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有駿馬,左邊是文雅的管家右邊是彪悍的保鏢,申榮喜活到三十歲哪有過這般榮耀?
為了顯示自己也是吃過見過的,他興奮地沒話找話說:“我聽說啊,往西南來的也有巡按大人,可惜我沒遇見,不過我可遇見了去江南的巡按大人,那可氣派了,八抬大轎,跟隨的士兵都橫斷著長槍,前面有人鳴鑼開道,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嘖!”
歐陽的馬停下,待馬車過來時他笑著問呼延略:“大人可聽見了,那兩路巡按大人可是前呼後擁的啊。”
呼延略笑著說:“他們是京官,可以帶著城防兵可以帶府兵,我一個小鹹平縣令,我不也帶你和李校尉了嗎?再說,帶那麽多人不得花錢嗎?本官窮啊!”
然後,他壞壞地一笑:“這樣吧,我可以坐兩人抬小轎,只是辛苦歐陽先生和妤姝的爹了。”
歐陽一揚下巴:“你呀,繼續騎馬吧!”說完打馬向前。
因為揶揄了一下歐陽,呼延略臉上殘留著笑意,心情很好地趴在窗口看風景。
“大人,這樣唄,我和蓮心姐姐給您抬轎子,到時候啊,我也換上女裝,您想,兩個這樣美麗的女子替呼延巡按抬轎,那可不是一般的風光,那是前無古人......”妤姝說著不禁手舞足蹈起來。
怕她說出更尖刻的話,呼延略“蹭”地從車上跳下去:“李校尉,管管你閨女行不行!”
騎馬的三人都駐了馬看他。
就在此時,自鳳來縣方向過來一乘小轎和幾匹快馬。
申榮喜眼尖,一眼認出了騎馬中的一人,低聲說:“壞裡!竇全福!”
轎子裡坐的是楊大進的二夫人,她要去距離鳳來縣五裡外的寺廟進香,由竇全福帶人護送來去。
竇全福也看見對面的三匹馬和一輛馬車,他一眼看得出,馬是好馬,車也是好車。
申榮喜嚇得要下馬,李校尉呵斥:“別動,低著頭就行,他不會認識你!”
竇全福還真不認識申榮喜,他用馬鞭指著歐陽雄明知故問:“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們少爺自京城一路遊歷來到貴寶地,打算去鳳來縣。”歐陽雄笑著答。
竇全福看著站在馬車邊的呼延略,英俊挺拔器宇不凡。
“那是你們少爺?哪府的?”竇全福怕這是京城哪一家的貴公子,那可得罪不起。
“我們老爺是做字畫生意的,家裡小有積蓄,少爺未曾入仕,以後就是接管生意的少東家。”歐陽雄明告訴他,我們少爺不是高官的兒子,以後也沒打算做官。
竇全福的傲氣翻倍增長:“哦?到鳳來縣?想不想平平安安哪?”
竇全福打馬近前,一臉無賴地看著歐陽雄。
歐陽雄謙卑地笑;“看您說的,出門在外,求的不就是一個平安嗎?”
“那行!交十兩銀子的保護費,爺保你在鳳來縣的平安!”竇全福的厚顏無恥看得李校尉手都握成了拳頭。
歐陽雄余光看見了李校尉的反應,他還想試試這個竇全福的底線在哪裡,於是一笑:“您是?”
一個竇全福的跟班立刻狗仗人勢地叫嚷起來:“這是我們竇大爺!轎子坐的是縣令大人的夫人,怎麽著,該不該下馬見禮啊!”
歐陽雄翻身下馬,從懷裡拿出十兩銀子,別有居心地問:“竇大爺,我們可能要在貴縣盤桓數日,這十兩銀子是一日的保護費啊,還是?”
竇全福果然上當,他惡狠狠地俯身搶過銀子:“怎麽?十兩銀子還想讓爺保你一世平安?我們縣令夫人也在此,你不孝敬一二嗎?”
歐陽雄笑著又拿出十兩銀子。
“算你識相!”竇全福收了銀子,一揚馬鞭:“走!”
恰在此時,一個背著糞筐低頭疾走的人被竇全福看見,他大喝:“死馬三!你給我站住!”
被糞筐的人站住,把肩上的糞筐放地上:“竇爺,我,我沒看見您。”
竇全福打馬過去,猛地一鞭子抽在馬三兒的頭上,馬三兒慘叫一聲捂著頭蹲下,一股鮮血從他捂著頭的指間流下。
“躲呀,繼續躲呀,爺找你幾天了,欠我的二兩銀子啥時候還啊!”馬三兒的鮮血絲毫沒有令竇全福不安。
馬三兒痛苦地說:“我隻借了兩百錢,這才幾十天就翻成了二兩,我還不上啊。”
竇全福又是一鞭子抽在他背上:“還不上!你那個閨女的病治好了嗎?你借錢不就是給她看病的嗎?為她借的錢,讓他到楊大人府裡乾活還債去!”
馬三兒抱頭不語,竇全福哼了一聲:“今兒爺有事兒,明兒再收拾你,走!”
竇全福撇著嘴打馬走在前面,看也不看路邊的呼延略,倒是順著車簾往車裡偷瞄,只看見一個大眼睛的小男孩兒正天真無邪地衝著他笑。
等他們走遠,申榮喜這才下馬跑到馬三兒身邊:“馬哥,你沒事兒吧。”
馬三兒看見他比看見竇全福還恐懼,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撐地往後挪著身子:“鬼,鬼呀!”
申榮喜覺得他腦子一定是被竇全福那一鞭子抽壞了:“馬哥,我呀,申榮喜,我出門掙錢去了,現在回來了!”
馬三兒低頭看見了申榮喜的影子,這才看向申榮喜的臉:“你,沒死?”
歐陽雄從馬鞍子上接下自己的藥箱子,幫馬三兒給傷口上了止血藥。
“榮喜呀,你快回家看看吧,弟妹被打進死牢了!”馬三兒的話驚呆了申榮喜。
聽馬三兒說完事情的經過,他渾身發抖:“不可能!我老婆絕對不可能和於生有那事兒!不可能!別說我離家才兩年,我就是離家二十年她也不會!”
“我們知道!那於生和他小姨子早就是一對兒了,怎麽可能再去,唉!”馬三兒說不下去了。
用袖子擦把眼淚,申榮喜又問:“我女兒呢?”
“被你爹娘接走了,弟妹娘家人也去縣衙喊冤,聽說你老丈人、你丈哥都挨板子了。”馬三兒哀歎:“這世道,就是不讓咱窮人活啊!”
申榮喜跌坐在馬三兒旁邊:“為什麽,榮順為什麽要害自己的嫂子?我那可憐的秀兒啊!”
他猛地起身就往前跑:“不活了!我和他們拚了!”
“申榮喜!”李校尉一把拉住他:“你死一百次也救不回你老婆!還不見過巡按大人!”
申榮喜順著李校尉手指方向,看見那個年輕的、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是,第一眼看見他便覺得他氣度不凡,知道他必出生於貴族,但是,他那麽年輕,怎麽可能是代天子巡狩,手握官員生死薄搏的巡按呢?
“申榮喜,走,隨我去縣衙!馬三兒,你的事兒,本巡按也管了!”呼延略說完進車。
小端大喝了一聲,兩匹馬兒四蹄飛揚,向著鳳來縣疾馳!
最近,楊大進噩夢連連,今天支走了二夫人,就是想和大夫人盤點一下這四年在鳳來縣到底收了多少銀子。
兩人櫃子裡把銀票、金銀、首飾、古玩字畫按類分好,滿滿地鋪了一床。
經統計,共有銀票十一萬兩,金子兩萬,銀子五萬,金銀首飾三百余件,古玩字畫二百余件。
平時只顧著低頭猛收,沒有細細盤點過,今兒一清點,兩口子都嚇了個半死,沒想到數額如此巨大,萬一現在有人來抄家,夠自己腦袋掉三回的!
“夫人!我現在夜夜睡不安穩,只怕要出事兒,我得裝病,咱們盡快辭官回老家去!”楊大進一向紅撲撲的臉色都變成了青灰色。
他胖乎乎的夫人在老家家世也算不錯,見楊大進如此慌張,她安慰他:“不如這樣,我帶著銀票、字畫這些輕的東西先回老家,和我爹娘咬好口,就說有些事他們幫襯咱們的。你隨後辭官回去,那些東西就算被發現了,問題也不會太大。”
兩口子說乾就乾,把銀票和字畫都裝進了箱籠,只等機會合適讓大夫人先行一步。
“大人!不好了大人!巡按大人到了!”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聽清了這幾句話,楊大進一頭栽在床上。
大夫人用被子把來不及收起來的金銀蓋住,用力掐楊大進的人中,好一會兒,他終於緩過來了:“我命休噫!”
大夫人捂住他的嘴;“你慌什麽,巡按剛到風來他知道什麽!再說,你去年不就說了嗎?皇上要派出巡按各地巡察, www.uukanshu.net又不是奔著你來的,你不要自亂陣腳。”
夫人的淡定,讓楊大進平靜下來:“對,對,換裝,我要去恭迎巡按大人!”
楊大進換上那套讓夫人掛在廊下風吹日曬做舊的官服,深深做了一個長呼吸,走出了臥室。
“不知巡按大人降臨,下官萬死萬死啊!”不見人先聞聲,楊大進飽含深情的話傳進了衙堂。
等他看清巡按大人居然是一個二十出頭,俊朗得不像話的年輕人時,一顆心瞬間回到了身體裡。
楊大進,四十出頭,眉毛很粗,眼睛不大,微胖,嘴唇很薄。
見巡按大人笑而不語只是打量自己,忙檢討自己:“一早起來忙於公務,不知大人駕到,穿著平時穿的官服就來了,失禮了。”
呼延略笑了:“哦,楊縣令不在公堂處理公務,卻在家裡處理公務,真是以縣衙為家,可敬可敬。”
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楊大進猛然醒悟,千萬不可小覷這個年輕人。
“楊縣令,我來鳳來縣的路上遇到一個人,就把他領了來,要借你的大堂一用。”呼延略說。
楊大進一愣,隨即陪笑:“大人奉聖命巡察,我這鳳來縣就是您的,您隨便用,隨便用!”
於是,呼延略直接坐在公案後面。
巡按大人來到的消息不脛而走,衙役們自覺站在了公堂兩側。
呼延略一拍驚堂木:“帶申榮喜上堂!”
楊大進覺得這個名字很熟,再一想,頭頂立刻滾過一個炸雷:申榮喜,他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