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機緣巧合
微風起處,吹起香火之氣,直衝雲霄。有烏鴉扇著翅膀落於不遠處的樹枝上,歪著腦袋用黑溜溜的眼睛盯著下方的人類,偶爾發出嘲弄地叫聲。
站在墓前的幾個壯漢齊齊轉頭看去,只見一漢子正從半人高的草叢裡走出,看他身上沾滿草屑,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
但見那漢子面色蠟黃,中等身材,身穿灰色粗布衣裳,手中拿著一根哨棒,正一臉痞態的看著呂布等人。
“那漢子,你是何人?怎會在此地?”田霸一臉奇怪的看向那人,轉頭看了眼張氏三人的墓地:“你可與張大官人有舊?”
那人眼皮一翻:“俺確是張大官人舊識,本想來此替他妻女報仇,不想讓你等給搶先了。”
田霸聞言舒了口氣:“伱能來替張大官人張目確是有義氣之人,在下白虎神田霸,不知兄弟如何稱呼?”
那人拄著哨棒道:“俺叫李寶,有個綽號潑李三。哎,那邊幾個漢子姓甚名誰?”
呂布幾人聽他說話,知道是個混不吝的也不在意,當下還是馬靈過去介紹了一遍。
“梁山?”李寶抓了抓腦袋:“沒聽過。”
眾人一時間哭笑不得,馬靈忍不住道:“你這漢子,俺們梁山前些時日剛打敗的鄆城縣官軍,如何到你嘴裡就成無名之輩。”
李寶兩手一攤:“俺確是沒聽過。”
眾人也無奈,總不能揪著人耳朵述說自己的豐功偉績,只是道:“如今俺們祭拜張大官人完畢,你這漢子可要過來拜拜?”
李寶搖搖頭:“該拜的俺之前都拜了,正想睡飽了去殺那何二,未想到被你們捷足先登了,如今這裡也沒俺甚麽事了,俺這就告辭了。”
當下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兩步,又轉回來摸著腦袋道:“那個……各位好漢可有銀錢借給小弟一些?”
呂布聽的好笑,不由開聲道:“你要銀錢做甚?”
李寶抓了抓臉皮,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俺要去濟州府討生活,卻沒甚本錢。本來想打死那何二在他家搜刮一些值錢玩意兒帶走,如今卻是落了空。”
呂布看了眼鄧飛,這火眼狻猊當即明白意思,伸手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呂布。
呂布掂了掂,揮手扔給李寶:“這裡有十兩銀子,算是送你的,不須你還,權當交個朋友。”
李寶伸手接了,打眼一掃,看成色就知是上等雪花銀,不由臉上動容,抬頭認認真真的打量了呂布一眼,躬身一禮道:“梁山呂布呂寨主是吧?俺記住了,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呂布也不以為意,見他行禮甚恭,不由也正經還了一禮,抬頭看著那李寶提著哨棒大踏步離去。
呂布呼了口氣,這李寶雖然表現得有些痞,卻依稀能感覺出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不由搖頭一笑,對著田霸道:“如今諸事已畢,我等也要趕路了。”
田霸看著梁山眾人道:“能與各位梁山好漢一同快意恩仇一番,卻是俺的榮幸,各位若有暇來兗州府,一定要到黃龍觀一趟,讓俺進一番地主之誼。”
梁山眾人自是忙不迭地答應,幾人一番閑話,道一聲珍重,隨即田霸自走陸路回兗州府,呂布等人則是回了舟船處。
當下梁山的船隊分為兩隊,阮小七帶著呂布等人,繼續順著濟水河順流而下直往汴梁行去,刁桂則帶著兩艘船,載著從何家帶出的金銀細軟往梁山而回。
……
舉目則青樓畫閣,棱戶珠簾,雕車競爭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禦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皰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簫鼓喧空,幾家夜宴。
汴梁的繁華,乃是沒去過的外地人所相像不到的,白勝這個土包子到了汴梁那真是花了眼,也花了心。
在遠遠看過心心念念的皇城後,白勝心滿意足的在汴梁城四處亂晃,勾欄曲館、三瓦兩舍乃是他最常遊逛之所,只是他那點銀錢如何夠在這等銷金窟花費,不過兩三次,這荷包就見了底。
白勝也不是個太驚喜的人,這上等酒宴他吃的,粗茶淡飯也能吃,只是這沒錢了也是一麻煩事兒,都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白勝雖不是甚麽英雄,但是要在這汴梁生活就需有銀錢才行。
無奈,隻好出來尋找能做工的地兒,好在汴梁別的沒有,這漕運是繁華的緊,他又有把子力氣,在碼頭抗一天包能有二百多文錢入帳,倒是能維持生活度日。
“哥哥,此處就是汴梁啊,真夠繁華的,比鄆城縣好多了。”
白勝正扛著大包往前走,耳邊廂聽得一男聲傳來,聞聽乃是鄆城縣來的,心中不由起了親切之感,聽聲音乃是肩上大包另一邊傳來,剛想放下麻布包和人打聲招呼,就聽有人回話。
“七郎你這話說的,汴梁乃是我大宋國都,鄆城縣連州治都不是,如何比得了?”
“倒也是,要是俺們梁山也能建起……”
“七郎噤聲。”
白勝激靈靈打了個寒蟬,連忙使力將大包又扛回肩上,又將腳步放慢些許,就見一旁十幾號人牽著馬匹陸陸續續從旁走過,看馬上用黑布包裹的棍狀物體與插著的鐵弓,顯是帶著武器而來。
要不要告官?
白勝心中有些猶疑,身為江湖中人,他本能排斥官府那幫鷹爪孫,但是梁山又是晁蓋哥哥的心腹之患,若是能讓他們損失幾個人也該是能幫上哥哥的忙吧。
“該死,這夥人如何來這裡了?”
白勝正在那猶疑,突然聽的側旁傳來一粗聲粗氣的聲音。
白勝轉臉一看,見也是個麻布包入眼,不由苦笑一下,心道這人怎生和自己一樣?
白勝看那人也是磨磨蹭蹭不肯快走,不由猶豫一下,四處觀瞧見沒人注意他這裡,靠過去小聲道:“這位兄弟說的可是梁山之人?”
那漢子駭了一跳,猛地一個轉身,那大包啪的打在白勝腦袋上,不由打了他一個趔趄。
“你乃何人?”那人緊張的說道。
白勝看向面前漢子,但見這人長得慈眉善目,一頭黑發梳理的一絲不苟。
將大包放下,白勝揉揉被打疼的地方,沒好氣道:“小心著些,打傷了俺怎生是好。”
那漢子只是盯著白勝:“你適才說的是甚意思?”
白勝也不是個蠢的,知道這人多半是知道梁山眾人,不由看了眼四周,低聲道:“俺和那幫人有些過節,聽你言語,似是認識他們?”
那漢面上陰晴不定,正要答話,就聽前方管事的大喊:“你兩個撮鳥,在那邊閑扯什麽,可是要偷懶?仔細你們的工錢!”
白勝與那人對視一眼,那人道:“先搬過去,你我再詳談。”
“使得。”白勝連忙點頭,彎腰抗起大包,再看前方,梁山眾人已經消失在人海之中,不由長歎一聲,跟著那人將大包放到車上,又提前結了當日的工錢,兩人當下找了個茶棚坐了。
白勝看著那人道:“兄弟,你現在能說了嗎?”
那人皺著眉頭看了眼白勝:“我連你是誰都不知,說什麽說。”
白勝無奈一拱手道:“卻是俺的不是,小弟白勝,鄆城縣人,有個諢號白日鼠,不知兄弟是?”
那人這才一點頭:“我乃王大壽,因使得五十斤重鐵槍,皆稱我鐵槍王大壽。”
一旁,茶博士拿了茶來,兩人當即住口,等茶博士走了,白勝才道:“王兄弟如何到這汴梁來?又如何認識的梁山之人?”
王大壽歎口氣:“我哪認識什麽梁山的人,隻以前我在河北給人做過教師,卻是遠遠見過那打頭之人一面,叵耐那人將我東主一家殺盡,當真恨不得食其骨肉。白兄弟你呢?”
白勝聽他說的言辭懇切,卻見他眼裡半點悲傷也無,心知裡面必有隱情,只是他也是見慣場面的人物,如何會出口戳穿他:“如此說來確是可恨。小弟我是鄆城縣人,那梁山就在鄆城縣左近,前些時日來了夥強人佔了,應當就是他們,隻還未聽聞他等出來劫掠。”
“那兄弟你怎生來的汴梁?還在碼頭做工?”王大壽有些好奇的問道。
白勝伸手摸著自己一側胡須道:“前些時日心中煩悶,俺家裡正哥哥給了些銀錢讓俺出來散心解悶,可惜到了汴梁遭了賊偷,沒了盤纏,是以在此賺些路費好回家。”
拿起茶碗喝了口茶:“王兄弟你呢?”
王大壽眉頭一挑:“你口中的梁山之人害的我沒了東家,本想在這汴梁城找尋一富貴人家做教師混口飯,隻這些富人都要找那禁軍出身的教頭,我這樣的江湖把事卻是看不上。”
眼珠子轉了一下,想起適才白勝所言,暗道如此豪爽的東家當是不好找。
這汴梁雖富庶,但府裡能養教師的卻是不多,那些做教師的又都是奢遮的,他連著找了幾家,卻是都不被人待見,不若就此去個小地方的好。
至於梁山……那晚應是未露行藏,偏不信如此倒霉能被他們撞見。
當下不由問道:“白兄弟你那裡正哥哥可要找個教師?”
白勝剛要拒絕,卻又想起晁蓋那好交朋友的性子,不由開口道:“俺那哥哥最好交友,王兄弟若是無事,之後不妨和俺一起去鄆城縣,俺家裡正哥哥定會高興的緊。”
“一言為定。”王大壽雙眼發光,他是一直想找個豪爽的東主,這白勝口中的裡正哥哥既然能出資讓他外出散心,當是個使錢爽利的人。
“自然。”白勝也是笑眯眯的,哥哥那裡缺少人手,這人扛著大包能轉動自如,起碼力氣不差,且先帶回去看看能不能用。
當下二人呵呵笑著,卻又都想起自家兜裡沒錢,忍不住齊齊歎了口氣。
……
有風吹起,吹拂而過的氣流帶著一陣肉香,街上不少行人抽了抽鼻子,隨即循著味兒找尋那店鋪,想要買些嘗嘗。
呂布一行人牽著馬匹走在大街上,馬靈這不須騎馬的人則成了眾人裡最靈巧便利之人,一路聞訊著路,一面朝著惠民河的漕運河道走去。
“哥哥,實不須這般快的趕路,這過汴梁而不遊覽卻是一大損失。”鄧飛牽著馬匹跟在呂布後面,看著身後貪戀繁華景色的自家弟兄,不由開口道。
呂布牽著赤兔,聞言回頭瞥了鄧飛一眼:“那人已是風燭殘年,隨時都可能先一步咽了氣,如此你豈不是便宜他了?”
鄧飛苦笑:“為俺之事勞動各位兄弟已是不該,這一路下來如此辛勞,甚至連這汴梁都不能遊覽,俺甚是過意不去。”
阮小七在旁聽的不耐,靠近兩步一把攬住鄧飛道:“鄧哥你就是太愛操心,俺們這一路下來都是坐船, 怎生辛勞了?”
潘忠也是一笑:“小七兄弟說的不錯,這走水路可算不得辛苦。”
鄧飛聞言心中稍暖,嘴上卻道:“俺說的是辛勞之事嗎?俺說的是遊覽汴梁。”
阮小七拿手拍拍鄧飛道:“這汴梁就在這又搬不走、偷不掉,想看隨時都可看,你那人卻等不起這時間。”
鄧飛歎口氣:“說不得那人已經咽氣,這要是跑過去沒能趕上,豈不是俺的過錯。”
呂布聽他們在後方說話,轉過頭道:“那就迅速前去看看,只在此一味猜測有何用處?”
“師父說的是,鄧飛哥哥就莫要再說了。”一旁馬靈不知道從何處鑽了出來,又對著呂布道:“師父,轉過前面那座橋就是前去惠民河的漕運之道。”
“那卻要速度快些。”呂布看了看前方車水馬龍,人潮洶湧的州橋,但見他橫跨汴水,直貫天街,下方有船連頭接尾的駛過,端的是熱鬧非凡。
“師父,不若我過去問問有沒有船?”馬靈看著跟著人潮走動的呂布等人有些不耐。
“可,找個靠譜些的。”
“好嘞。”
馬靈應了一聲,連忙疾走兩步融入人潮,但見四周人流走過,他那背影已是不見。
稍頃,等眾人過了州橋,馬靈那跳脫的身影再次進入眾人視線,船已是找好,就等眾人過去。
東方的天空飄來幾許白雲,有船伸出船槳揚起風帆,順著河道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