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略寬慰他:“拘傳相關人到衙問話,也是辦案的程序,你又不曾酷刑讓他屈打成招,所以,你何須自責?”
梁商臉上的羞憤愈加明顯:“我是自覺被洪氏那個妒婦誤導,她借我手除掉了心腹之患,若紅玉不死一切還能挽回,現在人死了,我就算查明了案情,也還是間接害死了一個無辜之人!”
梁商最大的優點就是極度克己,這樣的官員不論到何等級,絕不會背叛良心去做事,因此,他是國之至寶,值得重用和珍惜。
“紅玉之死,不是因為你拘傳了蘇生員,而是洪氏平日裡就對她百般刁難,現在馬員外一死,她自知再無人護佑,所以選擇了自盡。明天咱們在衙門裡看看案卷,再做下一步打算。”呼延略這樣說倒不是寬慰梁商,而是生為妾室的女子們共同的宿命,若無盧榮,綠衣的處境也難以預料,除非她能夠母以子貴,若無一兒半女,再沒有疼愛她的娘家,唉!
歐陽和李校尉這時才插言,也都認為紅玉之死與衙門無關,是因為再無生路才選擇了死亡,由此倒可以推斷她和蘇生員之間是清白的,否則她可以選擇再嫁。
豆腐坊應該是縣城裡最早開工的作坊了。
醜時爺倆就開始磨豆漿點豆腐,這樣才能保證卯時把新鮮的豆腐送到集上去賣。
賣完豆腐,爺倆才能回來補覺。
李五和兒子李猛忙活了一陣子,都覺得腹內饑餓,就各自盛了碗熱豆漿喝。
“大爺,可憐可憐,賞口熱湯喝吧。”一個女子柔絲般的聲音自門口黑暗處傳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個帶著哭腔的近乎於呻吟的哀懇,任是誰聽了都會懼怕。
李猛嚇得手裡的碗險些脫手,十七八的大小子了,還是不由自主地把身體往爹身後躲。
李五也怕,但是因為看見了兒子驚恐的目光,想要保護孩子的責任令他反倒不怕了:“誰呀,進來吧!”
雖已過春分,清晨的枯草尖兒上還是覆蓋著一層薄霜。
一個因為冷,而凍得佝僂著身子的女人出現在門口。
“我太冷了,看見您門口冒著熱氣,想要口熱湯水暖和暖和。”女子說著話,解開了包住臉的頭巾。
女子長得還算漂亮,眼睛不大,但是映著屋裡搖曳的油燈,亮晶晶地。
看清她的面容,李五手裡的粗瓷碗還是掉在地上“當啷”裂成了兩半。
李猛這時也看清了女子的臉,叫了聲“鬼啊!”就把爹往後面拽,想讓爹離女子遠一些。
因為被人當成了鬼,以為自己的樣子太難看,女子忙退出門去:“我,我是來投親的,沒找到人,盤纏也被偷了,夜裡不敢趕路,想熬到天亮再走,我在人家門樓下蹲了半宿,實在太冷了,我不是鬼......”
女子說著,流下了眼淚。
李五這時也看見了女子身後的影子,尷尬地問:“你叫啥名字,你認識紅玉嗎?”
女子驚訝地說:“紅玉是我姐,我叫紅錦,我娘病了想我姐了,讓我來接她回家去見娘一面,我來到尉州天都黑了,可是按照姐姐給的地址,那家人門都沒讓進,說我找錯地兒了......”
紅錦說著又啜泣起來。
因為常到馬員外家送豆腐,爺倆都認識紅玉,因為紅玉待人好,他們印象很深。
爺倆對視一眼,沒說出紅玉已死的事兒。
但是如果真是馬員外家,他們不該把人拒之門外啊。
“是哪戶人家,門口可有啥不同的地方?”李五說著已經把人讓進屋,端來一碗熱騰騰的豆漿。
紅錦用凍得通紅的手捧著豆漿,灰紫的臉色微微泛紅,人不打顫了,說話口吃也伶俐了:“離這不到半裡地兒,門口掛著白丈,好像在辦白事兒。”
是馬員外家,紅錦天黑出現在馬員外家門口,搖晃的燈籠光下,管家必是也是被紅錦嚇住了。
“先把豆漿喝了,我家裡也沒啥好吃的,我們爺倆早上都是喝豆漿就鹹菜,外加菜餅子。不過,現在我們得先把豆腐做出來,你坐著歇一會兒。”李五從裡間兒把過世妻子的一件棉襖拿出來給紅錦披上。
紅錦幾口喝完豆漿,抹抹嘴兒,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叔,我看會了,讓我來。”
說完,她麻利地接過李五手裡的豆漿,往大木桶裡倒。
李五靠著牆,看兒子和紅錦在煙霧裡忙碌,咧著嘴笑得很開心。
做完豆腐,李五想著紅錦第一次來家,光吃鹹菜怎行,就打算炒兩個雞蛋。
見李五開始生爐子做飯,紅錦又接過他手裡的活兒。
這頓早飯,是妻子去世後,爺倆吃得最好吃的一頓飯。
“叔, www.uukanshu.net 您既然知道我姐住在哪兒,您領我去找她吧?”收拾好碗筷,紅錦終於說出了這個請求。
李猛心裡也有點兒喜歡這個姑娘了,就說:“你別找了,你姐已經,已經死了。”
李五想阻攔,已經晚了。
紅錦趴在牆上,把臉埋在臂彎裡,低低地嗚咽,聽得爺倆的心都快碎了。
“我爹死得早,我娘一直害病,家裡沒錢給娘看病。我姐這才來投奔到舅舅家,想到大戶人家當丫頭,掙錢給娘治病,結果姐姐來尉州不到一年,就讓人往家裡捎了十兩銀子,說是給大戶人家做了妾,我娘當時就哭了,說那銀子是紅玉的賣身錢......”紅錦哭得說不下去,抽抽噎噎了好一陣子。
“我姐兩年沒回家了,娘知道她在外面難,也不敢來看她,這是病得重了,才讓我接姐姐回家去,誰知,誰知......我可憐的姐姐啊!”紅錦的眼淚成串兒落下。
“小五,怎回事兒?”住在隔壁的姐姐聽見弟弟那個鰥夫家裡有女人的哭聲,忙跑來看看。
李五就把紅錦的事兒說了。
紅玉的事兒尉州成可以說無人不知,李五的姐自然也知道:“唉,可憐的孩子,別哭了,再哭人死也不能複生。既然你也知道你姐和蘇生員絕不會有那事兒,你姐就是被馬家大婆娘逼死的,這事兒就不能這樣算了!”
“不對呀,你現在才知道你姐的死訊,那去衙門鬧得,說是紅玉娘的......”李五姐盯著紅錦。
紅錦垂淚:“應該是舅母,她素日最疼我們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