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曾聽娘說過:你五六歲的時候啊，咱這周邊好幾個縣都鬧瘟疫了，因為夏天發洪水淹死的人、牲畜太多了，埋不及也沒人埋，都生蛆發臭了，所以秋天裡就鬧了瘟疫，死了好些人啊！

　　那以後，直至離開龐家，再也沒有見過絮兒。

　　說不清為什麽，現在看著載歌載舞的阿齊，她腦子裡突然就出現絮兒的影子，再揮之不去。

　　實在不想與龐家再有任何聯系，所以娟子的心情變得鬱悶，悄悄抱著兒子回房間去了。

　　李大娘見了也跟來，娟子忙說:“你自去看戲，我把天賜哄睡著也去看。”

　　不多時，譚氏也進屋了。

　　娟子就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了她，還說怎麽就覺得這個阿齊身上有絮兒的影子呢?

　　譚氏說她也感覺那天在呼延府前經過的背影有些像阿齊，不過據她自己說因為覺得將軍府安全，所以總在這附近徘徊。

　　說話間，外面又熱鬧起來，想是又來人了。

　　譚氏向外看了一眼，笑著對娟子說:“牛禦史他們來了。”

　　娟子聽了雙目頓時一亮，抱著天賜和嫂子一起出去了。

　　來的只有李禦史，他拿來一個竹子編的搖床:“我和牛禦史剛從巴蜀回來，看見這個，他買了送給天賜。”

　　娟子忙把天賜交給李大娘，蹲下來細細看搖床。

　　竹篾編的座椅形狀是圓形的，孩子坐進去很安全，座椅前面有個小竹台，孩子的小手可以放在上面，後面的圍欄可以放平，孩子困時椅背就成了小床。搖床下面的床腿是兩個半圓，因此小床可以搖動，確實非常適合嬰兒用。

　　因為這麽精巧的搖床在中原地區很少見，李大娘和譚氏均嘖嘖稱奇。

　　娟子更愛不釋手地在搖床上反覆摩挲，良久才起身施禮:“謝謝兩位大人，這樣遠的路途，帶回來實在不容易。”

　　李禦史道:“你們不必謝我，是牛禦史背著搖床帶回來的，等他病愈後你們再去謝他。”

　　娟子一直想問牛禦史因何不來，只是不敢問，人家禦史大人沒有義務一定要來看你。

　　聽說牛禦史病了，她心頭“咯噔”一下，臉色都變了:“他病了，什麽病?可有人照顧他?”

　　李禦史為難地說:“不瞞各位，我來就是為此事。”

　　越是年節，禦史們就會越忙。

　　這次出任務時牛禦史的右臂受傷了，他沒當回事，誰知蜀地多瘴氣，他的傷口化膿了。

　　好容易堅持到回京人就病倒了，他妻子早亡，父母也先後故去，雖有哥嫂卻不在京城，牛禦史也不願意麻煩別人，堅持要回自家養病。

　　李禦史不放心，所以想求呼延府派個人去照顧他一些時日。

　　呼延略聽了立即說:“這有何難，五月她們都可以去的。”

　　五月小青也和牛禦史有過數面之緣，連連點頭表示她們都願意去照顧病人。

　　娟子拉著歐陽的手，眼神裡滿是乞求:“哥，她們兩個女孩子少不更事，哪裡會照顧人，我，我想求哥哥允許我把牛禦史接到小西院，我來照顧他。”

　　聽到這話，李禦史立刻說:“好！我這下子徹底放心了！來這，老牛可就享福了，人多，照顧起來方便。”

　　於是歐陽雄也就不好再有別的提議，說好明早派車去接牛禦史。

　　臨走前，李禦史悄悄和呼延略耳語了幾句，呼延略輕輕歎氣:“怎麽會這樣?”

　　由此，也明白了李禦史為什麽要特來呼延府情人照顧牛禦史了。

　　李禦史一走，娟子的心思全部用在收拾房間上了。

　　李典吏和百兒、葉子商議後又和蓮心她們嘀嘀咕咕，這期間，桌子上的殘羹剩飯已經清理乾淨了。

　　李典吏對呼延略說:“大人，五月和小青總之十五也要回鹹平，那邊的住處早就收拾好了，不如今晚她們就跟我們回去，這邊好好安置牛禦史才是。”

　　呼延略看著蓮心，蓮心點頭說:“她們已經去收拾行李了，願意今晚就走。”

　　歐陽雄和譚氏連忙說:“這怎麽行，太倉促了。”

　　五月和小青已經各拎了一個小包袱笑嘻嘻地說:“各位別過意不去，說實話，我們在這兒也拘束得狠，想去葉子姐姐那裡放松放松！”

　　次晨，歐陽雄親自帶車去接牛禦史。

　　小西院裡，阿齊一直在幫娟子收拾房間。

　　娟子騰出了自己的房間，搬到了阿齊的隔壁。

　　牛禦史住在歐陽雄夫婦隔壁，這樣娟子進出牛禦史房間時可以避嫌。

　　接牛禦史的馬車到了小西院門口，李禦史昨晚回去就把牛禦史到呼延府養傷的事情向上做了匯報。

　　出於對此事的重視，禦史台派來一名侍禦史送牛禦史，還拿出一封銀子:“我們那裡，你們了解，是個清水衙門，這有紋銀二十兩，大人請巡按大人收下。”

　　呼延略也就不再推辭，收下銀子。

　　當牛禦史在攙扶下走出馬車時，娟子的眼淚“嘩”地落下。

　　他哪裡只是受傷，他是已經殘了，右臂因為潰爛眼中，已經自肩頭處齊齊切除了。

　　娟子抹去眼淚，不顧男女有別，衝上去扶住牛禦史:“慢些，莫碰了傷口。”

　　看見他，原本還昏昏沉沉的牛禦史勉強睜開眼睛:“受累了。”

　　“看你瘦的，為什麽早不告訴我，我們，你於我是有救命之恩的，這樣做太小看我了！”嘴上埋怨著，眼淚卻簷上雨水般低落，令牛禦史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聽到“救命之恩”四個字，阿齊身子一震，認真打量著牛禦史，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牛禦史回京之後右臂因為潰爛嚴重，人也高熱不斷，為了保他一命，斷去了右臂。

　　他蘇醒後痛心疾首，寧願死，也不願斷臂，因此自斷水喝食物。

　　李禦史附耳低語道:“娟子姑娘那日說，她給我們做的鞋子已經好了，我這兩天就去拿回來。”

　　說來也奇，之後，牛禦史就不再絕食了。

　　但是因為年節中，整個禦史台忙得不可開交，牛禦史便提出回家休養。

　　禦史台雖每日派人去給他送些食物，但是因為天氣冷，食物放一會就凍住了，所以牛禦史得不到更好的照顧。

　　李禦史見了心焦，怕他因此保不住命，無奈想到呼延府裡的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