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快點!去下一家。”
一名十將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混了雨水的血有些寡淡,然而那鐵鏽味兒卻一個勁兒的往鼻孔鑽。
“別頂著那些破銅爛鐵了,你拿碗筷作甚!”
十將看著幾個軍士手中的東西,氣不打一處來,連忙指揮著這些廂兵從屋中出來去別的房屋中找人殺戮,順手隔著衣服捏了捏懷裡那把金釵,這是方才的戰利品,沒想到這窮鄉僻壤的還能得著金首飾,倒是出人意料。
“大人,有什麽聲響。”
廂兵一個耳力不錯的軍士站住腳有些疑惑的看向村莊深處。
“嗯?什麽聲響?”十將一愣,看了那軍士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黑暗處,隨即側耳傾聽。不多時,這位十將眉梢一挑,他似乎聽到一陣好似鼓點的聲響。
“是馬蹄聲!”十將到底經驗豐富一些頓時判斷出是何種聲響,心中意識到不妙,高聲喊道:“有馬軍!”
話音一落,視線中黑暗處隱約看到高大的輪廓。
隨即……
呼——
幾把斧頭帶著呼嘯聲音,劃破雨簾射了過來,幾個廂兵根本來不及反應,登時被斧頭嵌入腦門兒處,鮮血噴濺,幾個要害被擊中的人一聲不吭的仰天就倒。
“啊!”
十將捂著肩膀慘叫一聲,卻是被一把飛斧砍中肩頭,還未等他叫聲落下,數騎從雨中闖出映入他的眼簾,只見當先一人漆黑一團,手持一把長柄開山大斧,正朝他衝來。
“襄城縻貹在此,納命來!”
漆黑的身影大吼一聲,開山大斧隻一下,十將那尚帶著痛苦表情的頭顱衝天而起,隨即這大漢揮舞著斧子對著面露驚恐的廂兵揮去。
“殺!”
對面,抱著財物的廂兵驚呆一般毫無反應,眼睜睜看著斧頭掄來,從下向上劃出道道弧線重重砸在身上,當即破爛一般四散飛上半空,又翻滾著摔落在雨水裡。
“走!去找下一處。”縻貹大吼一聲,一撥馬頭當先向著另一處廂兵殺去。
“縻貹兄弟等等我。”阮小七和他一路,見他單槍匹馬闖出去,連忙帶著幾名寨兵跟上。
遠處屋舍前方,聚集著三四十名衣衫不整的廂兵,這夥人聽到適才殺戮的聲音正要過來一查究竟,見一黑大漢騎著馬拎著斧頭殺奔過來,齊齊大喊一聲,呐喊著衝向縻貹:“殺死那狗殺才,衝啊!”
黑夜中,奔湧的人群提槍舉刀,揮砍向那獨騎而來的壯漢。
縻貹雙臂用力,開山大斧揮舞不停,砰砰乓乓的兵器撞擊聲響成一片,金屬碰撞形成的火花映照下,廂軍們驚恐的神情看的真灼,隨後一個個淒厲的尖叫著,想要逃離戰場,卻被馬上的大漢趕上揮舞著斧子砍成兩半。
“來啊!沒膽的孬種!”
黑猛壯漢張口咆哮,血浪在人群中綻放,翻滾,死傷無數。
……
斜風細雨輕飄搖,沒了雨幕阻攔視線,鄧飛與潘忠帶著四名嘍囉風一般的馳騁而至。
兩名提著褲子,進入賢者時間的宋兵剛剛邁步出屋,還未來得及從放空中恢復過來,一杆長槍刺破了黑暗,如同毒蛇般吻上了兩人的咽喉,這兩人登時叫沒叫一聲,當即倒地身亡。
“裡面有人!”
鄧飛在外側沒能搶到人頭,卻聽到屋內有尖叫的聲音傳出,當下勒住戰馬跳了下來,綽著槍跑入屋內。
“鄧飛哥哥等我。”
潘忠如何敢讓他自己跑動,
連忙示意幾名嘍囉在此看著,自己下馬要跟著進去。 “畜生!”
潘忠還未進屋就聽鄧飛一聲怒吼,等他趕緊去時,就見鄧飛正將長槍狠狠搠入一名光著身子的廂兵肋下,繼而狠狠地拔了出來,鮮血噴濺,淋了他一臉。
再看屋中,卻是還有兩具死屍在地上,其中一具乃是穿著簡樸的中年農人,正圓睜著無神的雙眼看著房梁,在床前地上還有一杆長槍倒在那裡。
“這……”
潘忠正想說什麽,就聽一聲響動,床上坐起一個女人,但見其三四十歲,並無什麽顏色,披頭散發,一身青紫,如今也是汙穢的很,顯然幾個廂兵做了什麽。
“啊——”
女人看了眼屋內的兩人,突然尖叫一聲,猛地撲向已經死去廂兵身上,惡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潘忠和鄧飛兩人面面相覷,伸手想要製止一下,卻又同時放下手,這明擺著的淒慘之事,讓兩個漢子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去勸。
也就是兩人一猶豫的當口兒,那女人松開嘴吐出一塊肉,轉過頭望著死去的農人悲泣一聲,猛地撿起地上的長槍,攥著槍頭狠狠攮入自己咽喉。
“大娘子!”潘忠鄧飛都是一驚,萬沒想到此女子如此性烈。
“呃……嗬……”
鮮血從嘴角湧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嘴唇流下,滴到胸口似是要給女子穿上大紅的衣衫,然而未等這衣服製完,女人拔出長槍朝後跌倒,帶著腥味兒的鮮血雨點般落在屋內,沾滿了鄧飛、潘忠一身。
隨後,女子正正摔在農人的身旁,大股的鮮血再次順著氣管湧出,隨即氣絕身亡。
“一幫……畜生!”
屋內,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喉間滾動。
……
“啊啊啊——”
領兵的都頭驚恐的叫著,身後馬蹄聲似乎催命一般讓他想要逃離此處。
“都頭?張都頭?”
有廂兵聽見聲響提著褲子走出房門,看到自家都頭理也不理風一般的從面前跑了過去,不由奇怪的轉頭看著他的背影。
噗——
一把紅杆方天畫戟憑空刺來,鋒利的戟尖毒蛇吐信般貫穿了廂兵的脖子,隨即閃電般拔出,鮮血飆射三尺。廂兵驚愕的保持著扭頭的姿勢栽倒下來,視線裡,一批火炭也似地戰馬馱著一名手持方天畫戟的騎士,那馬蹄踏地的“得得”聲清晰的傳入耳中。
方才……怎生沒聽見?
廂兵帶著無盡疑惑摔倒門前,陷入永恆的黑暗。
“來人啊!救命!”
張都頭劇烈的喘息著,胸膛似乎要炸開一般有著劇烈的撕裂感,卻又不得不高聲大喊。
呂布騎著赤兔,只是驅趕著前面的那都頭往前跑,也不急著上去殺死,見有人上前就是隨手一戟,這一路下來已是殺死十余名廂兵。
“師父。”馬靈拎著方天戟追了上來:“後面官軍皆已殺死,但是村民……”
馬靈沒有說完,隻搖了搖頭,神情中有些不愉之色。
呂布聞言瞥了馬靈一眼,聲音有些低沉道:“屠村自是如此,當年徐州被那……”
想要說些什麽,卻又閉上了嘴,只是歪了歪腦袋,一扯韁繩讓赤兔停了下來。馬靈奇怪的順著呂布視線看去,卻是那張都頭在前面停了下來,原來他們不知不覺中已是跑到了村口。
如此響動早就驚動了在屋裡的心腹,擔心有漏網之魚跑出村子給自家上官惹來麻煩,只見他走出房門使勁拉了一下繩索,拽的奚勝踉蹌,卻隻得無奈跟在他身後走到街上。
“救……救我!咳咳——”
張都頭已是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見到有同袍在就像看到了親人一般,只是這猛地一停肺部就好似造反一般,忍不住彎著腰撐著雙腿咳了起來。
“張都頭,你這是……”
心腹也看清了來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面前都頭,又看看遠處騎著高頭大馬的呂布與站在一旁的馬靈,心中隱隱猜到是和這兩人有關。
“副指揮使呢,大人何在?快讓他撤離這裡!咳咳咳——”
張都頭神情緊張的回頭看看呂布,又抓著那親信一陣搖晃,隨即似乎一口氣用完又咳了起來。
“大人去樹林後面方便一下。”那親信伸出拇指點了點身後,隨即輕蔑的看了眼前方道:“我說張都頭,你這平日裡總誇自己武藝高強,怎地?隻兩人就怕成這樣?”
“放屁,後面那兩個端的不是人,我……我還是繼續跑,你頂住。”張都頭看看後面又看看親信,眼中的恐懼幾乎溢了出來。
卻是想起方才自己帶著二十余人,被那騎馬的漢子瞬間撞過來,一杆方天畫戟不知怎生使得,三五下就將自己手下殺戮殆盡,他手中的刀也是被一招劈飛,隨後就是那人逗著玩兒一樣的攆著自己跑。
鬼才要和他打!
張都頭暗自發怵,鼓起余力撇開面前之人就朝著後方狂奔而去。
“殺了他。”呂布淡淡的看著張都頭奪路而逃,輕聲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師父。”馬靈點了下頭,端起畫戟,腿下發力,人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張都頭衝去。
“站……”那親信剛從嘴裡蹦出一個字,卻見馬靈呼地一下從身邊跑過,怔愣了一下,兀自不敢相信的回頭觀瞧,奚勝也是連忙回轉身子看去。
卻見馬靈須臾間已是衝到張都頭身後,手起隻一刺,那方天畫戟徑直搠入後心,半截戟尖直接透體而出。
“嗬……嗬……咳……”
張都頭喉間作響,抓著尖銳的畫戟的槍尖,努力的想要回頭看去,卻是忍不住一口血咳了出來,當場氣絕身亡。
“咕嘟——”
親信看著張都頭身死吞了口唾沫,卻聽耳邊傳來一把低沉男聲:“你在看何處?”
親信大驚,握著刀柄的手猛地往上一抽。
噗——
呂布的方天畫戟卻是早就砍了下來,登時將那人劈倒在地。
“唔唔唔——唔——”
奚勝看著連連出聲,卻是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呂布見他被綁著,倒是感到有趣,畫戟一伸往上一抬,鋒利的戟耳早將麻繩割破。
“唔——咳,呸呸呸!”
奚勝雙手一朝恢復自由,連忙手忙腳亂的將繩子扒下來,一把將口中破布拿了出來,連著吐了幾口唾沫還是覺得嘴中有股奇怪味道。
“多謝好漢搭救,大恩容小人之後再報。”奚勝拱了拱手,隨即彎腰將刀撿起就要朝著村中走去。
呂布皺了下眉頭,看著他道:“就這般走了?是不是太不將某放在眼中。”
奚勝連忙回頭,神情焦急道:“小人不敢,只是現今村中有……”
停頓一下,面帶苦澀續道:“有小人之前同袍肆虐,無論如何小人都有責任去救村中之人。”
“村中已經沒幾個活人了,”呂布看著他淡淡道。
“你說甚?”奚勝雙眼鼓瞪,卻又馬上失魂落魄的道:“是了,都這般時候了,當是被殺的差不多,恩人又是從村中過來,自是知道情況。”
呂布抬手抹了下臉上雨水,有些好奇道:“伱是因何被綁?”
奚勝沉默了一下:“小人之見與上官相左,是以被綁了起來。”
剛想繼續說什麽,一旁馬靈拎著畫戟過來道:“師父,適才那撮鳥都頭喊的什麽大人沒有找到。”
“胡有為跑了?”奚勝聞言咬牙切齒道:“該死!這廝最是奸猾難纏,遮莫是適才睹見兩位好漢感覺不妙跑掉了。”
“你等怎會來此的?”馬靈看了眼奚勝。
奚勝苦笑:“小人實不知,今日上官說是來剿匪,來這村子時,小人才驚覺此處村莊原是陳家村,小人曾來過此處, 是以知道村中情況,猜他是要殺良冒功,勸阻了幾句就被捆成適才那般。”
馬靈嘿嘿一笑,幾許雨滴落入嘴裡也沒在意:“卻是叫他猜著了,俺們可不正是在此處。”
呂布看了眼奚勝,對著馬靈道:“莫說胡話,我等來此只是機緣巧合罷了。”
奚勝看看他二人卻是歎口氣:“那這村子通匪的罪名是坐實了。”
呂布沉默一下,勒轉赤兔,卻又回頭看著奚勝道:“倒是忘記問了,你姓甚名誰?可有去處?”
奚勝連忙拱手:“是小人的不是,小人奚勝,乃是梁縣人氏,如今……遮莫是沒個去處了。”
語畢神情有些沮喪的看著地面。
馬靈卻嘻嘻一笑,過來一把攬住奚勝道:“卻不是巧?你這漢子和俺們還挺有緣分。”
奚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此言何意?”
馬靈笑嘻嘻的摟著他朝前走,奚勝也沒反抗,跟著向前而行,呂布看了他倆兩眼,轉頭讓赤兔緩緩朝陳老漢家回去。
就聽馬靈在後方道:“你看你來自梁縣,俺們來自梁山,差了一個字。你叫奚勝,俺們這有個剛認識的好漢叫縻貹,卻又是同音,似此豈不是緣分?”
“梁山?那是何處?”
“在京東西路,有著好大一個水泊,梁山就在裡面。”
“你等在那立寨?對了,你等端的都是何人?”
“哎,聽俺慢慢給你說,這裡面卻是有故事……”
雨夜裡,三道人影重新融入黑暗中,隻時不時的傳出奚勝驚歎的叫聲。