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掂量下,小金佛得有一兩多重,怎麽著也值二十兩銀子。
反手就能賺十兩銀子,這可是小店幾個月的盈利啊!
平順動心了:“我不試試真假,怎麽敢買呢?”
賣金佛的無奈地說:“你輕輕咬一下就行了。”
平順就用牙咯了一下金佛的底座,真的有了一點劃痕,是真金!
店裡正好有十兩銀子,是妻子讓他這兩天去進貨的,他糊裡糊塗就留下金佛交出了銀子。
賣金佛的人前腳離開,他心裡就彌散了一層不安,拿著金佛去鄰居家,讓鄰居大爺看真假。
大爺見了立刻說:“這人在咱們這一片轉悠幾天了,咱這兒窮,沒人買,聽說東街有人買了,是假的。”
說著,大爺把金佛在刀背上一擦,金色被磨去,露出了裡面的黑色。
難道僅僅為了這十兩銀子,平順會殺死妻子嗎?
“摳妞兒平素儉省,一個銅錢兒都不舍得花,想必她為此與平順吵鬧了。”推官說。
李校尉回到官驛時,已是後半夜了。
本就已經對裴州不陌生的他,還真訪到了一些東西。
李校尉轉悠到茶攤時,被高林拉著坐下喝茶。
他發現,茶攤的桌椅、門頭、茶具都換成新的了。
得了一筆賠償金的高順把錢都給了弟弟,讓把茶攤的門面休整下,多添兩張桌子,再上一些茶果,以後一家人都指著茶攤生活了。
“您必是為了平順家的事兒出來辦案的吧?”叔叔的冤情便是李校尉訪查昭雪的,所以高林見到他又是感激,又是親熱。
李校尉笑著說:“怎麽,莫非你還有什麽線索嗎?”
高林說:“我倒沒有,我娘可能有。”
說著,就去後院喊人。
不多時,高順兄弟倆就出來了,邊把李校尉往後院請邊埋怨高林:“恩人來了怎不往屋裡請呢?”
高家的後院顯然也進行了簡單的修繕,屋頂有十幾片新瓦,牆壁進行了粉刷,窗紙都是新糊的,潔白、舒展,看得人很舒服。
落座後,高林的娘端著兩盤點心笑盈盈的出來:“您嘗嘗,我做的。”
李校尉也就不客氣地捏了一塊,味道真的很好:“好吃!嫂子真好手藝!”
閑聊了一些高家近況後,高林娘說:“那摳妞兒是我們這一片兒出了名的巧手,她用柳條、竹篾編的東西可招人稀罕了,我們常在一處說閑話。平順被騙走十兩銀子的事兒她和我嘮叨十幾次了,每次我都勸她,財去人安樂,莫因小失大。也不怪她心疼,我們這樣的人家,丟了十兩銀子真比就是丟了大半年的口糧啊,更何況一向儉省的摳妞兒!”
高林娘又歎氣:“她也說了,天天看見平順心裡就上火兒,兩口子為此打過幾架了,我卻從沒聽摳妞兒說過死呀活的,倒是說以後要多編些奇巧的東西,比如大戶人家小姐用的首飾盒,夏天的空心枕頭,我想,是不是摳妞兒把平順罵極了,平順一時糊塗失了手?”
見李校尉在沉思,她又說:“大人必是有妻兒的,兩口子好起來蜜裡調油,一時惱上來恨不能讓對方立刻去死的念頭都起過罷?只是咱們絕不會動手,平順不同,我聽摳妞兒說,前些天她把平順罵急了,平順用柴刀把自己的大腿砍了一刀,把摳妞兒嚇得直哭......”
呼延略和小蓮新婚長別,想她還想不夠呢,所以不太能理解老夫老妻之間的相愛相殺,歐陽雄卻點頭,讚同高林娘的推論。
於是,呼延略提出再審平順。
推官雖然堅持認為平順就是凶手,但還是按照呼延略的思路進行訊問:“平順,現在天氣暖和了,你妻子的屍身恐怕放不住了,你妻子死時穿的衣服打滿了補丁,令我們看了都鼻酸,這樣儉省的妻子,想必,你也希望她盡快入土為安吧?”
平順點頭、哽咽、淚如雨下。
“我們四下裡查訪過,你妻子摳妞兒雖過於摳搜、性格爆烈,但是對你,對你的一雙兒女卻還是非常好的,逢年過節對雙方老人也算不錯,我想,如果事發之時你能用冷水洗把臉,你的家還是和美的。”推官說到此處,也動了情。
平順終於又從嗚咽變成了嚎哭!
娶摳妞兒時,平順還欠了外債,夫妻倆省吃儉用兩年還清了外債,還開了一間雜貨店。
窮怕了的摳妞兒一心認為錢是英雄膽,她嫌從外面進的藤編、竹編物品太貴、利兒薄,當姑娘時跟著親戚學過編制,她就沒白沒黑地拚命編織,因為她所編物品精致、用料足、既美觀又結實,所以成了雜貨店熱銷品。
還不到二十五歲,摳妞兒的雙手粗糙得如老人。
摳妞兒大半天能編出一個不帶蓋的筐,帶蓋的箱籠需要編三天,她算了算,嫁給平順八年來,她所有編制的物品加在一起,盈利還不到十兩銀子,她怎麽不心疼、怎麽不惱怒?
夫妻倆起早貪黑,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積蓄就這樣被人輕而易舉地騙走,平順自然比妻子更憤怒、更懊悔。
但是摳妞兒嘮叨多了,他也惱恨,往自己腿上砍的那一刀,就是情緒已經瀕臨崩潰了。
那晚,兩個孩子沒回來, www.uukanshu.net 兩口子不知因為啥又吵了起來,吵著吵著,摳妞兒就又提起了那十兩銀子,吵架無好話,話趕話,都說得很難聽。
平順恨道:“你也怨天怨地了!你不就是要錢嗎?明兒我寫一封休書休掉你,這雜貨店和孩子都歸你!我浪跡天涯去!”
見一向老實順從的丈夫說起了休妻,摳妞兒恨得牙根兒疼:“休我!只怕那銀子不是被騙了,是給了哪個粉頭了吧!”
平順冷笑道:“對!我就是給了粉頭姘頭了,你怎辦吧?”
摳妞兒哭著罵著走向堂屋,搬起那張平時防老鼠偷吃站著往房梁上掛食物籃的高凳上,就往房梁上甩繩子:“好!我成全你!你別休我,我死給你看!”
甩著繩子,嘴裡還罵著“負心賊”“我瞎眼嫁給你”之類的話。
平順開始也怕,壓著火氣把她抱回臥房,可是摳妞兒不依不饒,依然在鬧。
平順知道,她這樣鬧就是想讓自己和往常一樣服個軟,哄一哄,但是那天,他不想如軟,也不想哄她,他甚至真的動了休妻的心思。
躺在裡邊兒摳妞兒一直在罵,平順漸漸在罵聲中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他感覺到摳妞兒起身離開了臥房,在堂屋哭哭啼啼地念叨:“我不活了,你去找粉頭過吧......”
他累了,倦了,心知應該起身去哄她,卻不動,因為,他隻想清靜。
猛然,平順從睡夢中驚醒,一摸,身邊是空的,摳妞兒不在,他鞋子都不穿跑進堂屋,黑暗中,看見了掛在房梁上的摳妞兒,和那張慘白慘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