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趙雷也常釣魚補貼家用,他釣的可是龍魚?”呼延略問。
潘長說:“是,普通的魚賣不上價錢。”
為了不讓膽大包天的妤姝再私自去天池,呼延略許諾說:“等手頭的事兒忙完了,咱們去天池呆上一天,不釣到龍魚不回來,行不行?”
晚飯後回到官驛,呼延略又和歐陽雄李校尉、小端把明天各自要做的事情預演了一遍,設定了多種可能的解決辦法後才各自回去休息。
次晨,天剛麻麻亮,李校尉挑著縣裡昨晚送來的裝有針頭線腦的擔子和男裝打扮的妤姝出發了。
因為李校尉和杜銓有些像,所以任是誰看,走在通往跣縣小路上的一高一矮也是親爺倆。
為了照顧妤姝,李校尉的步子走得不快,即便如此,中途還歇了一會兒,讓她吃了個煮雞蛋。
辰時,兩人走進了跣縣。
跣縣比五丈河還小,就兩個村子,一個跣前村,一個跣後村。
兩人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在跣前村的趙雷大哥趙鐵的家。
趙鐵家門口有一棵大枇杷樹,樹上累累地結滿了枇杷果,低處的唾手可得的果實都是青的,估計就是有黃的也被摘吃了;高處可見無數顆泛黃的果子。
李校尉生長在京城,枇杷果極少見到,更不要說這麽大株的枇杷樹了,心裡不由感歎:此處距離京城最多也就是一千裡地,花木風俗已然大不相同,關鍵是這兒的人說話是真難聽懂啊!
一個婦人看見貨郎擔子,欣喜地說:“快把擔子放下,我挑點兒絲線。”
見自己說了兩遍貨郎才聽懂,於是問:“你不是本地人啊,怎麽跑那麽遠來賣這些東西,路費錢都不夠吧?”
這時,陸續又圍攏來幾個村民,李校尉看見從趙鐵家走出一個四十上下的婦女,應該是趙雷的嫂子吧?
李校尉正不知該怎麽作答,就聽妤姝操著一口道地的本地方言和對方嘮起來:“嬸兒,我爹一直在北邊兒跟著人做生意,我娘帶著我太難了就不讓他出門了,以後我們爺倆常來這兒,嬸兒多關照關照我們!”
婦人樂呵呵地:“這伢兒,長得真俊,小嘴兒又脆生,沒說的,你們跑遠路不容易,晌午到嬸兒家去吃飯,有湯有水,吃著舒服!”
趙鐵媳婦擠到攤子前面,眼睛一瞟嘴一撇地:“喲,你這攤子可擋著我家門了,有香粉嗎?便宜著點兒。”
先前的婦人一臉嫌惡地:“人家在這枇杷樹下,怎就擋你家門了?這樹可是我太爺爺種的呢。”
趙鐵媳婦大概平時就遭人嫌,周圍都是附和婦人的聲音:“就是,就是!”
她氣勢下去了,嘴裡還不吃虧:“哼,跣前村就顯你了,啥話也別讓掉地上去!”
妤姝故作驚訝地說:“爹,這就是跣前村啊,咱在五丈河時聽說那個死人就是這村的!”
李校尉現在簡直喜歡死這個聰明伶俐的姑娘了,這麽短的時間一口標準的方言不說,路上編好的台詞她用得簡直恰到其實:“嗯,對,好像姓趙!”
趙鐵媳婦拿香粉的手被燙著一般縮回去,看著李校尉:“貨郎,什麽死人啊,我們這村兒姓趙的七八戶呢,誰家的事兒啊!”
妤姝做出虎頭虎腦的莽撞樣:“爹,讓我說,我知道,說是叫趙雷,有人在離五丈河二十裡外的野地裡挖出了他的骸骨,他媳婦哭著說他離家一年了!”
聽說死人是趙雷,自小在這個村子裡長大的趙雷人老實善良,
人緣不錯,買東西的人就七嘴八舌議論開了。 “別說,真有日子沒見趙家老二了。”
“那麽好的一個人,誰那麽缺德喪良心害死他呢?”
“趙鐵家的,你不是說你小叔子跟人去京城了嗎?”
趙鐵媳婦灰白著臉邊說邊往家挪動著身子:“別聽人胡說八道,他要是死了他媳婦怎麽不來家報喪?”
見她躲回家去關上門,那個婦人冷冷地說:“這媳婦可不是好人啊!”
李校尉算著時間,縣衙一早派人去叫趙雷媳婦認屍,然後讓她來這邊問情況,估計人也快到了。
沉吟間,看見一輛馬車來到近前,車上下來兩名衙役和趙雷媳婦。
顯然,她認出了屍體穿的衣服和鞋子是自己丈夫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圍觀的人頓時安靜了。
衙役用力敲門:“五丈河縣衙辦案,趙鐵快開門!”
趙鐵的老娘來開的門:“我兒下地去了,啥事兒啊!”
趙雷媳婦撲通跪在老人面前嚎嚎大哭:“娘!趙雷死了,被人埋在野地裡,就剩一把骨頭啦!”
老太太聽了站立不穩想要摔倒,李校尉忙把自己的板凳遞過去讓她坐下。
趙鐵媳婦這時也出來了,哭著問:“怎回事兒,二叔死了?不能啊,不是說他跟著販茶去了嗎?”
趙雷媳婦說:“嫂子,我就是來問你的,他到底跟誰去販茶了?”
“我,我不知道啊!好像是咱本家的,也姓趙。”趙鐵媳婦眼珠子咕嚕亂轉,顯然是在撒謊。
衙役不認識李校尉,見他聽得認真就往一邊推推他,李校尉忙笑著閃開。
衙役問:“趙雷不是托人讓你給他媳婦捎過口信兒很錢嗎?捎信的人是誰呀?”
“我不知道啊,都是我男人說的,你們問他。”她更慌了,聲音也開始發抖。
“她男人下地,天黑才回來,我們去叫他。”一個小夥子見衙役點頭,撒腿就跑。
老太太終於回過神兒,問大兒媳婦:“老大家的,你怎不知道呢?老大沒說誰捎的信兒嗎?我就說不對嘛,他為啥不直接把錢給自己媳婦,非讓老大再轉一道手,我苦命的兒啊!”
老太太和趙雷媳婦重又哭做一團。
“我也去找找他,他要是不在地裡就是在別家喝酒。”趙鐵媳婦說著也想跑,被衙役伸出水火棍攔住:“你別動,我們今兒必須找到趙鐵,他啥時辰回來我們啥時辰走!”
趙鐵媳婦的臉色更白了,似乎人都站不住了,依著牆,不停地舔自己的蒼白的嘴唇。
趙鐵跟著去找他的人回來了,他應該知道了弟弟死亡的消息,一邊哭一邊小跑著回來,看見弟妹他焦急地問:“你可認準了,不說就剩骨頭了嗎?你怎就認準了是老二?”
趙雷媳婦哭道;“大伯,不會錯,他的鞋子是我親手做的,他的衣裳是我一針一線縫的!誰讓你往家捎的錢啊,衙門裡說我男人一年前就死了,可是為啥還有人在他死後往家裡捎錢捎信呢?”
“是咱村的趙河金!我這去找他!”趙鐵一抹眼淚,正想走,突然扭臉看自己媳婦一眼,站著沒動。
衙役正想讓剛才去喊他的小夥子跟著同去,見他不動窩了,問:“怎麽了?去呀!”
另一名衙役捅咕他一下,他猛地明白過來,對那個小夥子說:“你們裡長呢?去叫他,你們一起去把趙河金找來,別讓他跑嘍!”
李校尉聽見趙鐵低聲問自己媳婦:“怎回事兒啊, 不是說趙河金......”
趙鐵媳婦突然大聲說:“看這事兒弄的,人家趙河金也是好心幫咱捎信,這弄得人家裡外不是人了!”
衙役不接她的茬兒,依舊問趙鐵:“你說說,誰和趙雷一起販茶?上兩次趙河金都是怎給的錢和信兒?”
趙鐵猶猶豫豫地說著偷眼看著媳婦兒:“一次是秋天,一次是年前,沒說和誰販茶,就說老二讓捎錢來,怎,怎會死呢?不該啊!”
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這時,裡長跑來了,有些氣急敗壞:“哎呀,出啥事兒了,我一敲趙河金家的門,他翻牆就跑了,我們沒追上!”
衙役對視了一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趙鐵,先跟我們回縣衙!”
裡長忙賠笑:“官爺官爺,我們這屬於跣縣衙門,您帶他回五丈河,這我們縣令大人問起來,我不好說啊!”
衙役強橫地豎起大拇指衝天一指:“明告訴你,這案子是欽差大老爺親自問的,我們縣大老爺都挨不著邊兒,你趕緊去報你們縣令,讓他去找欽差報到去吧!”
一聽是欽差問案,趙鐵腿一軟癱坐地上,眼巴巴看著自己媳婦:“別瞞著了,你,你快說吧,到底怎回事兒!”
顯然,趙鐵媳婦也被嚇蒙了,好像隨時會被人綁走似地,死死抱著自家的門框:“都,都是趙河金說的,我,我啥也不知道!”
“你們兩口子!都跟著走!別耽誤了,非得上枷鎖不成?”衙役惡狠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