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在戲班子長大的阿齊,聽過見過的遠比一般女孩子都多,她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離開樹洞前她扯下一寬條內衣當頭巾保住頭臉,路上也不輕易攔車。
在一條三岔路口,她一眼看見了停在道邊的一輛驢車。
很明顯,這是一家三口,娘兒倆去樹林裡方便了,趕車的爹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他把驢車停在通往尉州的道邊後,去道邊扯幾把青草喂驢子,目光始終盯著妻女的去的方向,唯恐出現變故。
等那對衣著簡樸的母女出來後,阿齊立刻湊過去:“嬸子,姐姐,捎我一程吧,我想去尉州。”
說著,她露出了自己美麗的臉龐。
看著和自己女兒年紀差不多的阿齊,嬸子的心立刻軟了:“你怎自己就出門了?”
阿齊低聲說,她家在尉州,是妾室生的,自己這次是跟著大娘母女去走親戚的,因為總被大娘的女兒欺負,她頂了句嘴就被大娘攆下車了。
“哎喲,可憐啊,只是,我家這驢車小,驢子拉不了三個人啊。”嬸子為難地說。
“沒事,您只要讓我跟著你們一路,我獨自行走不安全,我跟著叔一起走路!”阿齊看見當爹的一直不舍得坐在車上,都是一路在趕著驢子走。
她知道,一個貧寒的家庭裡能有一頭驢子,主人是視若珍寶的。
爹聽見了她們的對話,說:“這離尉州還有幾十裡路,你恐怕是走不到,這樣,路上你們三個輪換著下來走一段,天黑前到尉州沒啥問題。”
嬸子覺得這個主意甚好,就說:“行啊,姑娘你先上去坐一程吧。”
阿齊知道這是遇上好心人了,千恩萬謝地上了車。
從女兒口中,阿齊知道他們這一家姓盧,家也住尉州,前天回姥姥家走親戚了。
行不過五裡地,阿齊正猶豫著要不要換盧嬸上來坐車,盧家女兒咳了一聲:“爹,再停會車吧。”
“我來那個了,得下去一趟。”盧姑娘附耳對阿齊說。
阿齊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便隨同跳下車:“我陪你去。”
看著兩個女孩子跑向土坡後面,老兩口舒心地笑著在道邊閑聊。
盧姑娘背對著阿齊,把換下來布袋裡的凝結成塊的草木灰倒掉,布袋卷好,回去洗洗下個月還能用。
她又從袖子裡拿出一條乾淨的,裝滿了草木灰的長布袋換上。
“身子不舒服怎還出門串親戚啊。”阿齊可知道這時候有多不方便。
“算著日子不該的,誰知道提前來了。這是我姥姥臨時幫我縫的。”盧姑娘紅著臉,順手摘下幾片闊葉,將卷好的布袋包好。
兩人低聲抱怨著月事的種種不好,突然聽到土坡前有男人說話的聲音。
她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這時候走出去,土坡前的男人們肯定能猜出她們來幹什麽了,不如等他們離去後再出來。
“伍長,這次怨你啊,不是你耽誤了這兩個時辰,咱們早就攆上了。”一個粗嗓門的人說。
“別急,他們不住陵城就住在昌縣,左右這兩個地方,咱們八人八馬,還能攆不上他們三人三馬和一車兩女子嗎?”一個沉穩的聲音回道。
另一個口音很重的人說:“老四就是性急,你跟得近了,不怕他們察覺嗎?”
叫老四的繼續說:“我希望他們住陵城,萬一他們住昌縣就極可能拐去裴州,那,咱們就得對他們下殺著了,攔殺欽差,
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我......” “住嘴!你這廝!”伍長呵斥道。
阿齊的心狂跳起來,怎麽覺得他們追蹤的人是呼延略一行?三人三馬,一車兩女子?
他們還有意截殺欽差?巡按算是欽差嗎?
她迷茫了。
好在那八人不多久就離去了,聽著雜遝的馬蹄聲遠去,呆立原地的阿齊被盧姑娘拉著走出土坡:“你這是怎麽了,魂兒丟了?”
“上車吧,趕路要緊!”盧大叔催促。
“叔,巡按算是欽差嗎?”阿齊問盧大叔。
盧大叔為難地撓撓頭:“巡按是皇上派的,皇上派出的人都算欽差吧?”
阿齊一把抓住盧嬸的衣袖:“嬸兒,我要是雇一匹馬去陵城或昌縣得多少銀子?”
盧嬸看著她:“馬?雇馬幹啥,你會騎嗎?”
盧姑娘用手輕輕碰她一下:“你不是要去給誰報信兒吧?你可別去,那群人說話都凶神惡煞的,你管那閑事幹啥?”
阿齊拍拍她的手,依舊焦急地問:“我會騎馬,您就說得多少銀子?”
盧大叔說:“到昌縣得五千錢,陵城會便宜點。”
阿齊毫不猶豫地從手腕上褪下銀鐲子:“這是我羅二叔和羅二嬸兒送我的,值五兩銀子,求叔給我一兩銀子,我得去昌縣!”
一兩銀子對一個小門小戶來說,也不是小開銷。
老兩口對視一眼,盧嬸說:“也不知道你要去幹啥,鐲子你收起來,既然你也住在尉州,等以後你回尉州了就去三家巷找我們,一打聽賣竹器的盧家,巷子裡的人都知道,到時候還給我們就是了。”
盧嬸從腰裡摸索了片刻,摸出一錠碎銀子,一兩隻多不少。
阿齊借過銀子,將鐲子往盧嬸手裡一塞,扭頭就跑,身後傳來盧大叔的呼喚,她頭也不回地說:“你們走吧!我不和你們一路了!”
疾跑的阿齊聽到大叔在身後叫:“你這姑娘,快停下,你去哪兒租馬?還是就這樣跑到陵城?明兒早你也到不了啊!”
阿齊止住腳步,扭頭看著跑得滿臉通紅的大叔。
大叔一手捂住腰,好容易喘勻了氣兒:“你就順著這條道走,右手邊,見第二個岔道拐進去,打聽一個叫小貴的,他是我小舅子,我們今兒一起從我嶽母家回來的,在他家村村東頭分的手。他幫軍馬場放馬,送你一程沒問題,記住我是誰了沒?”
“您是尉州三家巷的盧大叔。”聰明得阿齊趕緊給大叔施禮。
大叔把銀鐲子拍在她手心,一臉的慈愛:“把那一兩銀子給小貴,我估計他只能送你倒陵城,送到地兒後他還得連夜趕回來,明兒一早得出去放馬。鐲子你留著,萬一你要找的人在昌縣,你路上用得著它。”
阿齊忍住眼淚,深深衝老人施禮:“叔,告訴嬸兒,我一定去找你們。”
果然,小貴聽說是姐夫讓來找的,和家裡人交代了幾句牽著兩匹馬出來:“你先騎上我看看可穩當,路上要是摔下來可就耽誤事兒了。”
一看這馬就是挑選出來的好馬, 阿齊飛上上馬,雙腿一夾馬腹,馬兒昂首揚蹄飛奔起來。
“姐夫真人不露相啊,還認得如此女俠!”會騎馬的女子小貴見過,駐軍裡官長的夫人們偶爾也會騎上馬讓小貴牽著到處玩兒,最後給他幾吊錢做辛苦費。
但是這樣漂亮的小姑娘,騎術這樣好,他是第一次見。
到陵城時天黑透了,兩頓飯沒吃,滴水未沾的阿齊下馬時兩腿酸軟無力,直接跌坐在地上。
“姑娘,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我得趕回去,明兒一早還得放馬呢。”小貴有些不放心地看看阿齊。
阿齊拿出那一兩銀子,怕他推辭,於是說:“這個是盧大叔讓交給你的。”
小貴接過銀子,又看看她:“你怎辦?要是人不在這兒,你怎辦?不然,我明兒上放完馬套上車來找你,送你到昌縣?”
小貴和他姐姐、姐夫一樣,非常善良。
阿齊不忍再麻煩他:“不用了,我這邊有親戚,您快回去吧,我先去親戚家住一晚,明天天亮了再說。”
聽說她在陵城有親戚,小貴這才放心地離去。
打聽出官驛的位置,阿齊便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去。
快到官驛時,她聽見了說話聲,忙慢下腳步,順著牆根慢慢靠近。
居然是那八個人,他們派出兩個人去官驛打探消息,回來的人那幾個人剛吃完飯進屋,此刻去官驛時機最好。
聽說呼延略他們果然住在這裡,阿齊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
於是,她找到了蓮心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