案後,呼延略就打算等李仲平案了結後接手佔地案,不想這黃氏已來擊鼓鳴冤了。
雖已立春,但正月十五雪打燈,一夜飄雪,路面早被積雪覆蓋。
黃氏母子皆衣衫單薄破舊,身體雖控制不住地發抖,即便跪著脊背挺得筆直,自有一番傲骨。
想那黃氏年紀不到四十,卻滿頭白發並哭瞎雙眼,那是受了多少內心煎熬和冤苦啊!
讀懂了呼延略的眼神,小蓮去後堂取來自己替母親和舅舅縫製的新棉衣,交給母子倆穿上。
黃永母子堅辭不受,呼延略說:“我聽說黃永參加了鄉試,開春就要張榜了,你們可要保重身體啊。”
看來這位“板凳主薄”果然如傳言所說“是個小青天,將來是要做縣令的”,僅憑贈送寒衣這一點,黃氏相信了,因為只有父母官才會愛民如子。
坐在堂上的歐陽雄心裡對呼延略的做法也是讚許的,只是總被他嘩眾取寵,心裡甚是落寞。
收下狀紙,便差人去傳喚梁高到堂。
梁高也聽說了這個“板凳兒”,目前雖居於縣丞之下,但是呼延家位高權重,這鹹平早晚是“板凳兒”的。
李仲平一死,他也鬱悶到起了一嘴的燎泡。
那讓人放在黃正美床下的五百兩,他可是全部給了李仲平啊,原想著靠這五百兩能在李仲平任上的三年作威作福加倍收回送出去的銀子。
誰想到李仲平年紀輕輕卻是個短命鬼,害得他白白損失了一大筆銀子,那可是一筆可以在鹹平購置三座大宅院的巨資啊。
黃氏一擊鼓鳴冤,他就得到了信,懷裡已然揣好了打算行賄“板凳兒”的二百兩銀票。
果然,梁高巧舌如簧,說當初和黃正美商量交換土地完全是出於自願,誰料黃正美見財起意,借著到自己家商議賣地一事偷走了梁家的五百兩銀子。
“李大人當時問有黃正美的口供,他還按了指印。黃正美把銀子偷去後便揮霍了幾十兩,我用他家田地宅院抵虧空,也是吃著虧的。請大人詳查!”梁高心裡想,這死無對證的事情,我看你怎麽查得清。
歐陽雄斜眼看著坐在自己身側的呼延略,把黃正美的供詞推給他看。
呼延略不看,問梁高:“我問你,你與黃正美商議換地事宜是在哪裡交談的?”
“自然在我的書房。”梁高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幼稚可笑。
“那麽,那五百兩銀子又是放在何處被盜的?”
“在我的臥房被盜。”
“你們不是在談換地嗎?他如何離開了書房?”
“他說要去茅廁,卻轉去我臥房偷盜。”
“他去多久?”問到這兒,呼延略知道梁高已經把自己套進去了,再想鑽出來幾乎沒有可能了。
梁高卻渾然不覺:“大概,半盞茶的功夫,我見他久去不歸就去尋找,見他慌慌張張自我臥房方向而來,來後便推說家裡有事倉皇離去,他去後,我夫人才發現家中失竊了。”
呼延略冷冷一笑,他早派諾兒夜潛梁宅,將宅內布局畫了一幅圖出來;他通過雍丘的糞夫李老漢知道,他們可以經常、自由出入深宅大院掏糞,因此常能打聽到外人打聽不到的大院秘聞,這點,他也派李典吏去找過糞夫了。
現在再聽梁高這麽一說,他心裡徹底有數了。
“歐陽大人,既如此,我們不妨同去梁宅一走,如何?”呼延略笑著說。
聽聞要去自家現場查看,梁高先是心裡一驚,轉念一想,事情過去快一年了,物是人非,他就是去又能發現什麽呢?
梁家大院是四進院落。 www.uukanshu.net
轉過照壁是一進院,院子裡有花有魚,在抄手遊廊的拐角往外掏了個洞,向外延伸出一個茅廁,這裡是男主人外出來去急用時、家院們使用的茅廁;二進院是書房和兒子媳婦住的廂房;三進院是梁高和妻妾們住的地方;四進院是他女兒的閨房,四進院有個茅廁,隻供梁高妻妾和女兒使用。
在二進院和三進院之間有道門,門是上鎖的,鑰匙只有住在三四進院的人和梁高兒子有。
一走進二進院,梁高驀然明白,自己上套了。
黃正美和自己若在書房談事,他去茅廁只能到前院,如何能進入三進院呢?
只能說,為了出入方便,三進院經常是不上鎖的。
一行人在書房落座之後,梁高便想做解釋,但是,呼延略接下來的一番操作,立刻把他搞蒙了。
“把箱子抬過來。”隨著話音落地,兩名捕快將箱子放在地上。
呼延略臉上笑意很濃地說:“這裡是五百兩銀子,請梁高裝在身上不許遠,只在這書房走一個來回即可,對了,你應該不好裝吧,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褡褳。”
箱子上果然放著一個褡褳。
梁高不知何意,求助地看向歐陽雄,歐陽雄瞬間明白了,心裡暗笑,將目光移向了書櫃。
彎腰打開箱子時,梁高知道自己這一回只能認栽了。
五百兩銀子,有一個三歲孩童那般重,黃正美怎麽可能輕輕松松帶出梁宅?
說是銀票,更不可能,因為當堂的證供就是四百多兩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