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陰冷終於勾下來今冬的第一場雪,米粒大小的雪花從空中飄下來,投到地上消失不見,卻有更多的雪粒降了下來。北風呼嘯的吹過,碎末般的雪隨風疾舞,待風走後依然緩緩飄落而下,循著先前的同伴的蹤跡,在土裡匿去身影。
十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行進在松林間的官道上,兩三百人提著刀槍,或騎著馬散在四周,或步行護在車輛周遭,顯然隊伍裡有值錢的物品。馬車之上,除了裝有財物的箱子外,尚有幾條大漢臉色蒼白的趴在車上,蓋著禦寒的衣物,無力的呻吟著。
“馬靈兄弟,在遼地時也沒見著你乘船嘔吐的這麽厲害啊,今次是怎麽了?成那軟腳蝦了?”鄧飛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慘白著張臉的馬靈無力地躺在箱子頂部不時地乾嘔兩聲。
“呃,哥哥莫笑話俺,在遼地坐船不過才一小段距離,嘔……咳咳……忍忍,忍忍就過去了,今次可是連著坐了幾日,嘔……”馬靈實在說不下去,連連擺手示意不行。
喬冽騎在馬上,此時他已經換了身道家冬裝,聽見兩人對話笑著轉頭道:“貧道倒是頭一次見馬靈兄弟你這種挑著吐的人,別人要不上船就吐,要不就如履平地毫無關系,似你這般短時無事長時趴窩的卻是少見。”
“是的哩,你看蕭海裡兄弟和哥哥兩個更北邊的都沒事,你個靠南邊長的漢子還能吐成這樣,真是,嘖嘖嘖~”鄧飛聽了接上話茬,一邊搖頭一邊發出嘖聲。
馬靈沒力氣辯駁,衝著兩人翻了個白眼,費力地扭過臉去不看這二人可惡的嘴臉。
兩個家夥壞笑一聲,沒再繼續編排馬靈,鄧飛看看四周,臉帶喜色地道:“快要到柴大官人莊園地界了。”
“哦?”喬冽聞言好奇地看了眼鄧飛。
“沒錯,俺記得這林邊附近就是……哎,卻不是在那。”鄧飛喃喃自語一句,突然伸手一指。
喬冽眼尖,看見遠處有一黑點似是屋舍,面色古怪的道:“柴大官人就住在這?”
“嗐!”鄧飛聽聞反應了兩息明白過來:“不是,柴大官人自是不在這裡,這是一家酒店,俺當時要在這裡吃酒,卻是那店主看俺帶著兵刃好意說與俺,柴大官人最愛結識江湖漢子,只要是跑江湖的或是配軍,但去他那裡,自有一份資助奉上。要是吃了酒,紅了面皮,柴大官人見了自是知道你有盤纏,就沒了那份資助拿。”
“呵,那店家卻是好心。”喬冽聽了感慨道。
“可不是怎地。”鄧飛拍了下大腿:“兄弟稍待,俺去和哥哥說聲。”
“是要與哥哥知會聲。”喬冽連連點頭,連忙放鄧飛自去。
呂布聽聞鄧飛所報,讓車隊行進的速度加快一些,行過鄧飛說的酒店,又走二三裡地,見著一座大石橋,能容三輛馬車並排而行。等過了橋則是一路坦途,夯實的官道上走著三三兩兩地百姓,只是見了呂布一夥人多勢眾,又盡是拿刀配劍的不免心中慌亂,連忙閃避了開去。
柴家的莊園則是早早呈現在眾人視線裡面,但見周遭一條澗河,兩岸種著垂楊柳樹,只是冬日已經落光了葉子,現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梢以及發絲粗細的枝條,如今那些細長的枝子不時被風吹起飄落,顯出兩分冬日的淒涼。樹後是一遭粉紅牆,轉過彎來就是莊園正門。
“好大的莊子。”卞祥看著莊園的門臉案子咂舌。
旁邊的費珍、薛燦兄弟兩個則是微張著嘴嘖嘖稱奇,全無半點言語。
“柴家莊……”呂布看著朱紅漆成的門臉,以及上馬懸掛的寫有“柴”字燈籠,又看了看莊門前左右總共十三隻九尺高的石獅子,點點頭讚道:“鄧飛兄弟沒說錯,果是富貴人家,這氣派端的不凡。”
呂布是吃過見過的人,雖然漢時規矩規格與今時不同,然而一個府邸氣派與否卻能輕易的判斷出來,就柴家這派頭,放在洛陽也是一等一的好,遮莫只有那些傳承百年的士族能力壓一頭,其余就算三公九卿也夠嗆能與之比較。
他們這烏泱泱的一眾人在這裡駐足觀瞧,裡面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但見朱紅色大門打開,裡面出來一簇人馬。
只見這夥人皆是虎背熊腰之輩,長相各個俊麗,胯下騎著駿馬,手中持著長槍,飛魚袋內,高插著裝金雀畫細輕弓;獅子壺中,整攢著點翠雕翎端正箭。
兩三面繡有“柴”字的錦旗由人舉著,中間捧著一位官人,騎一匹雪白卷毛馬。馬上那人,生得龍眉鳳目,皓齒朱唇,三牙掩口髭須,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頭戴一頂皂紗轉角簇花巾,身穿一領紫繡團胸繡花袍,腰系一條玲瓏嵌寶玉環絛,外披貂皮大氅,脖間一領銀狐尾製成的圍脖,足穿一雙金線抹綠皂朝靴,只看這穿著端的是富氣逼人。
如今正手持一把金背大砍刀,背著一張弓,插著一壺箭,警惕的看著面前一乾人。
僵持了片刻,那官人見呂布這邊沒人動彈,微微思忖一番,打馬出來拱手道:“各位英雄好漢,小可柴進,蒙江湖朋友抬愛給了個‘小旋風’的稱號。不知眾位到此有何貴乾,若是有甚危急之事,小可願盡綿薄之力,隻望能解眾位英雄心頭之難。”
呂布聽了心下一歎,這人果然好口舌,先是抬出自己的名號,卻非是以勢壓人之態反而有點兒攀江湖關系的意思,讓人生不起惡感。後又言辭懇切顧著他人臉面,使人心生好感,不愧是名滿江湖的人物。
“哥哥,今次卻是俺贏了。”鄧飛笑著靠近呂布身子小聲說了句。
原是兩人之前打賭,呂布見多了漢室宗親的傲慢與倔強,不信皇室之人能做到接人待物如沐春風,便立下賭約,一會兒誰都不準說話,看那柴進如何行事。
呂布嘴角勾起,亦是小聲道:“願賭服輸,之後某自會請兄弟們吃頓好酒。”
“那俺等著了。”鄧飛長笑一聲,打馬上前,對著柴進拱手一禮:“柴大官人,一別半載,可還記得襄陽府鄧飛?”
柴進見了大喜,鄧飛那雙眼睛異於常人,莫說半年,就是十年八年看這眼睛也忘不了,當下趕忙下馬:“哎呀,原是賢弟,如何記不得,這去了趟遼地莫不是發達了?”
鄧飛連忙跟著下馬把著柴進手道:“大官人說笑了,俺在遼地認了個哥哥,是個奢遮的英雄好漢,今次回宋地特意前來看恁。”
柴進見說笑得越發燦爛:“恁地說,快快給俺引薦一下。”
鄧飛不敢怠慢,連忙引著柴進來到呂布跟前。
此時眾人都已下馬,呂布見狀往前走了兩步,柴進見他身高體長虎背狼腰,面貌陽剛俊朗,一雙虎目攝人心神,周身一股沙場悍將的氣息,不由驚歎:“此等相貌,果是英雄之姿,不知是江湖上哪位哥哥當面?”
鄧飛連忙替二人引薦:“哥哥,此位就是江湖聞名的‘小旋風’柴進,亦是有名的‘賽孟嘗’。大官人,這位是俺哥哥,呂布。”
柴進將要拱起的手一頓,只是他也是久經陣仗的人物,盡管心中感覺怪異,臉上也保持著笑容:“哥哥的名字真是如雷貫耳,前些時日聽聞河北大寇黑面瘟神李勉被哥哥陣斬,又聞那河北禁軍新銳沒羽箭張清敗於哥哥之手,哥哥武藝與古之溫侯相比亦是不遑多讓。”
“大官人恁地客氣,往日聽鄧飛兄弟言及大官人義氣過人,常有仗義疏財之舉,恨不得立時相見, www.uukanshu.net 來的匆忙未備多少禮物,還望大官人勿怪。”呂布扯了扯嘴角,冷硬的臉龐實在做不出劉大耳那般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與恭敬有禮地樣子,隻得面無表情的拱手還禮,心中對這套繁文縟節是膩煩之極。
後面喬冽聽了,立馬將之前準備地禮物拿出,卻是從沈家掠奪的一副古人字畫,以及從遼地高家抄出的幾顆寶珠。
柴進趕忙謝過,雙手伸出接過,後面自有柴家的莊客上來拿了立在他身後。
鄧飛這才繼續給眾人介紹,此時這裡除了呂布打出了些威名,其余人名號尚不響亮,隻喬冽“幻魔君”和鄂全忠“快刀”的名聲在河東河北有所傳聞,然而從柴進面上看不出半點兒不耐與敷衍,熱情似火的與眾人攀談。
“郎君,老管家說,既然這裡的英雄都是貴客,不若迎進屋內在酒席宴前說話,強似在這冰天雪地裡乾站著。”後面一人似是得了什麽人吩咐,走上前來在柴進身後小聲說道。
柴進猛地一拍腦門:“卻是我歡喜的糊塗了,似此真不是待客之道。”
連忙衝著眾人拱手道:“還請各位英雄賞臉移步寒舍吃些酒水,我等邊吃邊聊。”
呂布轉頭看了看後面的車隊,尚未說話,柴進已是再次出聲:“貴所屬也請一起進莊,寒舍雖然簡陋,勝在地方夠大,當能住的下這許多人。”
呂布拱手道:“如此我等叨擾了。”
柴進側身伸手一領:“請。”
眾人相攜進入柴進莊院中,後面馬步兩隊以及車輛自有人接待了去,引著去別院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